張 迪
彭國梁簡介
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一級作家,原《創(chuàng)作》雜志主編,新鄉(xiāng)土詩派創(chuàng)始人之一,長沙市文聯(lián)專業(yè)作家。已出版《愛的小屋》、《盼水的心情》、《感激從前》、《太陽起床我也起床》、《月光打濕了草帽》、《跟大師開個玩笑》、《書蟲日記》、《長沙沙水水無沙》等詩文集二十余部。主編或與人合編《悠閑生活絮語》等悠閑系列、中國文化名人真情美文系列、新鄉(xiāng)土詩系列、“百人侃”叢書、“千年論壇”叢書、“新青年”叢書、“跟魯迅評圖品畫”、“魯迅評點中外作家”、“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名作家的畫”等圖文系列,共八十余部。E—mail:pgl2020@163.com。
●記者:您以詩而名,又以大量貼近生活、文筆自然的散文化雜文(我們稱之為“非常規(guī)雜文”)為本刊讀者所熟悉。在您眼中雜文是怎樣一種文體?請談談您的雜文觀。
○彭國梁:說到“新鄉(xiāng)土詩派”,我想簡介一二?!靶锣l(xiāng)土詩”是1987年由江堤、陳惠芳和我共同提出來的一個創(chuàng)作主張。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有關的定義被逐漸地明確化了,因此。評論家將這一主張的提出者和實踐者統(tǒng)稱為“新鄉(xiāng)土詩派”。所謂“兩棲人”,就是指我們這一撥僑居在城市而父輩或祖輩依然躬耕于鄉(xiāng)村的時常感覺找不到家的人。至今,“新鄉(xiāng)土詩派”已出版了《世紀末的田園》、《家園守望者》、《新鄉(xiāng)土詩派作品選》等詩集多種。上網查詢“中國新詩百年流派”,“新鄉(xiāng)土詩派”是占有一席位置的,這讓人感到很是欣慰。
我寫雜文是歪打正著。一開始我壓根兒就沒有想到要寫雜文。我寫了一批生活在城市底層的人。寫了一些繁華背后的景象。先在《瀟湘晨報》和《珠江晚報》開辟專欄,后來又在《散文》、《布老虎散文》、《歲月》、《文學界》等雜志發(fā)表了不少。這一系列文章發(fā)表后,引起了一定的反響,有的被《散文選刊》轉載,有的被《小小說選刊》轉載,更多的是被《雜文選刊》轉載。于是,便有人說我是將雜文和小說元素融入到散文之中,且融合得非常到位的作家。
散文化雜文。非常規(guī)雜文。叫什么雜文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以這樣的文章闖進了雜文的隊伍,這讓我有了一種“承蒙錯愛”的喜悅。你問我雜文是怎樣一種文體?我說不清。我也不想說得太清,我怕因此畫地為牢,自己做個圈套自己往里鉆。
魯迅先生說雜文是匕首、投槍,這是一說。
某人病了,醫(yī)生望聞問切后開出藥方,這藥方也是雜文之一種。
皇帝的新衣,誰都看得一清二楚。說,還是不說。說出來,變成文字,便是雜文了。
繁華的背后,有陰暗的、潮濕的、甚或帶著霉味的景象,你用寫實的筆描繪下來,這樣的“圖片”,自然也可以歸到雜文的范疇。
雜文的雜似可理解為一種多元,只有多元,才具有可看性,否則,就單調和枯燥了。
●記者:本刊曾發(fā)過幾位詩人的雜文作品,如邵燕祥、劉征、葉延濱、王小妮等,當然還包括您,這些雜文都體現(xiàn)出了詩人的特有靈性。而一些以創(chuàng)作雜文為主的作家卻因更注重思辨,顯現(xiàn)出愈寫愈刻板愈固化的傾向。您怎樣看待這一問題?
○彭國梁:詩是文學中的文學。任何一部世界文學名著,都是詩的。一個對詩沒有感覺沒有悟性的人,無論他從事哪一種文體的寫作,都難以達到應有的高度。詩最大的特點是形象思維,講究意境和靈性。故詩人的雜文會給人留出想像的空間,回味的余地。至于說到詩人雜文中特別的靈性,那是沒辦法的事,一個真正的詩人,想要他的文字中沒有靈性,那是一件很難辦到的事。而某些專以雜文創(chuàng)作為主的作家,之所以愈寫愈刻板愈固化,究其原因,恐怕還是胸中無詩,讀書又太少的緣故。
●記者:據說您的寓所書很多;您也自嘲自己是一條又懶又勤的書蟲——您暢游書海,被書籍的魅力所吸引,就請談談您多年的讀書心得吧。
○彭國梁:最近,我出了一本有趣的書,叫《書蟲日記》,這是南京董寧文主編的《開卷文叢》第三輯中的一種,在其自序中,有這么一段話:“我的2005年,真的是很值得回憶和說道的一年。豐子愷先生在1935年曾畫過一幅題為《鉆研》的漫畫,一黑一白兩本大書中,鉆進鉆出的都是書蟲。我怎么看都覺得,其中的某一條就是我。這一年,閑置了好幾年的一樓終于變成了我想像中的書房。至此,從一樓到四樓就都有書房了。此時,若有人將我這‘近樓稱之為‘書樓,似乎也就名實相符了。我興奮。我將樓上樓下的書重新進行排列組合。汗流浹背著,晨昏顛倒著,一次一次,我在去書店的路上或從書店回家的路上顛簸著。這一年,除了元月3日到過一次鄰近的湘陰,我連半步都沒邁出過長沙。這一年,除了編書寫書,我?guī)缀跛械臅r間都在逛書店。以買到書為準,這一年我共逛書店一百四十多次。每次買書,我都一筆一筆地記著賬。這一年,我買書共花去四萬多元。這個數字,讓我自己都大吃一驚。于是,我只好用郁迭夫先生《自況》中的‘絕交流俗因耽懶,出賣文章為買書來安慰自己了?!蔽沂?9181年大學畢業(yè)的。干過教師、文學專干、編輯、記者、雜志主編。還曾兼任過一家廣告策劃公司的總顧問。真正變成一條徹頭徹尾的書蟲,是從2001年陪成都流沙河先生夫婦和龔明德先生作“江南行”開始的。那次江南行,讓我有幸結識了南京、上海等地一大批“書愛家”,并迅速成為“書中密友”,從此,“換了人間”。書,讓我的內心寧靜而充實,書也讓我的生活簡單并從容。
●記者:如果讓您給自己的生活狀態(tài)加上一個定語,我猜應是“閑適”二字。這是您理想的生活狀態(tài)嗎?人說您的詩作有“童趣”,人也有孩子氣,說您的心是“年輕的”。在這樣一個名j與利被人追捧、膜拜的社會里,您是如何保持這種恬淡、超然的心境的?
○彭國梁:有人說:人生最理想的生活是:吃自己想吃的東西,干自己想干的工作,和自己臭味相投的朋友喝酒聊天。如果就我個人而言,我得加上:讀自己想讀的書,寫自己想寫的文。我曾在自家的墻上掛過一幅畫,上有我撰的兩行字:“編閑書,寫閑文,其書其文不必微言大義;找閑人,說閑話,其人其話均須臭味相投?!蹦悴挛业纳顮顟B(tài)是“閑適”的,這一點都沒錯。這“閑”是相對的,也講究一個“適”字。適可而止。適度。舒適。我追求“從容”,面對種種名與利的誘惑,我自微笑著我行我素。我向往童年,我一有機會就沉迷在童年的夢里。我和卓雅合作過一本書——《太陽起床我也起床》,我為卓雅在新疆、西藏、云南、貴州及湖南湘西拍攝的二百多幅“傻傻的童年”一一配詩。其中有四章還被北師大出版社以《童年》為題選進了初中的教材。畢加索到了老年。他還蹲下來,虛心地向孩子學繪畫。一個沒有童心的作家,肯定不是一個好作家。有童心墊底,有好書相伴,其心境自然就會超然起來。
●記者:您的“城市景象”系列作品,關注的大多是城市底層人、由農村來到城市的“兩柄人”的生活境況。您為什么選擇關注這些人?
○彭國梁:我最近會有一本“散文化雜文”或“非常規(guī)雜文”集子出來,書名為《繁華的背后》,所收文章大都是以生活在城市底層的市民或從農村進城謀生的“兩棲人”為關注對象。我二十歲以前生長在農村,我的父母一輩子都在農村。因此,這些進城謀生的“兩棲人”都是我的父老鄉(xiāng)親。我工作單位旁邊有一條小街,十多年來,我長期穿行其中。在這條街上,開飯店的、理發(fā)的、賣菜的、拖煤的、擦皮鞋的、賣水果的、開食雜店的,大都成了我筆下的人物。我熟悉他們,我知道他們的辛酸苦辣。我看見他們長年累月地賣菜賣出來一部摩托或一間小門面;我看見一個“拆”字寫在某家的墻上時,那一家人的恐慌。我看見一線幾萬元一平方的門面一直在關閉著,可那個位置的拆遷戶至今工作還沒有著落。我知道一個城市如果離開了這些人,將是怎樣的沒有生氣,怎樣的黯淡無光。
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沒有錯,但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卻對還沒有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而且是相當大的一部分人是否也該有一種悲憫之心呢?將財富過分地集中于一小部分人的手中,未必對社會有利。這些問題,當然會有社會學家和經濟學家去通盤考慮。作為一個作家,我以為我是沒有理由對這些生活在“繁華背后”的人無動于衷的。
●記者:偶然讀到您的一段文字,其中有這樣一句話:“人想要表達點什么,將口張開,自然就有一種聲音從其中出來。只是這人魚龍混雜,發(fā)出來的聲音也就各有千秋甚或無奇不有了。有的弱智、有的聰明、有的讓人反胃、有的讓人肅然起敬,不一而足。而在我的心底,一直渴望著一種聲音,那就是智慧的聲音?!痹谀磥恚畏N聲音可算做“智慧的聲音”?
○彭國粱:我想,智慧是與愚蠢和平庸相對的。“智慧的聲音”大都出自“智者”之口。比如流沙河先生為朋友題字,其中有一幅黃炎培的教子銘。流沙河先生邊寫邊念叨:“事繁勿慌,事閑忽荒,有言必信,無欲則剛。和若春風,肅若秋霜,取象于錢,外圓內方”。這聲音就是智慧的聲音。流沙河先生有一本書叫《Y先生語錄》,那Y先生要么就不開口,一開口幾乎都是“智慧的聲音”?!爸腔鄣穆曇簟币话愣荚谝槐疽槐竞脮?,得有慧眼,得有慧耳,否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智者雖有智慧,卻依然是在“對牛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