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簽

年輕的時候，對愛充滿幻想，把為愛走天涯視為人生浪漫事。一天一夜的火車顛簸，我追隨他來到廣州。到廣州后不久，我的臉上開始起痘痘，喉嚨也開始腫痛，水土不服是因為不習慣這里濕熱的天氣。他開始天天帶我去涼茶鋪小飲。廣州的街頭巷尾零散著許多涼茶鋪，門口架著一個大壺，沉默寡言的店主按照顧客的要求調(diào)制著各種涼茶。店很小，兩三張古色古香的桌子，我坐在鋪子的一隅，聽他幫我點了一份龜苓膏。加蜜，他補充道。

第一次入口，是蜜的味道。濃稠的蜜裹卷著一小塊冰涼的龜苓膏，充溢的甜味中，隱隱有一些苦，苦而不澀，是那種中草藥的苦。他說每天吃一盒龜苓膏，去暑解熱，還能美容。他說他從小就愛吃龜苓膏，有時到店里買現(xiàn)成的，有時媽媽會用龜苓粉自己做。我說在我們家鄉(xiāng)很少有人吃這個，這個味道還滿奇怪的，可是，我竟然第一次吃就愛上了。相愛的人要口味相同，這樣，愛情才能風平浪靜平安前行。

后來，他陪我回家鄉(xiāng)。名義上是工作的變動，其實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讓我為愛漂泊。上海沒有涼茶鋪，超級市場里卻不計其數(shù)地堆放著各種牌子的龜苓膏。每次購物，我們總是牽著手心照不宣地來到龜苓膏前。上海的天氣不太會上火，可我亦隨著他的口味，愛上龜苓膏。

他的同事亞玲一度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來我們家看見冰箱里那么多的龜苓膏十分好奇。我讓她試著嘗一盒，我跟她一一道來龜苓膏的好處，她皺了皺眉頭，她說這么難吃對身體再好也不吃。那加些蜜呢？亞玲還是搖頭拒絕。我張嘴，一勺子蜜加龜苓膏，津津有味地送進嘴里，那種清涼和中草藥加蜜的甘甜順著喉嚨沁入心脾。我說，我和他都愛死了龜苓膏呢！那語氣充滿甜蜜的驕傲，可亞玲或許早已看穿。

我在他手機里發(fā)現(xiàn)他和亞玲出差時拍的親昵照片，我既羞又怒。伸手所及的東西一樁樁地奮力扔向他，他不閃不避。我從冰箱里拿出一個大盤子，將一盤半凝結(jié)的食物傾倒在他的身上，空氣里散發(fā)出龜苓膏的苦味。我一直惦記著他說他媽媽給他做龜苓膏，我找了好久才買到龜苓粉，膏還未完全凝固，愛情已悄悄流失。

我離開的時候帶走了自己所有的東西，包括幾盒龜苓膏。我舀起一勺淺嘗，皺起了眉頭。這一次，我忘記了放蜜，方才明白原來我是如此抗拒龜苓膏的味道，好苦，苦到我淚流滿面，像極了這一段不圓滿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