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4月,年輕的新文學戰(zhàn)士沈雁冰(茅盾)在上海鴻興坊新租的房子里喜得女兒,取名沈霞,小名亞男。
沈霞在上海培明女子中學讀高中一年級時,留有一冊作文本。當時的國文老師對沈霞作文的評價很高,沈霞母親孔德曾自豪地對茅盾說:“看來亞男像你,遺傳了你的文學天賦!”抗戰(zhàn)爆發(fā)后,沈霞和胞弟沈霜隨父母顛沛流離,先后到長沙、香港求學。1940年5月下旬到達延安。
走過大半個中國的沈霞,此時已是一個20歲的大姑娘了。1940年10月茅盾夫婦應周恩來電召,離開延安去重慶,將女兒、兒子留在延安。當時毛澤東同志在與茅盾話別時,還風趣地說,你把“兩個包袱”留在這里,可以輕裝上陣了。一年后,沈霞成為延安大學俄語系的一名學生,在延安大學,沈霞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在延安大學俄文系,沈霞認識了長自己6歲的南通青年蕭逸,兩人熱烈地相愛了。有一次,周恩來對沈霞說:“我在重慶見到你爸爸了,你爸爸也非常記掛你們姐弟倆,他很滿意你找了蕭逸這樣一個女婿啊,還說,女兒看準的人,一定不會錯!”
經(jīng)過政治和愛情的考驗,沈霞和蕭逸兩人征求嬸嬸張琴秋及張聞天等長輩意見后,在1944年10月初的一個休息日到政府機關申請登記結婚,在1945年的春節(jié)假日里,舉行了簡樸的婚禮。
1945年7月下旬沈霞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這對沈霞來說,不啻為晴天霹靂!她覺得抗戰(zhàn)苦苦奮斗了8年,快要勝利了,來延安艱苦奮斗5年,學習了5年,學習也即將結束了,而且她也隱隱地感到,在俄文學校畢業(yè)后,將會在建設新中國時施展自己的才華!黨中央已經(jīng)在考慮全局問題,組織上開始動員延安的干部去東北從事實際工作,同學們都斗志昂揚地奔赴一線,而自己卻在這節(jié)骨眼上生兒育女,窩在小家庭里不能走在時代前列。沈霞驚恐,乃至憤怒。
她去找張琴秋訴苦:“嬸嬸,你幫助聯(lián)系一下,我想做人流?!?br/> “亞男,這事你還得要慎重考慮,雖然做個人流不是什么大事,但對你對蕭逸,乃至對你爸爸媽媽他們,是件大事啊!”
張琴秋沒有能說服沈霞。同樣,蕭逸也說服不了沈霞,沈霞特立獨行的性格和對理想信仰的執(zhí)著,使她無論如何無法扭轉自己的想法。
1945年8月16日,沈霞住進了延安有名的白求恩國際和平醫(yī)院。第二天下午,醫(yī)院的魯子俊醫(yī)生為沈霞做了人流手術,手術沒有什么難度。但隔天上午張琴秋去醫(yī)院看望沈霞時,沈霞告訴張琴秋,肚子脹痛,胃里不舒服。張琴秋不放心,便問醫(yī)生,醫(yī)生說:“這是手術后反應,我們已打了止痛針”。19日,延河發(fā)大水。專程從文工團趕來看望姐姐的沈霜和張琴秋,都因河水大漲,沒法過去,呆在家里。
20日,延河水仍沒有退去,和平醫(yī)院十分慌張地給張琴秋打來電話,說沈霞發(fā)生休克,讓張琴秋的丈夫蘇井觀另派一位醫(yī)生過去。
蘇井觀找到醫(yī)生,警衛(wèi)員也把馬牽來,可是延河依然洶涌奔騰,請到的醫(yī)生站在延河邊,望著和平醫(yī)院而無法過去,大家都心急如焚。
此時電話又響了,是醫(yī)院打來的:“沈霞搶救無效,于11時犧牲了!”張琴秋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紅軍女將領,聽到這個噩耗,立刻癱坐在椅子上,腦子一片空白。她讓人去通知沈霜和蕭逸,一面心痛如絞地向周恩來通報沈霞去世的消息!
周恩來這幾年來往于延安重慶之間,常常幫茅盾帶信給沈霞,沈霞的聰明活潑和要求上進讓他也很喜歡。
8月的延安,高溫讓人們汗流浹背,沈霞的丈夫、胞弟、嬸嬸以及沈霞的同學,淚水和著汗水往下淌。8月21日下午,俄文學校在禮堂開追悼大會,會后,沈霞被安葬在學校后面山頂上,長眠在哺育她成長的延安土地上。
女兒遽然去世的消息,茅盾夫婦直到一個月之后才偶然獲悉。
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風雨的茅盾也無法面對這喪女之痛!他當時瞞著夫人孔德,把巨大的悲痛獨自承擔著,他晚上做夢也在哭呀。后來,中共中央重慶工委委員徐冰應茅盾要求,讓兒子沈霜搭乘毛主席回延安的飛機從延安飛到重慶,在兒子在身邊的情況下將女兒去世的噩耗告訴孔德。同樣,這一幕也是催人淚下的。
茅盾夫婦痛失愛女,直到晚年還刻骨銘心,據(jù)韋韜(即沈霜)、兒媳陳小曼回憶,70年代,茅盾還手捧沈霞中學時代的作文《秋》朗讀,時而“抑揚頓挫,忽而高昂激奮,忽而低沉悲愴”!有一次,父親對小曼說,“亞男是非常聰明的,她的文筆很不錯,俄文又學得好,可惜死得太早了……”
讓人更為心酸的是孔德 ,她不相信活蹦亂跳的女兒會突然沒了!恍惚中常把孫女錯叫成亞男!
對愛妻沈霞的死,蕭逸心痛之極,也常常自責,覺得是自己沒有堅持反對,以至釀成慘劇。1945年9月19日,蕭逸離開延安,帶著無盡的哀傷投身于新的革命斗爭。
(王小云摘自《特區(qū)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