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中國的檢察權作為法律監(jiān)督權具有獨立性、從屬性，保障每一個法律主體守法，保障社會生活每一個領域內完整統一實施法律，此外，其還是一種追究性的權力。
　　關鍵詞：檢察權 憲法定位 法律監(jiān)督
　　
　　一、檢察權實施現狀
　　
　　檢察權在中國遇到了一種完全不應有的錯位。一方面，人們以西方公訴權來理解和實踐中國的法律監(jiān)督權，使中國憲法規(guī)定的法律監(jiān)督制度嚴重缺位。［１］另一方面，當人們用法律監(jiān)督權來理解和實踐中國檢察權的時候，發(fā)現與法律監(jiān)督相適應的規(guī)范和機制特別是權能嚴重缺乏，使憲法和法律規(guī)定的檢察權在實施中面臨諸多困難：
　　第一，由于檢察權的權能缺乏，影響了檢察權的實現。盡管有關法律已經規(guī)定了審查權、偵查權、公訴權和批準逮捕權等，但由于將檢察權主要理解為公訴權，故其他檢察權能雖有規(guī)定，但職能性不強，難以發(fā)揮獨立的法律監(jiān)督功能，實際上成為公訴權能的一種輔助。無論是偵查還是審查、批準逮捕等，都是為了實現公訴的目的，或為公訴服務。同時，由于將法律監(jiān)督權的主要功能理解為公訴，其他檢察權的法律監(jiān)督功能沒有充分的發(fā)展，也缺乏獨立發(fā)揮法律監(jiān)督作用的職能和程序。
　　第二，由于檢察權權能設計不合理，導致法律監(jiān)督的主動性不夠，并直接影響法律監(jiān)督的效能。與審判權不同，檢察權應當是一種主動的積極的權力。但由于檢察權能的設計不合理，中國檢察機關積極主動出擊干預違法行為，行使法律監(jiān)督的作用明顯不夠。
　　第三，由于檢察權能的不健全，影響了檢察機關保障憲法和法律統一和完整實施的職能。根據憲法的規(guī)定，中國檢察機關是與國家行政機關、國家軍事機關、國家審判機關并列并對這些國家機關實施法律監(jiān)督的機關，它的法定職責是保障法制在實施過程中的完整和統一。但在中國檢察理論和實務中，國家檢察機關主要或僅被當作公訴機關，如有的學者認為，人民檢察院的法律監(jiān)督“實質上是一種訴訟監(jiān)督，即人民檢察院通過參與刑事、民事、行政訴訟活動，依法對有關機關和人員的違法行為實施監(jiān)督，并予以糾正?！保郏玻葸@無疑使檢察權的權能大大縮小。
　　第四，由于檢察權權能的缺乏，法律監(jiān)督機關不能對一些前腐?。郏常莠F象進行及時的出擊和糾正，從而導致腐敗案的發(fā)展和擴大。
　　中國檢察權在法治建設中的這種現狀，有多種原因，但檢察權基礎理論的缺乏無疑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因此，全面推進中國檢察制度的變革，首先必須審視中國憲法對檢察權的基本規(guī)定，［４］并在此基礎上完善法律監(jiān)督制度，建立既科學又有權威的法律監(jiān)督權權能。這不僅是中國法治建設的要求，也是推進中國法律權威，全面貫徹和實施中國憲法，維護憲法權威的要求。
　　
　　二、中國檢察權的憲法定位
　　
　　根據憲法和法律的規(guī)定，作為法律監(jiān)督權的檢察權，在中國的國家權力機構中，處于一種獨特的地位：
　　第一，從國家結構看，中國的檢察權是一種獨立的國家權力，檢察機關具有與其他國家機關不同的國家職能。人民檢察院是憲法規(guī)定的國家機構，屬國家權力機構的下屬機構。這與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的檢察制度有很大不同。無論是法、德還是美、英，其檢察院均受行政部門領導。
　　第二，從權力屬性看，中國檢察權是從屬性的國家權力。中國的檢察權來源于權力機關。中國的檢察院既是國家的法律監(jiān)督機關也是權力機關的法律監(jiān)督機關，因而檢察權是從屬于立法權的從權力。而西方國家的檢察權隸屬于行政權，在三權分立的體系中，與行政權一樣具有獨立的意義，它作為行政權的一個獨立的組成部分對其他權力進行制衡。
　　第三，從法律職能看，中國的檢察權是一種法律監(jiān)督權。在以法律監(jiān)督為主導的條件下，公訴權只是法律監(jiān)督的一項重要職能，甚至只是法律監(jiān)督權的一種表現。為了實現法律監(jiān)督的本質目標，法律監(jiān)督權應當具有實施法律監(jiān)督所必需的基本的和正當的權利和職能。
　　這三大特點表明，中國的檢察權的性質和職能與現代西方檢察制度有著本質的不同。當代西方檢察權嚴格意義上是一種行政權。
　　當代世界實際上存在兩種不同的檢察制度。一種是西方公訴型的檢察制度，另一種則是中國控權型的檢察制度。我們不能簡單地用西方公訴型的檢察制度來理解和實施中國的檢察權，更不能把中國控權型的法律監(jiān)督權歸咎于西方公訴型的檢察制度。必須按控權型的法律監(jiān)督權來理解和構建中國的檢察制度。
　　
　　三、中國控權型檢察制度的歷史淵源
　　
　　眾所周知，法律監(jiān)督權的概念出于列寧，作為一項制度則產生于1922年的蘇聯。中國之所以采取法律監(jiān)督權，這是一個歷史原因。我們不應回避這個基本事實。相反，我們應當正視這個事實，因為這是我國社會主義檢察制度的源頭和起點。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后實施的檢察制度也是西方式的，十月革命勝利后，隨著蘇俄刑法、民法、刑事訴訟法、民事訴訟法、土地法和勞動法等一系列法律的制定，列寧意識到法律實施完整性和統一性的重要。為此，他強調，如果沒有強有力的保障法律統一實施的機構，這些法律都將是毫無意義的。1922年全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第三次會議正式通過《檢察機關條例》，決定將檢察機關從司法行政機關中分離出來，成為獨立的法律監(jiān)督機關，法律監(jiān)督制度由此建立。
　　列寧為社會主義國家創(chuàng)設的這種新型檢察制度，其基本動機與現代法治的要求相一致?，F代法治最本質的功能就是治權。法治國家只有通過治權，才能實現“每一個政府的基礎或中心就是它的基本法律”［５］的法治目標，“以便政府的權力行使不致摧毀政府權力有意促進的價值，”［６］公民的基本權利才能得到有效保障。法治國家的本質使命，正如德國法學教授賴納·皮查斯所說：“它限制國家的統治，確定國家的職能并將它控制于法律監(jiān)督之下?！保郏罚?br/>　　中國檢察制度作為控權型的檢察制度，是以法治之治權或控權為本質特點的制度要求。從這意義上說，中國控權型的檢察制度，與現代法治的本質要求相一致，是現代法治本質的基本表現。
　　不僅如此，控權型的檢察制度在中國還有極其漫長的歷史權源，曾發(fā)揮過極為重要的維護國家政權的功能。中國封建社會中的君主為了維護其封建專制統治，在二千多年的時間里逐步建立了控制各級官吏、防止削弱、分散其統治權力的御史制度，就是一種控權型制度。在中國歷史上，御史制度在中國封建王朝的鞏固和發(fā)展中發(fā)揮了獨特的作用，它們受皇帝直接指揮和控制，監(jiān)督中央機關和地方的各級官員，彈劾國家行政機關和官吏政務活動中出現的過失，追究官員的瀆職犯罪，查處官員貪污受賄等等，有力地維護了封建統治。
　　毫無疑問，在治權這一問題上，中國古代的御史制度可以給我們許多啟發(fā)。封建社會要治權，當代法治社會，包括社會主義同樣有一個治權的問題。而中國歷史上御史制度治權的歷史，不僅比現代西方三權分立的檢察制度要漫長得多，而且對形成中國“超穩(wěn)定結構的封建社會”具有突出的作用。這無疑是我們主張控權型檢察制度的一個歷史淵源。
　　
　　四、中國控權型檢察制度的特點
　　
　　必須指出，中國的法律監(jiān)督權，作為一種新型控權型的檢察制度，在控制國家權力方面有三個明顯的特點：
　　第一，保障每一個法律主體守法。在我國社會主義法治條件下，沒有任何人、任何組織有超越法律的特權。但實際生活中，由于人們對法律的理解不同，特別是由于各地的經濟和文化發(fā)展水平不同，導致各種不同的利益得失都會影響法律的實施。同時，由于主觀和客觀的原因，也存在大量違法的可能性，如果沒有嚴格的法律監(jiān)督，這種違法的可能就會轉變?yōu)楝F實。因此，行使法律監(jiān)督權，通過法律監(jiān)督，對各種違法的可能性進行控制，將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都納入法律的支配，是法治的基本要求，也是維護法律權威、保障法律統一完整實施必須的條件。必須強調，法律監(jiān)督權對于不同法律主體的監(jiān)督內容及側重點不同。在法治國家，由于公權具有突出的法治意義，故公權行使的合法性成為法律監(jiān)督的重點。法律監(jiān)督不僅要求對每一個法律主體都行使嚴格的法律監(jiān)督權，而且要求對國家公職人員特別關注。法律監(jiān)督的核心是公權主體。
　　
　　第二，保障社會生活每一個領域內完整統一實施法律。法律監(jiān)督不僅要保障每一個法律主體都要守法，而且要保障每一個社會生活領域內，法律的實施是完整的和統一的。這是保障法律主體守法的深化。即不僅要保障每一個主體守法，而且要保障每一個法律主體在每一領域都能嚴格守法。中國的檢察權只有當它能夠無孔不入地、積極地滲透到我們社會法律生活的每一個領域和細胞的時候，憲法和法律的權威才是真實的。
　　第三，法律監(jiān)督權是一種追究性的法律權力。一切違反憲法和法律的行為都應當承擔法律責任，這是憲法和法律權威的基本體現。法律監(jiān)督是法律追究的前提，法律追究是法律監(jiān)督的結果。不能只有法律監(jiān)督而沒有法律追究。人民檢察院行使法律監(jiān)督權的功能之一，就是通過法律監(jiān)督，對于違法行為予以追究。
　　法治國家控制社會的工具是法律。我國法律監(jiān)督制度下控權的基本含義是：檢察機關通過行使法律監(jiān)督權，將社會生活特別是國家權力納入到法律的支配之下。法律監(jiān)督權的本質精神就是控權，中國的法律監(jiān)督機關就是國家的控權機關。當然，作為一種法律控權機關，法律監(jiān)督權的控權有特殊的含義，主要指公權。
　　
　　五、法律監(jiān)督制度的價值再認識
　　
　　法律監(jiān)督制度產生已經80多年。即使以今天的法治觀點來看，仍然有它的合理性。這是因為任何法律都不會自動實施。即使是制定良好的法律，仍然會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出現違法犯罪現象。同時，由于法律監(jiān)督制度的存在，法律的實施得到了一種保障。即使是對法律不了解，或者不愿意遵守法律，也不得違反法律，這就大大提高了法律實施的可靠性，對于實現法治的社會目標是積極有益的。
　　其次，法律監(jiān)督是社會主義國家約束公權的一種特殊方式。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國家權力的制約和約束是通過三權分立的制衡體制實現的。但在社會主義制度下，行政權和司法權是由國家權力機關產生的。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對權力機關負責。從理論上說，權力機關可以約束其他國家機關，但由于國家事務的繁雜及權力機關本身事務的繁忙，如果沒有一種專門的約束機構，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向權力機關負責就會成為空話。因此，列寧當年提出建立全國性的法律監(jiān)督機關的社會需要在我國今天不但存在，而且仍然具有強烈的現實性。當然，法律監(jiān)督制度不等于權力約束制度。法律監(jiān)督的范圍比權力約束大，在社會主義條件下，法律監(jiān)督應以國家權力為核心。
　　此外，從職能上說，法律監(jiān)督是一種專門監(jiān)督，比之于司法機關的非專門、被動性的審查監(jiān)督（司法也可理解為一種廣義的監(jiān)督），有其不可取代的優(yōu)越性。先賢設定司法的不告不理原則，是為了防止司法權的濫用。但對于保障法律實施的權力即法律監(jiān)督權來說，有義務積極主動地尋找和發(fā)現一切違法現象，并加以糾正，這是保障法律統一和完整實施的需要。同時，法律監(jiān)督作為一種專門監(jiān)督，糾正違法，追究犯罪是它的全部使命和職責。而其他的國家機關如行政機關，雖然也有依法行政的要求，但其職責是行政管理。審判機關雖然也有廣義法律監(jiān)督的含義，但由于不是專門監(jiān)督，故其沒有糾正一切違法行為的法定義務。
　　當然，由于社會和歷史的原因，法律監(jiān)督權在我國實踐中未能發(fā)揮應有的作用。但我們不能因為這一制度未能發(fā)揮應有的作用就否定它。不僅因為判斷一項制度的優(yōu)劣，不能僅憑一時的效能，而且因為任何制度都有一個產生、成長和成熟的過程。未發(fā)揮應有作用的原因是復雜的，應當充分審視和分析其發(fā)揮作用時的歷史條件及作用本身?？梢园l(fā)現，無論是蘇聯、東歐還是在中國，問題恰恰出在法律監(jiān)督權能不能真正有效地體現。在法律監(jiān)督權的創(chuàng)始國前蘇聯，相當長的時間里，破壞法治不僅是一種經常的和普遍的現象，而且是一種從上至下的由法律監(jiān)督機關參與的現象。同樣地，這樣的事在中國也發(fā)生過。
　　于是，思考中國檢察制度的未來，就不是簡單地否定法律監(jiān)督制度，而應當找出它未能發(fā)揮作用的原因，通過改革來完善它。如果說法律監(jiān)督權之所以未成為法律監(jiān)督權，就是因為未發(fā)揮法律監(jiān)督功能，那么，解決問題的方法很簡單，就是通過制度建設，完善其法律監(jiān)督權能和機制。事實上，法律監(jiān)督權不僅在列寧時代是一個初創(chuàng)，即使在今天，無論是法律監(jiān)督的理論還是相關制度，都還處于一種草創(chuàng)時期。如何結合現代法治的精神和原則來建構法律監(jiān)督權，是列寧留給今天社會主義國家的未盡課題。
　　
　　注釋：
　　［１］雖然學術界關于中國檢察權的性質有不同的爭論，但作為一種事實，中國檢察制度是作為訴訟制度被廣泛理解和接受的。這方面最典型的是圖書館的編目，檢察制度被列入了訴訟制度。
　?。郏玻萑~青、黃一超主編：《中國檢察制度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3版，第101頁。
　?。郏常菸覀儗⒎缸镄偷母瘮⌒袨榕c之前發(fā)生的輕微違法行為相區(qū)別，后者往往是前者的前提，前者是后者的結果。而后者如果不加以糾正和制止，往往轉化為犯罪型的腐敗。我們稱后者為“前腐敗現象”。
　?。郏矗輽z察理論和實務中，已有不少同志提出要“使檢察權回歸到憲法和法律賦予的獨立而又超然的法律地位上來”，就是要求中國的檢察權向憲法回歸，從而改變目前的現狀。見方麗霞：《獨立行使檢察權的制度保障》，載《檢察實踐》2004年第1期；也有同志指出：研究檢察權的性質地位及檢察機關的改革，不能脫離我國的根本大法——憲法。載《山東大學學報（哲社版）》2001年第3卷。
　?。郏担莨诸D著，何新譯：《大洋國》，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第104頁。
　?。郏叮輀英]M.J.C.維爾著，蘇力譯：《憲政與分權》，北京三聯書店1997版，第1頁。
　?。郏罚荨吨械滦姓ìF狀》，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8年第1輯，第11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