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萬元的青春損失
新郎結(jié)婚了,新娘不是我。
我在禮堂外,看著一片燈火輝煌,冷冷的秋風(fēng)提醒我,這場諷刺的婚禮已經(jīng)結(jié)束,從此這個男人徹底成為別人的。酒店里人聲鼎沸,歡聲笑語,我只覺得自己像新死的亡靈,靈魂已經(jīng)出竅,心卻還不肯死,看著塵世的一切,可是塵世的一切都已經(jīng)不再屬于我。
我沒有想到過我跟叢島會走到這個地步。這兩年來,他跟我提過分手。我問他,我做錯了什么?
叢島說,你很好,你照顧我的父母,拿你的薪水支持我讀碩士,把你跟我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你任何地方都沒有做錯,做錯的是我。但是,我可不可以求你,放了我?
兩年來,叢島從感性的解釋,到理智冷酷的告知,再到苦苦哀求,最后終于不理不睬,不管我怎么想,他已經(jīng)單方面分手。然后他給我10萬元錢,補償我的青春損失。
我看了今天的報紙:本城最大的家具商城老總在某五星級酒店為女兒舉辦結(jié)婚宴席。
都道是金玉良緣
我出現(xiàn)在婚宴現(xiàn)場的時候,四周一片喜氣洋洋。不過我在酒店門口被保安攔了下來,因為我沒有請柬。
我向保安解釋,我是新娘的朋友,臨時得知她今天結(jié)婚,特意前來道賀的。
兩位保安低下頭商量,后面卻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你一個人嗎?我回頭看了一眼,說,是的。他說,你跟我來。
我跟在他后面,他隨意問我,你跟慈方是同學(xué)嗎?我說不是,偶然認(rèn)識的,她可能不記得我了,但是她個性爽朗,我很喜歡。知道她要結(jié)婚,我就不請自來了。
他微笑了一下,說,慈方遍地交朋友,我看著順眼的倒沒幾個。
我正在猜他跟董慈方的關(guān)系,他自己說了:我是慈方的堂哥,慈豐,豐富的豐。你呢?
我說,羅嵌,鑲嵌的嵌。
我誰都不認(rèn)識,這個男人把我安排在離新人席最近的座位。新人輪桌敬酒的時候,我抬起頭,看到叢島的臉?biāo)查g血色盡失。新娘比我想象中記性要好,看到我,一臉驚喜:叢島,她就是我上次跟你說過的跟我一起挑婚紗的女生,她是不是很漂亮?這件婚紗還是她幫我選的呢。
我看著叢島,他神色復(fù)雜。我感到從毛孔傳來的快樂,冰冷,但是痛快。
我什么都不想做
婚宴進行中,新娘去換禮服,叢島悄悄走到我身邊。我知道他一定會過來。他把我拉到一個角落,壓低聲音問: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說,我什么都不想做,說幾句道賀的話就走。
他捏住我的胳膊:如果你把事情鬧開,你一分錢都拿不到。
我說,我看起來很缺錢嗎?我們之間,缺錢的似乎從來不是我。
他盯著我:你知道嗎,我最恨你這樣。以前覺得你安靜,現(xiàn)在你讓我感覺像是一條蛇,陰冷可怕。
我轉(zhuǎn)身:以前你是一只羊,現(xiàn)在你是一匹狼,比心機,誰比得過你?
我沒有繼續(xù)待下去。我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可我心里一片茫然。
你打算一輩子讓我勒索嗎?
我睡不著。凌晨3點,電話鈴刺耳地大響。我接過,叢島冷冷的聲音說:出來,我在門外。
我披上衣服,打開門,他遞過來一個信封:這里是2萬。
我問他:你打算一輩子讓我勒索嗎?
他點燃煙,狠狠吸了一口,回頭問:你會嗎?
大學(xué)四年,我們真心相愛。大學(xué)畢業(yè),我工作,他考研。我拿工資給他買衣服,付學(xué)費,定期以他的名義匯錢到他鄉(xiāng)下老家。
可是,他研究生畢業(yè),進了全城最好的家具公司,不到三個月,他就被董慈方熱情如火的攻勢征服了。
叢島的母親向我道歉,罵他不是人,是白眼狼,鬼迷心竅。知道我們關(guān)系的老同學(xué)老朋友,人人不齒他的行為。
可是我知道,他早就被我沉重的感情投資壓得透不過氣。這一兩年以來,我眼見他在我面前更沉默,更順從,話題越來越乏味,相處越來越冷淡。可是我相信,只要熬過這兩三年,等他工作順利,經(jīng)濟上占了優(yōu)勢,一切的小問題都不是問題。
誰知道會殺出一個董慈方?
叢島愧疚過。他后來的冷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逼我死心,讓我早日重新開始新的感情,不要在他這里一敗涂地。他甚至想為我安排一個光明的未來,給我錢,供我一切所需,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再想他,過好我自己的日子。
他真是太偉大了。
他說,我們結(jié)婚吧
我不久有了新工作,上司是董慈豐。
我去面試的時候,他表現(xiàn)得很吃驚。只見過一面,他能記得我,我也很意外。結(jié)果,雖然來應(yīng)征的人不少,可是我輕易地被錄取。
董慈豐在英國留學(xué)多年,回家自己開了一家小公司,代理某品牌女裝。公司只有4人,連同他跟我在內(nèi)。
問他為什么不去自家家具商城,他說,沒興趣。喜歡服裝?談不上喜歡。既然不算喜歡,為什么做得這么起勁,一個人不顧家人反對來開公司?
他笑說:不為什么。過了30歲才想要叛逆一下,我想我的青春期到得比別人晚。
聽說他從小循規(guī)蹈矩,是家族事業(yè)的不二繼承人,按照父母的意愿結(jié)了兩次婚,都以離婚收場。后來,他出國留學(xué),學(xué)的是心理學(xué),與商業(yè)貿(mào)易完全不搭邊,差點被他爸爸趕出家門。
店里生意不好不壞,董慈豐也不急,我提出銷售策略,他點頭說,你看著辦。
我的事情做得越來越多,采買服裝,策劃銷售,都參與進來。我沒有約會,時間多的是,又不想一個人回到那個空蕩蕩的房子里,在公司的時間就越來越多,董慈豐把事情放心地交給我,自己出門旅游,常常一去十天半個月,連個電話也不往店里打。
董慈方常常過來,見店里總是我在,久了,就開始奇怪,悄悄問我:我豐哥是不是要你當(dāng)老板娘呀?
8月,他突然放我們假,自己駕車帶公司的人去玩。去了一個小鎮(zhèn),很多水,很多島,職員大贊老板真好。
回程的時候,董慈豐拉住我:我們結(jié)婚吧。
新郎不是他
叢島半夜來找我。你要跟董慈豐結(jié)婚?你想做什么?我嘲諷地說:結(jié)婚,像你一樣,嫁入豪門。他臉色鐵青:你別亂來。我說:我從沒亂來過,我一輩子比誰都循規(guī)蹈矩。
他看著我,突然傷感起來:你何苦呢?你多久沒笑過了?我對他笑了一下:我恨,笑不出來。叢島看著我說:隨你吧,如果你愛他,嫁給他,我的內(nèi)疚也少一點。你媽媽昨天給我打電話,你回去看看她吧。
我媽媽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分手。我每次回家都說,叢島有工作走不開。
媽媽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叢島怎么沒來?
我本來想照例說他忙,可是我說不出口。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媽媽老了。在短短時間里,在我忙著報復(fù)的幾個月里,突然就老了,沒有過程,就是倏忽之間。
在我有時間的時候,我想著怎么破壞叢島的生活,讓他痛苦。我全心全意實施著我的報復(fù)計劃,怎么有時間注意到我的父母在孤單地變老?
媽媽突然問:你什么時候結(jié)婚???都快三十了,不能再拖了。
我脫口而出:很快就要結(jié)婚了。
媽媽很歡喜:叢島怎么也不打個招呼?
我說:媽媽,不是叢島,我要跟別人結(jié)婚。
她敏感地問我:你是不是有別人,不要叢島了?
我們?yōu)榱耸裁丛谝黄?br/>
回來上班,突然接到董慈方的電話。她的聲音不像一貫的輕巧活潑,冷淡地說了一句:你媽媽在醫(yī)院,昏倒了,叢島在照顧她。你過來吧。
我趕到醫(yī)院,媽媽揪著叢島哭:我家嵌嵌哪里對不起你?你背信棄義,你不是人!董慈方在一邊冷冷地看著,叢島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他從來就是這個脾氣,永遠(yuǎn)不會說一句辯解的話。
原來我媽媽以為我對不起叢島,我走之后,她想來想去,打電話給叢島的媽媽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叢島的媽媽哭著向她道歉,說是叢島娶了別人。我媽連夜跑到南京叢島的新房。一番奔波,她看到叢島就昏倒了。
董慈方問:叢島,你為了跟我結(jié)婚,拋棄了女友?
叢島不回答。他不能說不是。
董慈方問我:你為了報復(fù)他才接近我跟我哥哥的?
我無話可說。我也不能說不是。
她走到叢島面前,使勁打了他一巴掌:叢島,我們完了。
我要勝利做什么?
董慈方性情剛烈,我的好多報復(fù)計劃都還沒實施,他們的關(guān)系就已經(jīng)破裂。叢島與董慈方結(jié)婚兩周后,低調(diào)地開始了分居生活。我成功了。他們保密到家,連董慈豐都不知道他們的婚姻出了問題。
我照常上下班,董慈豐的約會我能推就推,盡量避免與他私下接觸。他覺察到了變化,雖然對我仍然體貼,可是已然不是追求的親密態(tài)度。
我感受不到報復(fù)成功的喜悅,反而傷感于糾纏在恨意里不能重新去愛。董慈豐這樣的男人,多少女人做夢都想得到,可我怎么接受他?
舊愛已去,我還留戀不已。董慈方不屑于要一份殘缺和欺騙的愛情,我的情敵幾乎是不戰(zhàn)而走。叢島真心補償我,雖然他的方式讓我覺得屈辱,可是他還能有什么辦法?
他們甚至保密了我報復(fù)的真相,給了我留下來接受董慈豐的余地。
我全面勝利,可是一點快樂也沒有。
一個月后的某天,凌晨三點,接到叢島的電話,他異常冷靜地說:開門。
他清瘦了許多,精神卻還好。他說:慈方要去法國留學(xué)。她本來想離婚,我請她給我一年時間。我會等她回來。我對不起你,我一輩子慢慢還你。但是,我愛她。還有,慈方拜托我,不要告訴慈豐。她說董慈豐是真心愛你的。她是一個好女人,對不對?
他專程過來,跟我說完這些話就走了。
我不久搬出了這個住了3年多的家。
忽然發(fā)覺他的可愛
聽說叢島辭職去了北京。董慈豐有一次很感慨地對我說:你看我堂妹,從小沒受過一點苦,追她的人可以從南京排到上海,她誰都不要,非挑了叢島,結(jié)婚才幾天,兩個人一句交代也沒有,一個去法國,一個跑去北京,這婚是亂結(jié)的嗎?
我想起董慈豐已經(jīng)結(jié)婚離婚兩次,聽他講出這句話,突然覺得這個男人這一瞬間很可愛。
叢島跟我徹底斷了聯(lián)系。他以前給我留的銀行卡上,每個月都會匯進一筆錢。一年后,董慈方仍然沒有回國,叢島也離開了北京。
我去了一趟叢島的老家,把銀行卡交給了他媽媽,然后請她轉(zhuǎn)告叢島,我要結(jié)婚了。
我答應(yīng)嫁給董慈豐。他打電話給董慈方通知這個好消息的時候,我接過了電話,對著話筒說:慈方,你跟叢島一起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吧。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