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7歲那年父母就離婚了。7歲前,我和姐姐睡在一張小床上,往往半夜里會被父母打架的聲音吵醒,兩個人死命地打,父親用手,母親一邊沒命地號叫一邊拿到什么東西就砸過去。我和姐姐蜷縮著身子,不時有東西扔到我們這邊,姐姐大聲地哭,而我嚇得連哭都不敢,我緊緊裹著被子,牙齒不住地打顫,然后鄰居們會大聲地罵:要打明天打,還讓不讓人睡啦!
在我的記憶里,我的童年就是夜晚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暴吼以及家里東西的粉碎。
我7歲那年母親被父親打得吐了血,頭發(fā)也被揪掉了很多。她領(lǐng)著姐姐去了娘家,臨走的時候看了我一眼。姐姐向我招招手,我沒有動。母親憤然地領(lǐng)著姐姐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呆呆地在那里。這是我和母親見的最后一面,沒幾天她就和父親離婚了,再也沒來看我,姐姐跟著她走了,法院把我判給了父親。
以后父親開始喝酒,喝醉了就罵人,摔東西,有時候會打我。有一次他一腳踢到我的屁股上,我一下子摔倒了,把臉都磕破了。8歲那年,我開始上學(xué),他還好,給我交了學(xué)費,但我開始盡量不回家,每天都在外面玩到很晚。我在學(xué)校里不喜歡說話,也不回答問題,老師們都不喊我回答問題,大家也不理我,我很難過,就天天一個人玩。
但父親還是去世了,肝癌。因為沒有錢,也不能去醫(yī)院,最后死的時候他的身子只剩下一堆骨頭和皮。是我堂叔負(fù)責(zé)埋了他,堂叔已經(jīng)不和我們家來往了,因為他以前和父親打過架,據(jù)說是為了家產(chǎn)的事。他說應(yīng)該把我送到母親那里去,他找了一趟母親,但最后灰溜溜地回來了,那時候母親又結(jié)婚了。于是堂叔收留了我,父親那所房子也歸了他。那年我10歲。
堂叔有兩個兒子,都比我大,一個11歲,一個13歲;堂叔的老婆是一個不太愛說話的女人,天天就是做飯,有時候被堂叔罵也不吭聲,很老實。我過去后,堂叔就把兩個堂哥趕到了一張床上,給了我一張小床。兩個堂哥睡到另一個小房子里,我和堂叔睡在一個房間里。晚上我常常聽到呼哧呼哧的聲音,我瞪大眼睛一聲也不敢出,聽著他們的床在吱呀吱呀地響。一天晚上,堂嬸回娘家去了,堂叔喝了酒,半夜里我突然醒來,發(fā)現(xiàn)堂叔掀去了我的被子,手正在我的身上摸索。他見我醒了就兇狠地說:不許出聲!我不敢出聲,他把我的衣服脫了去,然后繼續(xù)摸我的身子。我躺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他脫了自己的衣服,我看到了他的下身那個丑陋的東西。他爬到了我的身上,我覺得一陣劇痛,正要叫出來,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我覺得痛得要死了,他在我身上不停地動著,大口地喘著氣,嘴里的酒氣噴到我的臉上,一會兒,他終于平靜下來,然后對我說:誰也不許說,不然我就弄死你。我恐懼地點著頭,他才回到他的床上,打著鼾睡著了。我的身上黏黏的,我看了一下,有血,還有一些白白的東西,我不敢告訴他,自己找了些布擦干凈。那段時間我嚇?biāo)懒耍滤娴陌盐遗?,后來堂嬸回來了,他就不再上我的小床了,那張大床晚上又開始吱呀吱呀地響。
我盼著堂嬸不回娘家,可就算不回,他有時候也會爬到我床上來。堂嬸有天晚上發(fā)現(xiàn)了,就罵他,他打了堂嬸一個嘴巴,從那以后堂嬸不再說話,晚上也不出聲了。他更肆無忌憚了,那張小床響得更厲害。有天晚上,他正在我的上面,小的堂哥出來撒尿看到了,呆呆地站在那里看,他發(fā)現(xiàn)了,起來吼了一聲,把堂哥罵走了。
第二天,大人們出去了,兩個堂哥卻一起來到我的床前。我驚恐地看著他倆,不知道他們要做什么。他們猛然把我按倒在床上,我使勁地掙扎,可沒有用,那張小床又一次大聲地響。那張小床成了我的噩夢,我每當(dāng)聽到它吱呀的響聲,心里就會感覺到巨大的恐懼,像有一條繩子要把我勒死一樣。
終于上了初中,我不愿再回去了,而在學(xué)校里,我也不敢和很多人接觸,我覺得我的身子是很臟的,沒有資格和他們一樣快樂,我看著他們玩,看著他們學(xué)習(xí),真羨慕他們。我的成績又不好,在初二的時候,堂叔就不讓我讀了,但我堅決不回家里,我說我要出去找工作。堂叔看著我憤憤的臉知道留不住我了,就大聲對我吼:以后別再進(jìn)這個家門!我拿了個小包袱,離開了那個魔窟,走出的時候我覺得身上像卸下了千斤的重?fù)?dān)。
離開那里后,我在大街上撿東西吃,本來是想去找我那個母親的,可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而且去了她肯定也不會收留我。后來我在一個小飯館找了一個掃地的活,我能自己養(yǎng)活自己了。我每天晚上打掃完就睡在地下,好心的老板娘給我一個竹床,但我一想到床的吱呀聲就開始害怕,我不敢睡在床上。過了一段時間老板娘想讓我端菜,可是我不敢,來吃飯的那些人大多是男人。像我堂叔一樣,他們總是大聲地說話,很兇的樣子。老板娘無奈地?fù)u搖頭。過了段時間我攢了點錢,開始想自己做點小生意,我已經(jīng)17歲了。我在老板娘旁邊的弄堂里租了個小房子,開始給別人用縫紉機(jī)縫縫褲腳來養(yǎng)活自己,可我依然天天睡在地上,我對床接受不了。
巷子里住著個年輕人,他的母親是清潔工,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掃大街,她很喜歡我。她的兒子每天從我面前過去上班,長得很清秀,我心里暗暗地喜歡他,可是我也不敢說,我一想起自己以前的生活就覺得我是天底下最臟的人,我不敢露出一點喜歡他的樣子,直到他以后每天和一個女孩一起去上班。
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不敢找男朋友,我看到大街上那些成雙成對的人,很羨慕,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得到那些。直到我30歲那年,別人給我介紹了一個男人,他38歲了,離了婚,帶著一個小男孩,很老實。
我們結(jié)婚的當(dāng)天晚上,我又緊張又害羞。在床上的時候,他開始撫摩我,我緊張得全身發(fā)抖,他把嘴巴湊上來,床吱呀響了一聲,我猛地一把把他推了下去,渾身發(fā)抖,并且開始打嗝,一個接一個。
一年后我們離婚了。他是個好人,可我怎么也對他說不出口我以前的生活,我對床的恐懼怎么也揮之不去。其實我也是個女人,每天晚上我躺在地上的席子上也渴望一個男人來安撫我,擁抱我,讓我感覺到安全。可我不知道那個人在哪里,有哪個男人可以接受我,我的過去永遠(yuǎn)像惡魔一樣纏著我。
我今年已經(jīng)38歲了,我沒有錢,長相像50多歲的老太太,我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墒侵两裎叶紱]有好好地愛過一次,我現(xiàn)在還是不敢在床上睡覺,一上床就打嗝。去年夏天我去廁所的時候又打嗝,在廁所里滑倒了,從那天起我一去廁所就開始不停地打嗝,我現(xiàn)在甚至不敢去廁所,每天拿了個尿盆放在房間里,解完手后再去倒掉。
在這條小巷子里前幾年搬來了一個男人,單身的。他每天走過我這里的時候都會對我笑,我也有些喜歡他,可是我不敢對他說,我怕他拒絕我,也怕我的這些毛病會影響以后的生活。如果婚姻再次失敗的話,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還能不能堅持得下去。
編后:其實我們每一個人的生活都應(yīng)該有陽光,都應(yīng)該有愛,小時候我們所遭受到的不幸并不是我們的錯誤,不是我們不能得到愛的理由,我們都應(yīng)該有快樂的生活。可是你在這三十多年里給了自己太多的壓力和苦難,想一想這些年里,你做錯了什么嗎?沒有,你是一個受害者,而不應(yīng)該是一個受嘲笑和被看不起的人。你的身體并不骯臟。你依舊圣潔、美好,骯臟的是傷害你的人,你不應(yīng)該承擔(dān)他們的過錯,不應(yīng)該讓自己的身體承載他們的骯臟。你應(yīng)該站起來,挺起胸膛,面對陽光,去爭取你應(yīng)該得到的那份愛。不要擔(dān)心別人的拒絕,就算是拒絕了也沒有什么好難過的,很多人都有過被拒絕的經(jīng)歷,但最終,快樂的生活會屬于每一個人,這每一個人里也應(yīng)該有你。
至于你對床的恐懼以及后來對廁所的恐懼,這是一種心理上的問題,是對自己壓抑得太久和緊張而造成的,建議你去醫(yī)院心理科做一次咨詢,聽一下醫(yī)生的意見。
據(jù)《家家樂》
編輯 / 王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