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是劉翔的本命年。
劉翔的母親吉粉花在1983年7月13日剖腹產(chǎn),誕下如今在欄間跑得最快的劉翔。
因為超市急速發(fā)展、國營食品店倒閉,吉粉花已經(jīng)下崗在家?,F(xiàn)在的她,生活基本成為娛樂———她是小區(qū)腰鼓隊的主力,習慣于在秧歌隊里來回穿梭,喜歡去卡拉OK唱民歌。她說,她現(xiàn)在能把《青藏高原》飆出來,“就喜歡唱最后一句,拐到好高好高,拐得滿臉通紅還要往上拖?!?br/> 54歲的她有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但是往下,只有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并不總在身邊。她生活的最核心部分其實是念叨這個兒子,特別是他的婚事,“做媽媽的希望他盡早成家,盡早給我們添個孫子?!?br/> 劉翔曾說,找女朋友比跨欄難。而在百度劉翔貼吧里,有一位河北姑娘自稱給劉翔寫了184封信,但卻送不出一封。吉粉花當然和所有人一樣明白中間的“機關”,她這樣下結論:“他的私事我不能過多摻和,他現(xiàn)在是國家的兒子,等過幾年(國家把他)還給我再說吧?!?br/> 為了很難回一次家的“國家之子”,吉粉花變成一位勤懇而又技藝精湛的廚師。在她的菜譜里,起先是豬肉占優(yōu),后來是牛肉翻身,再后來是蔬菜稱霸。面條、鱔絲、老鴨,或者蒸煮的整顆玉米……沒有人比她更熱心實驗、研究、論證劉翔的胃口,等待兒子回家,看著他吃飯,開始成為她的一個期待。
每當電視上出現(xiàn)劉翔時,她會成為一個興奮的觀眾,以前在海棠苑小區(qū)時,她還招呼鄰居一起來觀看。而在只有報紙?zhí)峁┝阈窍⒌臅r候,急于看到兒子的她需要走到戶外,在小區(qū)外的立交橋上,豎著一塊巨大的廣告牌,在那里,劉翔笑著?!耙郧埃I菜的時候還經(jīng)??创髲V告牌,不過現(xiàn)在越來越多了,看不過來了?!?br/> 在《我是劉翔》這本書里,劉翔說:自從我代言的可口可樂把我的照片印上了汽水罐頭之后,家里要買飲料,我媽媽就去買“有我們家翔翔照片”的紀念版可口可樂……她把它們洗干凈,放在客廳電視機上,想我的時候,就抬頭看看。
二
1972年,19歲的上海女青年吉粉花“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上山下鄉(xiāng)鬧革命”,來到了西楚霸王項羽生命終結的地方——安徽和縣烏江鎮(zhèn)。
和吉粉花一起插隊到此地的一共有10名上海知青,和當時全國各地的千萬知青一樣,他們的生活主要就是下地種田。在下田耕作八個月后,吉粉花被論證為又白又瘦、不適合種地。后來,她被安排在當?shù)匦W教書。
但在插隊的七年半,吉粉花只回了兩次上海。原因很直接,“我要好好表現(xiàn),爭取上調(diào)到單位?!?br/> 當?shù)厝私o吉粉花指了一條出路,就是讀大學,這樣她就可以一直留在那里教書。但是吉粉花只想回上海,其余的并不在考慮之列。在鄉(xiāng)村漫長的時光里,吉粉花的一大期待,就是挑著擔子的電影放映員——他們的出現(xiàn),意味著一個很好的夜晚的到來,《地雷戰(zhàn)》,《地道戰(zhàn)》,《南征北戰(zhàn)》。
還有就是上海人開會。每個月20號各地的上海知青聚集在一起開大會,“大家一見面就有話要不停地說,上面開大會,底下開小會”,無非是聊上海的人、上海的家、上海的地方。會罷,大家一起上街,買上海的糖果吃。
三
在吉粉花插隊的烏江鎮(zhèn)石山大隊,還有一個上海自來水公司的子弟,叫劉學根。也就是在一起迸發(fā)的思鄉(xiāng)情緒中,劉學根和吉粉花種下愛的火花。
吉粉花的母親在19歲的時候生下了吉粉花,但是吉粉花卻在比這更大的年齡不敢聲張戀愛。當?shù)赜袀€說法像是符咒,使這一對年輕的伴侶謹慎地守護著自己的秘密。這個說法是:如果知青在當?shù)亟Y婚,就要一輩子待在此地。
在這里呆了兩年后,劉學根被安排到江蘇大豐去插隊。他們開始用寫信來延續(xù)著彼此的感情。吉粉花說,她沒有去江蘇,而他也沒有來安徽。只有兩人都回到上海時,才重新見面。
這一別,就是五年。
1979年,26歲的吉粉花確定可以回上海了,才開始公開對別人說自己和劉學根好了?;氐缴虾:螅瑒W根頂職成為自來水公司的司機,吉粉花頂職成為國營食品店的點心師,她穿著白大褂,賣糖果和蛋糕。
這個時候,成為單位職工的吉粉花學會了交誼舞、恰恰和迪斯科。她的上海生活重新回來,但卻不能和劉學根完婚,原因在于當時的上海有一個習俗:男方要出新房和酒水,女方要出一臺縫紉機、三只腳盆、一床被子和一床毯子。吉粉花要“掙錢辦嫁妝”。
四
打劉翔小時候起,吉粉花就極力反對兒子走體育路線,出于母親的本能,她不想讓兒子吃自己當年吃過的苦?!拔乙豢匆娤柘璩钥嗑秃?,別練了別練了,咱們回家!我們不練體育就沒飯吃了嗎,人身安全都沒保障還拿什么金牌??!”她回憶說自己是最拖后腿的那個。
吉粉花發(fā)脾氣的對象總是孫海平——一手把劉翔帶成世界冠軍的功勛教練。吉粉花說那時的孫海平有點怕她。而在《我是劉翔》里也有一則軼事,吉粉花在聽說劉翔受大同學欺負后,不顧一切沖到區(qū)少體校找負責訓練的教練理論。以致后來其他教練看到吉粉花來了,就說:“劉翔媽媽來了,你要倒霉了。”
讓吉粉花記憶猶新的還有,在一次回家過程中,劉翔竟然口誤,把劉學根叫作“師傅”,劉翔和孫海平待在一起的時間大大超過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叫習慣了。
在110米欄世界紀錄告破后,人們都在等待著劉翔朝著12秒84、12秒54的新極限邁進,人們相信這個奇跡會在北京奧運會時發(fā)生——但吉粉花想的和他們不一樣。
看過劉翔很多比賽直播的吉粉花,知道現(xiàn)在很多記者對劉翔很好,即使發(fā)揮不正常,也很少有負面報道——“但是運動員總會有一個衰落期”,這位母親說:“如果有一天劉翔不再優(yōu)秀,希望大家可以原諒他。”
作為一個經(jīng)歷過這個國家大多數(shù)動蕩的人,這位母親還說:“我年輕的時候就沒什么志向,覺得有飯碗,有工資就行。做個普通人,挺好?!?br/> (陳 雨摘自《經(jīng)濟觀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