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里,梁朝偉說:“假如我想見他,至少還能知道在哪里找到他。”
然而,我也許永遠都無法找到他了。
匆匆扒了幾口飯,顏洛便拉著我的手從食堂往外沖,目的地只有一個——學校小賣部。我剛想看看小賣部新進的小玩意兒,卻被顏洛神秘兮兮地拉到了門口,原來是她等待的人來了。
第一次看到若城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這是個笑得很好看的男生。他的笑容就像樹葉間散落出的陽光,一點一點,讓人沉醉。若城就這樣笑著和他那些同學一起走來,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讓他如此開心,在他身上你找不到一點畢業(yè)班學生的跡象。
顏洛沖他叫道:“中午好呀!”若城含笑的目光讓我失了神,想打招呼,話卻在嘴邊卡住了。只好低下頭,假裝沒有注意他們的對話。心里暗暗責備自己沒出息,不過,想想也習慣了,在他們的眼中,我的角色不過是顏洛身邊的一片綠葉罷了。我始終弄不明白,我和顏洛一樣是摩羯座,為什么性格卻那么不同呢?
終于熬過了20分鐘,若城他們要回教室自習了。顏洛才不舍地拉著我到操場去散步,說一些關(guān)于若城的話題……
昏昏沉沉地聽完下午的三節(jié)課,和往常一樣,我理好書包,一個人到美術(shù)教室去。學校的美術(shù)室很大,只是位置比較偏僻,而且那里高高的窗戶總是關(guān)著,每到陰雨天就顯得異常陰冷。顏洛不愿意來這里,她說受不了這里的氣氛。也是,像她那樣快樂的女孩又怎能在這樣寂寞的環(huán)境里呆著,況且,對于畫畫她也沒有多少興趣。
美術(shù)室里依舊只有四五個人,空空落落的感覺浮上心頭,我找了個角落坐下,支起畫板,在柔軟的紙上勾勒那些柔軟的心事。
很快紙上出現(xiàn)了一個棱角分明的側(cè)臉……畫的次數(shù)多了,動作也就越來越熟練,我沖著那張快完成的肖像畫出神,嘴角慢慢上揚,卻聽見身旁有人坐下。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寧哲這個愛遲到的家伙。即使每次都遲到,可他隨便畫上幾筆就能讓人羨慕不已。
“又開始犯傻啦,小朋友?!睂幷苊髅髦槐任掖笕齻€月,卻老愛叫我小朋友,真是讓人頭疼。
“你才犯傻呢,遲到大王?!蔽液敛豢蜌獾鼗厮痪洹?br/> “小朋友,你怎么可以這么說我。當勞動委員很辛苦的,每天要留得那么晚,還常被老師同學罵,我容易么我?!?br/> 我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繼續(xù)畫自己的畫。過了一會兒,寧哲也不說話了,整個美術(shù)室里只有鉛筆在紙上走過的聲響,黃昏的最后一抹余暉也在黑暗的包圍下消退了。
抱著畫走出美術(shù)室已經(jīng)快七點了,我和寧哲兩個人餓得快趴地上了,于是就找了家餛飩店坐下來。
“對了,你畫上的那個人好眼熟,在哪里見過?”
我什么都沒說,繼續(xù)吃我的餛飩。
“究竟是誰呢?”
“漫畫男主角啦?!蔽液軣o奈地說了句。當然,若城對于我來說,真的像漫畫里的男主角那樣遙遠。
“原來如此,小朋友就是小朋友!”不知道為什么寧哲像松了口氣似的,之后我們又嘮嘮叨叨地說了很多廢話才匆匆道別。
爸爸還在外頭應酬,媽媽問我吃過了沒有,我點點頭,抱著畫進了房間。媽媽知道我的夢想是做個設(shè)計師,所以對我畫畫一直都很支持。這點,我一直感到很慶幸,有理解自己的家人,比什么榮譽都讓我感覺幸福。
我以為生活就會這樣過下去,一直到若城畢業(yè),然后過兩年,我也畢業(yè)。
美術(shù)老師通知我們,這次區(qū)里的幾所學校要舉辦一個素描展,讓我和寧哲都交一幅自己最滿意的畫給她。回家仔細挑了挑,最后選了幅石膏像作品,小心地扎好放在最旁邊。望著旁邊也同樣扎好的那些關(guān)于若城的畫,我不忍心地撫著它們:“我真的沒辦法讓你們?nèi)⒓颖荣??!?br/> 大概是昨晚對著畫發(fā)了太久的呆,我早上睡過了頭,急匆匆地梳洗完就要往門外沖,到了門口突然想起畫沒拿,于是對媽媽說:“幫我拿最旁邊那幅畫。”我接過畫,急忙往學校趕。
在校門口遇到了來上班的美術(shù)老師,她見我一臉焦急的樣子,便說:“畫直接給我吧,別把它壓壞了?!蔽蚁蛩懒酥x,趕到教室,時間正好。
就如同往常一樣,中午依舊陪著顏洛去看若城,依舊充當一個旁觀者的角色。媽媽讓我晚上早點回家吃飯,說家里要來客人,我便沒有去美術(shù)室畫畫。
隔了兩天,寧哲突然很興奮地對我說:“小朋友,你的畫得獎啦。”
我想,那幅作品畫得挺細膩的,花了不少功夫,但終究是沒什么感情的畫,值得那樣稱道么。
寧哲說:“你快去看看,那幅畫在櫥窗里,好多人看呢!”
我更納悶了,什么時候一直都沒什么人氣的美術(shù)作品竟能吸引那么多觀眾了,于是心生好奇,和寧哲一起去看個究竟。
果然和寧哲說的一樣,圍了好多人在看。寧哲拉了我走到最里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么,為什么畫上是若城微笑的側(cè)臉,周遭的聲音從我的腦海中突然消退了,只留下“為什么,為什么”的疑問在風中回蕩……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那幅畫還放在那里,我打開,沒錯,是原本選好參賽的。我才發(fā)現(xiàn),媽媽拿的,是靠在另一邊最外側(cè)的那幅。
我終于發(fā)現(xiàn),這短短的距離竟然能制造出那么大的不同。
第二天,我沒有再遲到,坐在座位上,好多同學都來告訴我,那幅畫真的很棒。有些人還問我,畫上的那位是不是你喜歡的人?
我除了努力地裝出微笑,便無言以對。那些祝賀的人里面沒有顏洛。
中午,她也沒有拉著我去小賣部,而是挽著另一個女孩子的手。
我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不是叫做失落,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若城畢業(yè)。在那段時間里,我也很少再去美術(shù)室畫畫了,我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么。寧哲曾跑來問我為什么不去畫畫,我推脫是學業(yè)忙碌,他沒說什么,只留下一句——“過去了,為什么不能忘記呢?”
媽媽也問我:“為什么不畫畫了?”
我只好也用同樣的借口去搪塞:“我想考個好學校?!?br/> 媽媽鼓勵我:“做自己喜歡的就行了,知道嗎?”
我點點頭,把要流出來的眼淚忍了回去。
就這樣一年一年地過去,輪到自己成為畢業(yè)班的學生了。
大家開始互相寫同學錄,說著“以后發(fā)達了可別忘了同學”這樣的話。顏洛把本子遞給我,咬著嘴唇問我還生她的氣么?
我笑著說怎么會,我們是好朋友呀。
那些灰暗的回憶漸漸變成了旖旎的彩色,只有美好和快樂。
顏洛說:“那時候真是小心眼,覺得若城一定會喜歡你的,心里好不甘?!?br/> 我吃驚地望著她:“怎么可能,他只對你好呀。”
“因為他是我哥哥的同學嘛,我也算是他的妹妹?!鳖伮暹€是帶著點不甘。
“算了,都過去了,忘了那些不快樂吧。”
“好。”陽光下的我們都笑了。
在那之后就再也沒有遇見過若城,從顏洛那里聽說他去了英國。沒過多久,原本的學校也拆遷了,美術(shù)室,操場,小賣部,都成了一片廢墟。
我站在這片廢墟前微笑著,仿佛若城就站在我面前一般。
我與他的人生交集就如同初見,永遠都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