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懶懶

那是哪年，為何舉城歡慶，城市的夜空中綻放出絢爛的煙花，如同艷麗的女子展示著稍縱即逝的剎那芳華，然后黯然地在空中除除降下。

☆☆☆故事的最初，與煙花有關(guān)的回憶☆☆☆

那一年，名叫許一的少年牽著一個衣衫褸襤的女孩站在滿目煙火下，輕聲說："薇安，以后就由我來照顧你吧。你不會孤單不要害怕，讓我牽著手，站在我的身后，跟著我的腳步走，一直走下去，懂嗎？"

那個時候的我，個頭還不夠高，連你肩膀都不到，聽不懂深沉的語言，但沖著你認真的神色鄭重地點頭，說：“好，跟著你走，一直走?！?/p>

☆☆☆時間推進一點，再推進一點☆☆☆

時間再往前推進一點，名叫許一的流浪少年，每天在天橋下流連，擺一個破碗，偶爾有幾塊錢收入，他用這些錢買來面包呀饅頭呀狼吞虎咽。收入很少，食物顯得彌足珍貴。然后在自來水管里接一些水，咕嚕灌下去，用破爛的衣袖擦一擦嘴，躺在天橋下面鋪著報紙的地方呼呼大睡。

沒有夢想。沒有明天。沒有渴望。這個擁有純凈的姓名的少年，屬于這個城市中最幸運也最不幸的那一群。

可是有一天，他碗里連一塊硬幣都沒有。很餓。拖著蹣跚的腳步走出天橋，擠進對面擁擠的人流里，來回晃蕩三次之后，將黑乎乎的手顫抖著伸向了行人肩上的背包。

“啪！”誰狠狠拍了拍他的手。

“不可以?！庇质钦l的聲音輕輕在他耳際劃過。

回過頭來看到一個女生黑乎乎的小臉，深胡桃色的耳眸里盈滿淚水般晶瑩透亮，雖然使穿著破爛衣裳，卻揚著臉一副正義的樣子。

許一鄙夷地裂了裂嘴?！澳阕约憾汲圆伙?，不要管我。”

女孩不說話，還是用正義的表情看著他。

“那，三七分??？”

女孩依然不說話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扯過來一個歪斜的背包，背包里是一疊厚厚的舊報紙。女孩把小手伸進背包里掏啊掏，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把手伸過來，滿是污垢的小手掌里，是一小疊零散的人民幣。

“你拿去吧！”

許一看女孩握著他的手，把那些錢放進他手里的時候，他的臉突然就紅了，連從未清洗過的污垢也無法掩飾他的窘迫。多想找個地洞鉆下去呀。

☆☆☆為什么是兄妹，心里卻是酸澀的？☆☆☆

許一，你可能沒有想過，生活會因此發(fā)生改變吧？

你看著眼前把一天的勞動成果交給你的人，看著小小年紀卻阻止你偷竊的人，突然想擁有一份工作，依靠雙手賺取食物，也突然想要照顧一個人。

從販賣過期報紙開始，到后來臨街小飯館的洗碗工、小酒店門僮、店堂助理，你的收入一步步往上走，我們從剛開始的兩個饅頭對半分，到現(xiàn)在你終于有足夠的錢將我送入學堂。

在辦理入學手續(xù)時，學生檔案家屬欄上，你鄭重地填上“許一”兩個字，嚴肅的表情如同一場宣誓。

教導主任看看躲在你身后的我，再看看已日漸高大英俊的你，問：“是兄妹吧？”

你看著我，寵溺地笑，點頭溫柔地說：“是呀。兄妹呢！”

許一你一定不知道，作為孤兒的我在每年的生日心愿都是，有一個哥哥。牽著我的手上學放學，做他的跟屁蟲，保護我，如同我的守護神。

可現(xiàn)在我擁有了，為何在你點頭的時候，心里卻有一絲的酸澀呢？

☆☆在你不經(jīng)意的時光里成長，請回頭看一眼☆☆

許一，漸漸從一個落拓的流漢浪成為憂郁沉默有擔當?shù)臉幼?，對我而言，不僅僅是父兄那么簡單。而身份究竟是什么，請容許我再長大一些的時候告訴你。

我利用課余的時間補回落下的課程。我聽你的話，考上重點高中，以后再努力考上重點大學，成為優(yōu)秀的人來回報你。

高中后，我被功課忙昏了頭，那么你，又是為了什么這么忙呢？忙到連我放學回家后為你精心準備的飯菜都不嘗一口，只是倒頭就睡，滿身的酒味。

終于在某個晚上，站在窗前守候的我，發(fā)現(xiàn)一個女人與你在樓下拉拉扯扯，你們在激動地說些什么，你憤怒的樣子，卻最終猶豫地停下了腳步，是靠過去安慰她吧，又或許，是在擁抱呢？你的年紀足夠大，大到可以談婚論嫁，大到可以徹夜不歸，而這些與成長有關(guān)的痕跡，我從前卻并未發(fā)現(xiàn)到。

精挑細選，在18歲生日那天做豐盛的飯菜。為你準備紅酒，通透的液體倒入高腳杯，葡萄酒的顏色深沉迷醉。

我換上小吊帶和長裙，站在鏡子前練習描眼線。口紅花了，擦掉重新來過。漸漸精致的眉眼，美好的蝴蝶骨與肩，長發(fā)披散下來的樣子，這些，我都想要展示給你看。我在你不經(jīng)意的時光里悄悄成長，只為你回過頭來看一眼。

紅酒喝下半瓶之后，你不動聲色，我卻紅著雙頰瞇起眼，酒精的溫度從胃里升騰上來，我變得異常勇敢，沖到你面前靠上你的肩，口齒不清地說：“你不守信用。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卻去找別的女人。我也是女人啊，我也是女人??！”

我哭起來，其實我很清醒呢？你安慰我。溫柔地幫我拭去眼淚。輕輕地把唇靠過來，卻只是把我攬上肩頭。你輕聲地說：“薇安，你應(yīng)該等待更好的人出現(xiàn)?！?/p>

☆☆許一戀愛了，許薇安是不是也可以呢？☆☆

突然就艷麗起來，等在校門口的人也漸漸多了。我走路揚著頭踢正步像個驕傲的公主。

挑選追求者中最沉默硬朗的那個牽手。連許一都戀愛了，許薇安有什么不可以呢？

男生叫做莫小北，有一點霸道和大男子主義。

在我忘記吃午餐的時候買來咖哩雞飯用威脅的語氣說：“不吃我就要親你了哦！”

送我回家時要求我坐單車前座，被他圈進懷里，仿似可以擋去全世界的風雨。

牽手時十指緊扣，喚我名字時用甜膩的疊詞“薇薇”，連哄帶騙地讓我叫他“哈尼”或“打令”，在我的課桌里塞一盒牛奶，這些細微甜蜜的小事，就暫且填充我空洞的內(nèi)心吧，讓我憑借莫小北給予的溫暖，走出從前漫長孤寂的光年。

從你的小房子里搬出來，住進莫小北為我準備的出租屋。很多時候，莫小北賴在這里不肯走的時候，我睡在小房間里溫暖的小床上，他抱著薄被綣縮在客廳的沙發(fā)。我給他做簡單的飯菜，他總是吃得很開心，不斷夸獎：“我們家薇薇的手藝進步了呢。”

看著開心得像個孩子的莫小北，看著他眼里溢滿寵溺的眼神，我突然想起從前與我朝朝暮暮的人。他也曾用這樣的眼神注視過我，我的手也曾被他握進手心里，他曾跟我說：“你不會孤單不要害怕，跟著我的腳步走，一直走?！?/p>

這些的細枝末節(jié)，會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于是心里某一個地方，開始狠狠地疼。

☆☆☆誰看穿了誰的偽裝☆☆☆

帶莫小北回家見許一時，我們已經(jīng)考上同一所大學。

你的女人為我們準備慶功宴，才發(fā)現(xiàn)近看時她臉上歲月的痕跡如此清晰,她至少要比你大十歲。.

你看出了我目光里的質(zhì)疑,拿著碗筷湊過來，語氣聽來有些蒼涼，你說：“我只是想有個家?！?/p>

是啊，只是想有個家。有人為你亮一盞燈，準備熱飯熱茶溫言細語，有人安慰與陪伴，不孤單。這么些年，我全部悄悄為你學會了，只是你總是忙，總是忙?；氐綇那笆譅渴至骼说娜兆訒駮訙嘏稽c？

我點頭，鉆進莫小北的懷里，笑得春光燦爛：“許一，我們都想有個家?！?/p>

從與你相遇那一年，有你的地方才是家。可是現(xiàn)在你既然找到令你安身立命的人，這個字于我還有什么意義？

一家人的慶功宴。我不知該如何向莫小北介紹許一，只好說：“這是許一。莫小北，我的男朋友?！?/p>

兩個男人生疏地笑。莫小北的話語別有深意："我知道，你哥哥嘛。"

我偏過頭去看著平日里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男生，突然發(fā)現(xiàn)，感情原來可以讓人變得纖細敏銳?；蛟S莫小北一眼就將我的偽裝看穿。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睢?/p>

去往遙遠的北方城市求學，每月都收到你寄過來的生活費。那些錢我并不用，莫小北與我一起在課余打工。開一個賬戶把錢存起來。我欠你太多，不想再繼續(xù)欠下去。

寒假的時候不回家，我和莫小北兩個天真的家伙下班后窩在沒有暖氣的出租屋里，擁抱很緊卻無法溫暖彼此。

莫小北總是在睡不著的夜里把我吵醒與他一起暢想未來。

“以后我要給你買一所大房子，裝一個大空調(diào)。不讓你冷著也不讓你熱著?！?/p>

“以后就由我去賺大把大把的錢，你來幫我管?！?/p>

“以后……”

我迷迷糊糊地把棉被裹在身上，枕著這些情話入眠，握著莫小北寬厚的手掌，像握著寒冷季節(jié)里僅有的一絲溫暖。

或許一切世事的安好，都只是風雨來臨的前兆。

開學后的第五天，我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暗色的書柜和辦公桌，映襯著這個中年男人陰沉的臉，讓氣氛顯得格外陰森。他緩緩開口："“許薇安，我批你十天假，你回家走一趟吧！”

我有些莫明奇妙。“為什么？”

“奔喪?！彼f這個詞的時候一字一頓，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也沒有開這種玩笑的現(xiàn)由。

“開什么玩笑？我沒有親人！”

“許薇安的監(jiān)護人，許一。今天早上有個女人打電話到學校，這樣說的……”

之后班主任說些什么我全部不記得?；蛟S，他其實什么都沒有說，因為我累了，過于想從你身邊逃脫了，所以產(chǎn)生幻聽了。你依然健康地生活在那座南方小城，與那個看上去有點老的女人，每天都很忙，卻不會忘記在月底給我寄一筆生活費，偶爾寫信，埋怨我從不給你電話。

是的，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如果天堂很寂寞，請你想念我?！睢睢?/p>

長沙的風很大，衣角飛揚，沙子也鉆進了我的眼睛。眼淚止不住往外涌，我回過頭來對莫小北說：“怎么辦，沙子出不來了?！?/p>

莫小北拍拍我的頭，說：“傻瓜，想哭就哭出來?！?/p>

意外很偶然。你與經(jīng)理一起見客戶，醉醺醺地出門自告奮勇要開車送經(jīng)理回家。冬天凌晨的路面很滑，飛馳的車子與拐過來的另一輛別克車相撞，飛入護欄下方的草從里，在事故中首當其沖的你送入醫(yī)院搶救無效。

我搖晃著那個女人厚重的肩膀哭喊：“你為什么不提醒他？！你怎么照顧他的??！”

女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哀怨的眼睛里掉下大顆的眼淚。

莫小北拉扯近于瘋狂的我：“別這樣，薇安。你哥不希望你這樣！”

我掙開莫小北的手，我有些歇斯底理了。我說：“他不是我哥！不是的！”

你結(jié)束我的流浪時光，給我一個家，一份學業(yè)，關(guān)心和溫柔，我甚至以為你的感情和你的生命及所有都將屬于我。

或許這樣也好吧，當我決定選擇與你相似的男生在一起，以此忘記，你卻就這樣丟下我不管。你是希望用這種方式讓我對你念念不忘，還是來完成許曾經(jīng)諾過的天長地久？這些，我都不再計較了。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也就輕易原諒了，可是我才知道,那么久你都沒有告訴過我，那個經(jīng)常與你在一起的女人，其實是在十九年前丟棄我的母親。

我已不奢來生，感謝你贈予我余下青春里的滿目春痕，很多年以后,即使你最終心愿讓我的幸福，我也無法背負這一切與其他的人繼續(xù)相愛下去。

煙花都墜落，曲終人散了。再見，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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