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志豪

我站在陽臺上看風景，無意中的回身，擦了旁邊一株盆景一下，幾片葉落了下來，被冒犯的樹枝在憤怒地搖擺。

我拾起了一片葉子，是一片綠色的米蘭葉。它有著流線型的外形，左右兩瓣繞著中軸任性的折起。上面翠綠而有光澤，下面稍淡，卻也不失可愛。葉子很小，葉脈便很細，從中軸兩側(cè)交錯排開，每枝又伸出更細的經(jīng)絡(luò)，布滿了整片葉子。一切是那么整齊而自然，繁密而不失秩序。這是生命的杰作。

這株米蘭正值壯年，披掛著滿樹的綠色。我知道，上面的每片青綠都有著相似的外形，交錯的經(jīng)絡(luò)，令人喟嘆的秩序。它們跟隨著基因的召喚，在春天從枝條上萌發(fā)出贏弱的身軀，先是幾個細胞，成長到幾百個，最終變成上萬個細胞構(gòu)成的蜷縮的小苞，待到那一片綠色在夏天生機勃勃的舒展著，便是數(shù)不清的細胞了。它們發(fā)奮地生長著，忘情地接受著來自陽光的饋贈，為它們的母體輸送著源源不斷的能源。一切都是這么精確，一切都是如此有條不紊，高效地實踐著編定的程序。世界上沒有哪一臺機器能做出這樣一片復(fù)雜卻又整齊的葉子，眼前的米蘭竟給出了數(shù)不清的生命的奇跡。

世界上沒有兩片同樣的葉子。每片葉子縱然受著規(guī)則的約束，但也不必缺失個性。每一絲紋路，既是共有的，也是特有的，帶著它們各自成長的痕跡。流線型的葉邊上偶爾會有一處小坑，曲線的過渡有時也并不完美。這是一種真實的精確。我又看了看旁邊的幾片落葉，有一片葉上有一個小黑斑，還有一片葉上有幾個小洞。我不知道它們是怎樣產(chǎn)生的，但它們一定有各自的故事，這些故事被整株樹所掩埋，被時間所淹沒，也許是一次與病毒艱苦的斗爭，也許是一次被風雨的摧殘。即使這些故事曾經(jīng)那樣精彩，留下了各自的痕跡，又有誰能去分享和理解呢?或者說，又有誰愿意去聆聽呢?

當一片葉子在樹上，它就是一棵樹：當一棵樹在花叢中，它便是那花叢……當觀察只需注意整體時，再多的精彩也被無視。然而葉子仍然作為整體孤寂地生存，因為沒有了整體，它將失去一切意義——就像我手中的這片葉子。包括地上的葉子，它們都曾有過精彩的故事，也都曾作為整體而繁茂，卻被我無意的動作徹底抹去了，所有的一切將被幾天內(nèi)的腐化所代替，“殊途同歸”。

它們沒能在秋天英雄般的向母體告別，卻以這種莫名其妙的方式飄落，甚至沒來得及說一聲再見，一切過去與未來在這一刻消失。我突然想到了廣島和長崎，那是對生命極大的不尊重。生命是一個奇跡，但也只是一個脆弱的奇跡。

或許，是我想太多了，一片葉子，一片葉子而已。

教師點評

一片葉子，僅僅是一片葉子，然而小作者卻從一片葉子聯(lián)想到生命的精彩與忽視，燦爛與無光，秩序與缺陷，頑強與脆弱，敏感而深思的心靈在一片葉子上停駐，它是否觸摸了生命的真諦?讀罷此文，一種溫暖又悲涼的感慨涌上心頭。

(吳國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