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洲
(一)
“帥哥,我吃定你了!”第一次見到唐俊,我就霸道而性感地向他宣布我是色女郎。
噓……別告訴他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誰讓他敢當(dāng)“應(yīng)招”男郎了!我登在報上尋找合租的廣告剛發(fā)出,墨還沒干,他就把行李搬來了。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他,卻仿佛已經(jīng)認(rèn)識他很久了似的,一種宿命的感覺涌上心頭,甚至腦子里一下子浮出了《紅樓夢》里賈寶玉見林黛玉的場面。
這小子真帥,膽兒也真大,居然回敬了我一句“你沒有機(jī)會”。
他笑的時候嘴角翹起來,是那種有點驕傲和什么都明白的神態(tài)。他的聲音緩慢而充滿磁性,像極了我以前迷戀過的一位午夜DJ的聲音,每一個字聽起來都十分舒服。
對于他這個青瓜蛋子,我當(dāng)然要下手狠一點,不然他不會知道我這個吃海鮮長大的女人的生猛?!啊粧仐?,不放棄!我不是王寶強,可我是色女郎,而且正在守空床,小子,遇見我,讓你領(lǐng)教什么是流氓!還不去做飯!”我突然鳳顏大怒,因為“應(yīng)招”時他接受了當(dāng)兩個人廚師這一條。
“遭遇色女郎,我不下廚房誰下廚房!”伴著鍋碗瓢盆交響曲,他放聲悲歌。
雖然情緒上有些低落,但這小子廚藝還真不錯。少頃,鍋中油聲吱吱,投菜入內(nèi),初時煙香裊裊,他輕舞木鏟,亦閃亦躍。待佳肴其成,頃刻間香彌全室。那味道老嗲了。
我的心底忽然有股暖流奔涌而出,我知道那感覺叫幸福。
接下來我們開始上演《食神爭霸》。他大有化悲傷為食量的架勢,上場便要風(fēng)卷殘云;我豈能示弱,小樣,也不看看你的小嘴和細(xì)胳膊細(xì)腿,再看看我貼在廚房門上的對聯(lián),一定把你嚇縮了胃,上聯(lián)是:吃盡天下美味一點都不浪費;下聯(lián)是:喝光人間美酒一點都不會醉;要問“為什么呢?”橫批就是答案:牙好胃口就好。
我正在吃嘛嘛香,他放下碗筷開始對鏡貼花黃。大晚上搗扯,是孤芳自賞,還是誘我上床?情況有點亂,我得好好捋捋。
驀然回首,他竟然帶上慘白的面膜從燈火闌珊處僵尸般向我飄來……
“月亮走我也走,有本事你追到我門口,我的屋里會躥出寵物狗……”我邊歌邊撤,他笑掉面膜。那張臉,特別清秀和陽光,看上去很美,他的雙眼,深深地把我擊中。
我感覺原本孤寂的住所一下子變成了快樂的天堂。
那是平生第一個夜晚,我失眠了。
(二)
我的清晨一直從中午醒來。老公出國,我在家出書,自由自在,可也百無聊賴。寂寞的日子,我的情感和工作是兩株孤獨的太陽花……吃飯更是對付,一天速凍餛飩一天方便面。偶有心情,才會挽起長發(fā),入廚,也不過煮一碗湯面:清淡,簡約。
沒想到第一次醒來時竟嗅到飯菜香,我興奮得如神七飛天般從床上跳起來,而在這天堂的隔壁——廚房,他正在忙。
“hello!飯已ok?可以米西否?”我開始挑逗他。
“我給你送秋波!”說著,他把一碗湯端到了我的面前。
算你狠!竟然在這楓葉飄零的晚秋,拿一碗菠菜湯涮我。待我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碗雞蛋排骨湯。雞蛋片薄薄的,像一片片淡黃色的月季花瓣;幾片圓圓的、碧綠的菠菜葉子浮在湯面上,像一朵朵浮在水面上的睡蓮葉子;排骨的肉化成一縷縷的肉絲,像一朵朵合歡花瓣,在碗中沉浮。小啜一口,實事求是地講,這家伙湯做的還是相當(dāng)湊合。
總之,能一下子過上飯來張口的生活,能和帥哥在同一屋檐下聊音樂,談高曉松歌詞中的純真年代,談王菲聲線里脆弱的唯美,談小甜甜皮膚下的狂熱躁動……這讓我想起了大學(xué)時代,那時候愛情在我心里像是波濤,洶涌澎湃的,甚為壯觀。那些閃著果凍色的鮮亮的日子,那些可以任意發(fā)揮的嫵媚和嬌艷,突然就像花出去的銀子,再也賺不回來了;婚后多年已是心如止水,不起波瀾了。只是遇見他后,我一下子像情竇初開的小女孩,情感豐富、熱情高漲的總讓自己都覺得有些駭人。
因為有了他的陪伴,我的生活變得非常生動和豐滿起來。我們經(jīng)常飯后一坐就是大半天,細(xì)聽著水滴敲打石階的咚咚聲,竟也感到十二分的愜意。
(三)
也許是天意,也許為了成全我的艷遇,他居然和我一樣是位不用上班的專欄作家。在沒有寫作素材的時候,我還真希望和他發(fā)生點故事。
巧的是,那天我的腳抽筋了,他就把我的小腿抱在懷里,為我搽松節(jié)油,輕輕地搓揉,一種被照顧、被關(guān)心的感覺,涌上我的心頭。
他的手出奇的軟,軟得讓我想起一些歲月,悄悄打開心扉的歲月,有一些東西在融化。
他真的給了我幻想、依戀和欣賞。比如他那些精靈古怪的文字:鮮花飄香的早晨,樹葉醒了,到處是陽光,街頭的美女們漸次變短的裙裾于春風(fēng)拂動下飛揚著。我攪動著杯中的摩卡咖啡,像攪動著裝滿心事的湖水……我不知道,一個大男孩,要有一顆怎樣玲瓏的慧心,才能調(diào)配出那樣的文字?讀罷,竟然滿目生輝。
每日三餐,他還會把廚房擦得干干凈凈,并且特別講究生活情調(diào),即使在廚房里,他也是邊聽音樂邊做飯,把生活變成音樂,把做飯當(dāng)作休閑,細(xì)火慢燉的時候他會選《我心永恒》般的淺唱低吟,油煎爆炒的時候他會換成崔健撕心裂肺的搖滾。如此這般,出來時推著錚亮的小餐車,上面漂亮的碟子里盛裝著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我也總是在一起就餐的時候逗他:“你屬蛇,我屬鼠,咱倆結(jié)合還真是蛇鼠一窩!自此紅袖添香,長夜歡愉。”挑逗歸挑逗,不過我內(nèi)心還是堅守著一些有關(guān)婚姻責(zé)任、社會倫理、個人道德的底線。
“我已心有所屬,所以我不能送你玫瑰,只好送你白薯!”他嘲弄著把一個碩薯捧到我的面前。他說笑時,露出雪白的像玉米粒一樣整齊的牙齒。
“別以為我這張舊船票真想登上你的破船!我希望的是咱們彼此只出租曖昧,但不預(yù)約愛情?!蔽译m這樣說,但我清楚,在這個庸碌的世界里,因為有他合租,我的心緒是如此豐滿,他的眼神是一些光潔的石子,一次次敲開我靈魂的家園之門,像一些柔軟的手,觸摸了靈魂的骨頭。這是靈魂的快感。
“對不起,雖然我很燙,但不可以為你燃燒。我要降溫洗澡!”他吞下最后一口飯,做著鬼臉,進(jìn)了浴室。
“嘩嘩”的水響對我更有吸引力了。那聲音就同長在我心頭的一根狗尾巴草,撩得渾身上下都在躁動,滿腦子都在幻想。
“我內(nèi)急!要用廁所!”我開玩笑搗亂。
“那就一起來呀,請進(jìn)!”他故意嗲聲嗲氣地裝作缺鈣的樣子。天吶!他說著竟然推開了門。我感覺自己喉嚨發(fā)緊,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我?guī)缀蹩煲刂撇蛔∽约毫耍膭√?/p>
頓時,我的眼前一道白光,那是他雪白的肌膚,不想看也看見了,老天安排的一切,我無法拒絕。
看畢,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整個人都涼颼颼的像被冰鎮(zhèn)了一樣。
沒想到這家伙和我一樣——是個女生!
“還不快進(jìn)來,猶豫什么,沒見過美女呀!”她一雙顧盼生情的眼睛,傳達(dá)出嫵媚與熱情。
我暈。這中性時代,再也不敢亂愛,被人誤以為“同志”,自尊心真受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