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　諼

看完安薇薇最喜歡的電影《關(guān)于莉莉周的一切》，我突發(fā)奇想地開始叫她薇薇安，她低頭淡淡一笑，算是默許。

初識薇薇安是軍訓(xùn)的時候，她站我右面。教官喊：“向左轉(zhuǎn)！”我一緊張，右轉(zhuǎn)，看見一個清瘦的臉龐，大大的眼睛隱藏在碎碎的頭發(fā)中……

“看什么看，還不轉(zhuǎn)過去！”她低聲提醒卻不乏震懾力。

休息時，我友好地問她：“你好，我叫允諼，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安薇薇?！?/p>

“嗯，好好聽的名字啊。”我笑瞇瞇地看著眼前這個目光犀利、有些霸氣的女生。

“哼。”她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作為回答。

之后，我們很久一段時間都沒有再來往。看得出來，她不是那種很好交往的人。我還知道，她不停地?fù)Q同桌，而且每次都是她同桌主動要求換的。忘了出于什么原因，在沒有一個人愿意和她同桌的情況下，我面對著全班驚訝的目光搬了過去，我聽見有人罵我有神經(jīng)病。

第一天放學(xué)，在我走后，她掀了我的桌子，踢翻了我的凳子，把我的書撒了一地。我聽見她憤怒的聲音從長長的走廊里傳了過來：“你是不是也受不了我，所以才會先走！”我沒有回頭，因為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再進(jìn)班時，我的座位已被好心的同學(xué)恢復(fù)如初，我像平常一樣坐了下來。她一直側(cè)著身子盯著我，雖然我沒有看她，但我仍覺得很冷。突然，她一只手扶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為之一顫，聽見她的聲音：“你知道我昨天掀了你桌子的事嗎？”

“知道。”說實話當(dāng)時我害怕極了，我一點不明白她的意思。只知道同學(xué)們都說她有“神經(jīng)病”。

“那你為什么不回來找我？”她的語氣躁烈，言辭冰冷。

“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我鼓起勇氣側(cè)臉微笑。

“為什么？”她表情絲毫未變，只是語氣緩和了許多。

“因為我覺得你誤解我了，我沒有想……”我頓了頓，把原來想說的“拋棄你”換成“受不了你”，然后接著說，“我只是放學(xué)時很餓了，想早點回家吃飯?！蔽乙琅f在微笑。

“那么，以后放學(xué)我們就一起走吧，如果有什么事，那就事先要告訴對方?！?/p>

“好?！辈恢獮楹?，那一刻我覺得她孤獨極了，可又為了可笑的面子死撐著，所以為了幫她，我一定要遵守諾言！

新班級里本來剛剛認(rèn)識的幾個好朋友，全因為我總和薇薇安待在一起而疏遠(yuǎn)了我。我知道他們受不了薇薇安的脾氣，所以我不能勉強(qiáng)。但我知道，我不能離開她。

終于有一天，火山又爆發(fā)了。一向除了我不和任何人說話的薇薇安不知聽了別人關(guān)于她什么不好的評價而大打出手，那個同學(xué)當(dāng)即被送進(jìn)了醫(yī)務(wù)室。一些同學(xué)立即去通知班主任， 一些同學(xué)在恢復(fù)教室原貌，還有的同學(xué)在拼命趕走外班圍觀的同學(xué)。只有薇薇安坐在自己的凳子上，低著頭一語不發(fā)。班主任進(jìn)來了，當(dāng)著同學(xué)們的面，不分青紅皂白地厲聲訓(xùn)起了薇薇安。我看見了個別同學(xué)臉上得意的笑和薇薇安通紅的雙眼，真害怕她會再惹出什么禍。最后，班主任讓薇薇安立即去叫家長，薇薇安坐那紋絲不動。班主任急了，連叫了幾聲。薇薇安不耐煩了，猛地站了起來，大吼一聲：“我沒有爸爸媽媽！”然后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去。當(dāng)時全班同學(xué)連同班主任在內(nèi)全被震住了。后來，薇薇安沒有再被叫家長，由于種種澄清的事實，這件事終于不了了之。同時，薇薇安也終于開始被一些人所了解。

秋日里一場猝不及防的大雨將我們困在了教室，同學(xué)們多半結(jié)伴而行回了家，有幾個女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薇薇安，最后還是選擇了離開。教室里很快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黑暗與寂寞漸漸漫了上來，讓人感到不可回避的窒息。薇薇安忽然大步走向講臺，手拿一支鮮紅的粉筆，開始畫一些繁復(fù)的花紋，如此艷麗的綻放、壯烈的蔓延，仿佛糾纏不清的心結(jié)。我坐在座位上默默觀察，心里泛起圈圈疼痛的漣漪。

窗外大滴的雨水劇烈地敲擊著緊掩的窗扉，最后順著脆硬的玻璃流下冰冷的淚。我看見一個嚴(yán)重失真的世界。

薇薇安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在我的面前，背光，我看不清她的面容。

“過來，允諼。”她伸出一只手，我們十指相扣，她的手冰涼，“聽我講一個故事?！彼?，第一次對著我友好微笑……

一個第三人稱的故事，關(guān)于一個孩子孤獨的童年，寂寞的青春。如此情真意切的表述著深埋已久的情感——孤獨與自卑中透著倔強(qiáng)，卻不愿讓誰同情——原來看似菲薄的流年也是如此脆弱。我輕輕抱著她，深深嘆氣，不知道怎樣才能撫平她深深的傷痛。

真感謝那場秋雨，讓我們?nèi)绱苏媲械馗惺艿絹碜詫Ψ叫撵`的溫度，我們講了許多以前不愿涉及的東西。她開始介紹給我許多她喜歡的日本漫畫、書籍、音樂和電影，直至我也開始讀弗洛伊德的書，聽椎名林檎的搖滾，看巖井俊二的電影……我也介紹給她許多色系明麗、情節(jié)簡單的書籍和音樂，直到她也開始看兒童文學(xué)，聽龍寬九段的音樂，更重要的是在我的感染下她還學(xué)會了更多的微笑以及結(jié)交了許多志趣相投的朋友。我們坐在一起看《關(guān)于莉莉周的一切》，流清澈的淚水，我們把我們的心放逐到那片廣袤的濃綠色的麥田里，我們相互攙扶著爭取走得更遠(yuǎn)……

其實，人生本是一棵繁盛的樹，莫名的情愫與羈絆如同枝葉的糾纏，所以想保證每片樹葉都有足夠的日照是不可能的，總有缺陷，總有凋零。特別是枝葉瘋長的青春，更是如此。但盡管如此，我們也不要抱怨太陽的吝嗇，太陽從來不會冷落誰，我們只要面朝太陽，就可以春暖花開！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