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明

清代遂昌教諭陳世修原抄,遂昌道光進士吳世涵增輯的《昌山詩萃內(nèi)編》是一部地方性詩歌總集,為海內(nèi)所罕見?其中所錄宋人的詩中,有二十首詩為《全宋詩》所失收,另外有若干首詩或可補《全宋詩》之不足,或與《全宋詩》存有異文?

關(guān)于此書的編者?內(nèi)容?價值?刊刻等情況,王正明先生在書前的《重印說明》里作了較詳細的交待和考證?其中寫道:“《昌山詩萃內(nèi)編》六卷,二冊,清代遂昌教諭陳世修原抄,遂昌道光進士吳世涵增輯?浙江省遂昌縣,因城東有昌山,古代又稱平昌縣,故《昌山詩萃內(nèi)編》又稱《平昌詩抄》?《平昌詩草》或《昌山詩萃》?《昌山詩萃內(nèi)編》選錄了遂昌自北宋仁宗至清雍正時代約七百年間有代表性的詩歌,并對作品和作者作了簡介或評論?配合該書,原抄編者陳世修撰寫《此君亭詩話》?增輯者吳世涵撰寫《宜園筆記》,三部著作一并刊行,有詩有論,互相補充?它是一部縮微的約七百年遂昌詩史,也是一部用詩反映遂昌約七百年社會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的簡史?遂昌古代詩集,絕大多數(shù)已散佚,而《昌山詩萃》保存了五十位作者古今體詩一千余首?形象描繪了古代遂昌山川景物,民情風俗?可以說,它又是遂昌古代詩歌寶庫?該書留下不可多得的人物傳記,為后代方志撰寫,地方文史研究,提供可貴的資料?所以,它確是一部優(yōu)秀的地方文獻?”

據(jù)《重印說明》介紹,此書刻本現(xiàn)藏浙江師范大學王尚文教授處,有殘缺?另遂昌文管會藏原刻版片六塊,后出的光緒《遂昌縣志》曾引用過《昌山詩萃內(nèi)編》,該書以刻本為底本,結(jié)合版片和光緒《遂昌縣志》進行了全面整理?

本人所做的工作,就是將《昌山詩萃內(nèi)編》所錄宋人的詩一一與《全宋詩》進行了排查比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有八位作者的二十首詩為《全宋詩》所失收,而這八位作者中,又有三位作者的姓氏未被《全宋詩》所著錄?此外,有若干首詩或可補《全宋詩》本之不足,或與《全宋詩》互有異文?現(xiàn)按情形之不同,一并迻錄于下,必要時附上本人的按語?

一?《全宋詩》失收的20首詩

龔原2首

關(guān)太守治灘頌

維處多溪, 溪屬山行?石激成灘,

詭狀殊形?浪波相激, 面勢相傾?

互為起伏, 劍立岡橫?舟經(jīng)其間,

盤折繞縈?瞬息不支, 命鴻毛輕?

豈實安此, 愒日幸生?諉曰地險,

誰為經(jīng)營?有倬太守, 洞徹物情?

顧事無難, 患在弗誠?興言念茲,

大小具聽?效智陳力,來應使令?

按圖鳩工, 坐須厥成?功成百日,

徹險為平?水行如砥, 馴伏不驚?

泝沿無虞, 棹歌相迎?昔病晝涉,

乃今宵征?濟我利我, 太守之明.

惟唐段公, 德茂政清?水怪不作,

溪更惡名?今灘復治, 功利實宏?

較勤昔人, 異世齊聲?我為公歌,

亦助斯氓?形容本末, 與后作程?

送項道人還山

經(jīng)年法力直通幽,乘興還為帝里游?

符筆共傳神水妙,服章新帶紫云浮?

上清地勝猶能到,溫浴身輕肯暫留?

歸去為言梁范客,故情長憶好溪頭?

《宜園筆記》21:武陵先生湛深經(jīng)術(shù),在北宋最為儒林耆宿?其時,周?程之學尚未盛行,獨先生以經(jīng)學為世表倡?凡永嘉先輩以經(jīng)學鳴者,淵源皆出于此?吾邑先正,唐以前已無可稽,其灼然耳目者,斷以先生為稱首?先生《易解》等書,已皆散帙,詩亦失傳?余于舊邑乘及《茅山志》中錄得數(shù)首,弁冕茲編,以向往云?邑舊有崇學祠,繪先生像祀焉,今圮?

筆者按:《昌山詩萃內(nèi)編》錄有龔原《關(guān)太守治灘頌》?《送項道人還山》?《贈王筌詩》,其中,前兩首為《全宋詩》所失收?其中《送項道人還山》一詩,陳新等輯補的《全宋詩訂補》(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已補入(248頁),然詩題作《紫極壽光宮》,標明來源為康熙《遂昌縣志》卷四?此外,詩歌中的“上清地勝猶能到”,《全宋詩訂補》本作“上清地勝游能到?”《贈王筌詩》即《全宋詩》中的《贈王筌》,但《昌山詩萃內(nèi)編》有詩序,《全宋詩》無詩序,且互有異文(見下)?

周池2首

池,逸其字?宋熙寧庚戌葉祖洽榜進士?

題報恩寺 寺在曾山絕頂

石泉飛玉出云端,剪剪輕風掠地寒?

寄語籃輿須緩進,欲留山色靜中看?

其二

委蛇細路入蒼煙,萬壑松聲響夜泉?

怪得詩情清到骨,尚余殘雪隱山顛?

二詩載《栝蒼匯紀》

周述1首

原抄小傳:述,字從古,熙寧癸丑余中榜進士,官太常寺丞?先世維揚人,大父皙宦遂昌,因隸籍焉?

西庵即景

解綬歸林壑,閑林自暢情?

云收山色翠,石漱澗流清?

撫景迎朝旭,攤書解宿醒?

愚誠猶未釋,昨夜夢神京?

筆者按:《昌山詩萃內(nèi)編》錄有《西庵即景》?《草堂四詠》?其中《西庵即景》為《全宋詩》所失收,《草堂四詠》即《全宋詩》的《屏山草堂四詠》,但有異文(見下)?

周綰6首

原抄小傳:綰,字彥約,宋崇寧丙戌蔡嶷榜進士,五剖符持節(jié),再領大藩,入為國子祭酒?吏部侍郎,以敷文閣待制致仕?宦游六十余年,所在有廉聲?尤粹精典學,居蓮峰下,人稱蓮峰先生?

《宜園筆記》:柘溪周氏,在兩宋門才最盛,先后登甲科者十有余人?待制所居門對三峰,狀如蓮花,因號蓮峰?居士生平服官以介節(jié)著,為王梅溪先生所稱慕?同邑張子智樞密亦云:吾邑龔武陵?周蓮峰,皆以經(jīng)術(shù)文章行世傳后?今周氏衰替,待制集亦久佚?遺詩數(shù)首,僅于舊志及周氏家乘得之?

游紫極壽光宮有贈

少年恥點龍頭額,曾向楓宸同發(fā)策?

宦途轉(zhuǎn)足異云泥,虛作梁園曳裾客?

兵戈契闊幾星霜,萍蓬各遇天一方?

我已賦歸厭束帶,公亦肥遁思括囊?

忽逢羽客詢安否,珠玉燦然欣入手?

西風漫漫庾公塵,舉扇誰能免污人!

路長想像不可越,淵涉浩渺碧無津?

金堂玉室知誰住,流水桃花在何處?

冷然安得御風行,長逐飛鳧天外屨?

題壽光宮

神仙內(nèi)景含靈光,蓬萊時復藏名方?

七星一劍騰干將,三辰滿腹之天祥?

乘龍跨虎驂鸞凰,手披日月留云章?

我當佩玉披霞裳,與之高下相飛翔?

詩載《括蒼匯紀》

草堂雜詠

柔桑沃若繞平疇,夜靜唯聞暗水流?

習習荷風傳遠馥,娟娟新月在簾鉤?

平生邱壑在胸中,宦路馳驅(qū)力已窮?

可是知機當及早,不忘歸興待秋風?

昔年我作草堂時,想像西郊慕拾遺?

出本無心飛亦倦,野人休誦北山移?

聞道槐陰已滿庭,海棠花發(fā)照三荊?

對床夜雨空蕭瑟,舊事何人與共評?

詩載周氏家乘

徐貫1首

原抄小傳:貫,宋文學,祝穆《方輿勝覽》載此詩?郡邑志俱作徐昱,疑祝穆去宋未遠,徐貫為是?

清華閣

晚來無事(郡邑志作徐步)上南樓,

極目溪山一色秋?止水澄潭(一作無痕)清似靛,月鉤如釣下滄洲?(一作白頻紅蓼滿灘頭)

張貴謨 1首

筆者按:《昌山詩萃內(nèi)編》錄有張貴謨《游大嶺洞》和《題睢陽五老圖》,其中《游大嶺洞》為《全宋詩》所失收?

游大嶺洞

石屋結(jié)藻井,石龍生玉鱗?

石田如可種,愿作洞中人?

詩載《江山縣志》

《宜園筆記》:子智先生為南宋名臣,立朝建白,皆關(guān)國家大體;治州郡,所居民愛,所去見思,有漢循吏風?余讀洪邁《夷堅志》載,先生知常州,毀瘟神廟事,與本朝湯文正公撫吳,毀五通淫祠事,如出一轍,誠一代之偉人也?《圖述》?《韻略》諸書,今無存者;讀其佚詩,益慨慕其為人不置云?

盧襄6首

筆者按:《全宋詩》載有盧襄五十七首詩,十六句殘句,《昌山詩萃內(nèi)編》所載盧襄《贈太虛觀常道人》?《梭溪五首》為《全宋詩》所失收?《全宋詩》載盧襄小傳云:“盧襄,原名天驥,字駿元?徽宗朝避諱改名襄,字贊元(《天臺續(xù)集別編》卷二),衢州(今屬浙江)人?徽宗大觀元年(1107)進士(清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二五)?政和末為兩浙路提點刑獄?宣和七年(1125),由知江寧府遷江南東路提點刑獄(《宋會要輯稿?食貨》七之三八)?欽宗靖康初拜吏部侍郎?因冊立張邦昌事,高宗建炎元年(1127)奪職,衡州安置(《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七)?有《西征記》一卷?盧襄詩,以明嘉靖顧氏大石山房刊《顧氏明朝四十家小說?西征記》所錄為底本,與從他書輯得之詩及斷句,合為一編?”然而,《昌山詩萃內(nèi)編》所載盧襄小傳云:“襄無考?舊志云,宋侍郎?詩載舊志?”故兩個盧襄是否為同一人尚難判定?然衢州與遂昌接壤,衢州盧襄至遂昌留下詩作也未可知?

贈太虛觀常道人觀在邑西四十五里

兒時腦滿膽力壯,欲挫萬象窮經(jīng)騷?

江山老人費彈壓,煆煉雖工心匠勞?

今直造物一剩物,黃帽赤藤隨所遭?

絮如撲面胭花軟,遂挽鄰翁俱出邀?

仙宮樓臺青突兀,猿聲鶴意相攀招?

雖無木客與木耳,自有土銼煮溪毛?

長松嘯風醉石冷,夢去颼颼聞海濤?

我生自少足靈氣,日思采秀來山椒?

中年雖被世緣誤,巾屨過從皆老樵?

果然閑健得蕭散,把方竹杖懸詩瓢?

愿為初平叱白石,不學曼倩偷蟠桃?

梭溪五首溪在邑西六十里

赤欄橋底白石溪, 水落石出清無泥?

小魚依石避鳧鹥?半欹醉帽馬蹄快,

走游平沙楊柳堤?

煙波日暖花影濃, 身無六尺老玉驄?

平頭奴輩懸詩筒?穿林彈射亂蒼落,

游人十里聞香風?

野雉低飛宮錦身, 溪魚三尺黃金鱗?

玉壺滿注秦淮春?時平身健早行樂,

趁取巾鞲無戰(zhàn)塵?

美人嚼蕊題花葉, 鐵須粉翅憐雙蝶?

相逐高低盡輕捷?詩翁欲轉(zhuǎn)一笑妍,

自拭菱花取金鑷?

手持六尺老藤杖, 腰插六角輕蒲葵?

白苧裁成新道衣?醉歸不免覓花嗅,

酒暈已得山風吹?

筆者按:《梭溪五首》陳新等輯補的《全宋詩訂補》已補入(335—336頁),標明來源為康熙《遂昌縣志》卷一?然《全宋詩訂補》本詩題下無小注,且“詩翁欲轉(zhuǎn)一笑妍”一句,作“請翁欲轉(zhuǎn)一笑妍”?

王景燮1首

筆者按:《昌山詩萃內(nèi)編》錄有王景燮《香巖院》?《廣仁院》詩二首?其中《香巖院》一詩與《全宋詩》中的潘景夔的《香巖院》大同小異,而《廣仁院》為《全宋詩》所失收?《昌山詩萃內(nèi)編》所載王景燮小傳云:“邑乘小傳:景燮,南隅人,慶元間特奏名,以文藝稱?知錢塘縣,轉(zhuǎn)淳王府教授,儒林郎?”《全宋詩》所作潘景夔小傳云:“潘景夔,字和叔,松陽(今屬浙江)人?初為德清尉(清順治《松陽縣志》卷六)?寧宗開禧二年(1206)知鹽官縣(清乾隆《海寧州志》卷七)?嘉定十七年(1224),由通判溫州任放罷(《宋會要輯稿?職官》七五之三六)?有《續(xù)胡兟鹽官圖經(jīng)》,已佚?”松陽與遂昌比鄰,兩縣常分常合,故《香巖院》為潘景夔作的可能性大?王景燮乃廣東南隅人,按體例也不得入此書中,疑編者抄錄致誤,以至張冠李戴?

廣仁院

不到仙峰二十年,山光水色尚依然?

一官碌碌誰除俗,古佛如如待說禪?

冠上塵纓何日濯,枝頭明月有時圓?

可堪六六金鱗健,我欲乘風騎上天?

《此君亭詩話》:《宋史?選舉志》凡士貢于鄉(xiāng)而屢詘于禮部,或廷試所不錄者,積前后舉數(shù),參其年而差等之,遇親策士則別籍其名以奏,經(jīng)許附試,故曰特奏名?

二?可補《全宋詩》本信息不足

或有異文的的若干首詩

泰伯廟迎享送神詞

翼翼兮新宮,蘭櫋兮枅桂,紛總總兮高靈下隊?君游八絃兮,昔嚴隊於棄屣兮,復何有兮,一席之壝?惠我吳人兮,曷日以弭?吁嗟!君來兮,我心則喜?君來不來兮,我忘食事?迎神

詩載《吳郡志》

登歌兮堂上,屢舞兮堂下?君來享兮清酤,溪毛陸離兮筐筥?鯽鱸芳鮮兮,亦有肥羜?君不來兮,使我心苦?享神

車兮載旃,舟兮揚帆,鼓咽咽兮君當還?君肯來兮尚盤(?)桓,我心煢煢兮其無端?君不我留兮,下土囂然,福我吳人兮,無疾無患?千秋萬歲兮,歌至德以何言?送神

《宜園筆記》:邑乘文學傳,以養(yǎng)正為深父先生之孫,又於龔楫忠義傳云:敦頤之父?佘按吳郡志,養(yǎng)正為相之子,深甫先生曾孫?又邑乘載宋常睿孫《崇學祠記》云:深之先生,晚以元祐黨籍謫居歷陽,有曾孫敦頤,流落西浙,博雅好修,頗世其家云云?常為宋人,其所言較足據(jù),因更正之?

筆者按:《全宋詩》雖亦錄有龔頤正的這三首詩,但詩末并無“迎神”?“享神”?“送神”六字小注?

贈王筌詩 有序

筌,字子真,富鄭公客?元豐中,賜號沖照處士?元符三年,從劉先生受上清箓,華陽洞便門,一夕忽開?

華陽新報洞門開,應為高人受箓來?

試問玉門沙遠近,未饒元放是仙才?

詩載《茅山志》

筆者按:《昌山詩萃內(nèi)編》所錄龔原的《贈王筌詩》有詩序,《全宋詩》無詩序?“華陽新報洞門開”,《全宋詩》作“華陽新報便門板”?

香巖院 院在邑西四十里

晚入招提路,山風冷透裳?

寒鴉互分合,霜稻半青黃?

習訟傷嚚俗,投閑托故鄉(xiāng)?

牧童如有感,扣角唱斜陽?

筆者按:《昌山詩萃內(nèi)編》所錄《香巖院》詩的作者作王景燮,《全宋詩》作潘景夔,筆者以為王景燮乃潘景夔之誤,見上述?詩題后小注“院在邑西四十里”七字為《全宋詩》本所缺?“習訟傷嚚俗,投閑托故鄉(xiāng)”,《全宋詩》本作“習訟傷澆俗,思閑慰故鄉(xiāng)”?

草堂四詠

維揚喬木翰林家,底事投閑釣鷺沙?

真隱每嫌勞物色,煙波深處足生涯?

鷺洲釣月

封事如何樂采薪,嶒崚石磴路堪馴?

林深不識日昏晚,一任山隈臥白云?

天馬樵云

天設名區(qū)擁翠屏,草堂風度曉雞聲?

年來不作繁華夢,飯犢郊原學耦耕?

吳皋東作

歸來筑室月山旁,星斗長懸午夜光?

清白流芳無別業(yè),詩書滿架酒盈缸?

月巖夜讀

筆者按:《昌山詩萃內(nèi)編》所錄周述的《草堂四詠》,《全宋詩》作《屏山草堂四詠》?其中第二首中的“封事如何樂采薪”,《全宋詩》作“封事何如樂采薪”?第四首中的“詩書滿架酒盈缸”,《全宋詩》作“詩書堆滿竹方床”?

濡須塢詩

南北安危限兩關(guān),迅流一去幾時還?

凄涼千古兵戈地,春水方生鷗自閑?

詩載《方輿勝覽》

筆者按:詩中第三句“凄涼千古兵戈地”,《全宋詩》作“凄涼千古干戈地”?

(作者單位 浙江大學文學院)

責任編輯 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