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蘭南島中部的庫克山,矗立在南阿爾卑斯山脈群峰間,山頂白雪擠壓堆積,切割出無數(shù)壯麗冰川。
南半球的夏日清晨,我隨當?shù)孬C人踏溪谷狩獵,野兔沒打中半只,乘冰河船巡航在塔斯曼冰河湖,卻觸到南極冰雪的冰甜。
大山下嘗完山中廚房的自制腌肉、新西蘭牛排,南十字星已經(jīng)升起了。
我原以為我不是個合格的獵人,來此山中,卻獵到清澄空氣、流星,和緩慢如永恒的時光?!芭椤鄙焦壤镆黄岷冢瑤炜松竭€隱在黎明夜色里,這聲槍響像個小爆破,穿著迷彩裝的Kiwi(新西蘭人)威利下車走了幾步,回來時,手上已拎著一只中彈的肥兔。獵人來了。山區(qū)里的野兔們,皮可得揪緊了。
羊口比人多
新西蘭南阿爾卑斯山最高峰庫克山(MtCook)位在南島中部,由南島第一大城基督城(Christchurch)南來約需四、五小時。剛上路時,導游便提醒我們:“等下越往南人煙越稀少,別說打尖吃飯,要找加油站上廁所也要跑上一、兩百公里?!币宦飞希谎虮热硕?,卻也并不無聊。
逶迤500公里的南阿爾卑斯山脈橫亙南島南北,兩千萬年前冰河時期的冰雪覆蓋山頂,終年又吹著南極冷風,新雪擠壓舊雪,形成無數(shù)壯麗的巨大冰川,光由公路上遠望,都覺透著涼氣。
山頂冰封雪原,山下卻是羊群漫布的青青牧場。羊群習性很奇特。原本一團團厚毛球般漫不經(jīng)心在山坡吃草,我們一停車,便屁股對人、整群后轉(zhuǎn),越退越遠……,好像遠方有個人在收線,要將這批圓滾滾的厚毛球收去,給終年積雪的南阿爾卑斯山頂取暖。卻有一兩只不放心又回頭,定定站著望人。羊在看什么呢?該不會是山太大,如此山丘偶遇,已對我生出感情?
夏日獵兔場
高低丘陵起伏幾個轉(zhuǎn)折,乳藍色如寬闊鏡面的蒂卡波湖(Lake Tekapo),已似慵懶美人躺臥大草原旁。是該慵懶哪。冰河移動很緩慢,一片冰塊由山頂移動至山腳、注入冰河湖,需用上四、五百年時間。好不容易才“解凍”,難怪湖岸“善良牧羊人的教堂”(Chruch of the Good Shepherd)旁小黃花隨風搖曳、湖面波紋浮蕩,連湖上倒影的連綿山峰,似也在欣賞波上柔滑的新線條。
高3754米的庫克山主峰位在庫克山國家公園內(nèi),群峰間望去似個仰面的人臉,據(jù)說當有山難發(fā)生時,庫克山都會流淚,被毛利人視為有靈氣的“圣山”。大山下只有一個小村,山里世界卻寬廣,熱門的登山、滑雪、健行和冰川探險,都由人口僅百人的庫克山村(Mt.Cook Village)出發(fā),村畔的Bush溪谷,更是Kiwi們的夏天獵場。
“清晨最適合獵兔,兔子在晚上活動、白天睡覺。”我們報名了清晨的獵兔行程,隨一臉快活的威利在草叢旁跳上跳下、尋找兔蹤。常住庫克山區(qū)的威利熟悉山里的隱密小路、樹叢陷阱,沿途還教我采野蘑菇當零嘴。剝掉表皮、去梗,嘗起來草香濃郁。但他也很偏心,怎么僅讓男同伴同車行獵,我和一干女性同胞跟在另一車“觀獵”?
山還在長高
聽到槍彈爆破,我的好勝心已被燃起(或說是“掠食者的野蠻暴力”?)非纏他臨場教我打獵不可。蹲開馬步,槍上肩,拉開保險、瞄準。很簡單嘛,就像中學時練打靶。“砰。”扳機扣下,子彈從槍管射出,像鞭炮在耳旁爆開,清晨朦朧山徑上,一條小黃影卻仍往前奔去,還是老獵人補了一槍,才將獵物格斃。
兔子是很可愛的動物呢,望著中彈傷兔,我忽有些怔忡?!矮C兔”和真正見到槍底亡魂,真是兩同事。威利卻很坦然:“野兔是農(nóng)莊殺手,它們會糟蹋農(nóng)地、踐踏作物又不吃,除掉它們也是保護農(nóng)場。”檢查戰(zhàn)果,卻又令人莞爾,原來中槍的都是跑不快的肥兔??磥砦业眯⌒?,千萬別吃得太肥。
“一億年前因板塊擠壓而上升的南阿爾卑斯山群,還在長高?!庇蓭炜松酱宄吮咏玉g車穿過冰河峽谷,下車后還需步行30分鐘,才來到塔斯曼冰河(Tasman Glacler)末端的小艇碼頭。步道上,登山導游布萊恩慎重介紹:“這座綠色小山已隆起兩百年、它還會長,后面那座布滿石礪的只有兩年,對面那座兩萬年前就已隆起……?!?/p>
山里的時間,好像不是時間。我望著被點名般“立正站好”的幾座矮綠山頭,好像群山環(huán)抱里的“山寶寶”,南半球最大冰川塔斯曼河下游的塔斯曼湖,已似大型冰雕場般鋪陳眼前。太不真實了,環(huán)湖是高高矮矮的灰黑色山巒、冰沙般湖而布陣般停著形狀奇譎的大冰塊,有的似尖角、似平臺、蹲立的青蛙、翻轉(zhuǎn)的鯊魚腹,就像來到女媧補天的太虛幻境。
冰上枯山水
乘橡皮艇騰駕冰河湖上,這爿‘感覺湖水在流、冰是活的。我雖知水上冰磚只是冰山一角,卻不知掩在水下的冰山座會逐漸融解,冰山便整塊“翻轉(zhuǎn)”(up-side-down)、浮出水面,由于冰磚內(nèi)含石粉而泛著翠綠或紫藍晶光,巡航在小冰山間,就像在冰上狩獵,拜訪一座座華麗品洲、冰上的枯山水。
“這塊冰,今早才翻過來?!毙⊥я{駛肯特邊報告冰塊近況,邊駛近一座冰山,摘星星一樣拔下冰塊一角,“嘗嘗?!鳖^上是夏日驕陽、鼻頭掛著清鼻水,舌上觸著冰沁的冰山冰塊,感覺好微妙,我嚼到的是幾萬年前的雪水呢?
庫克山村的赫米塔吉旅館是國家公園內(nèi)唯一住宿,旅館內(nèi)的全景餐廳(PanoramaRestaurant)大落地窗就對著白雪皚皚的庫克山,是品嘗山區(qū)美食的好去處。餐廳經(jīng)理Judy特別推薦,岡高山地區(qū)于冷空氣適合制腌肉,廚房自制的培根、香腸配手工而包嘗來十分爽口,釣魚冰川的高山鮭更是油脂豐厚、入口腴美。
垂釣Bush溪
大山下喝著當?shù)丶t酒,邊嘗冰川大草原上、呼吸著無污染空氣的新西蘭牛排,既少油脂,肉又細嫩,口感就像甜美生魚片,連同桌友人的烤兔肉,也像嫩雞肉般甜滑。我原以為我不是個合格獵人,誰知卻在這山里飽嘗了如雪藏冰封的美食、清澄空氣。走出餐廳,南十字星已升起了,清澈銀河似寶石盒般晶翠閃亮,忽然,一顆流星劃過天空,接著又是一顆,又一顆……。
早晨太陽的橘色金光染上庫克山頭,像一群長鬃鬣馬的金紅鬃毛,我在Bush溪旁拋鉤下釣,想釣幾只肥美的溪鱒、高山鮭魚,幾次釣線拋下又收回,鉤上都清清如也。山里已是夏末了,魚們大概都已進了獵人腹中。但我也不吃虧,脂肥肉香的高山鮭魚,昨晚也被我吃進肚了。
大草原在晨光中輪廓清澈,布萊恩、肯特他們大概已開始檢查今早哪塊冰翻轉(zhuǎn)了、咧5座山長高了吧?拋下釣竿,沿溪緩行,溪聲淙淙間,我好像聽到雪山在山頂融化的聲音。等冰塊從山頂走到山下還要四、五百年,山里的時間真不足時間,好永恒。
(林文佩)
(責任編輯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