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歌
他像一頭狼似的號叫起來,過了一會兒,他的號叫卻又變成了帶著嘲諷意味的慘笑。
這個時候的北方,可以說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jié)。每天都刮著強烈的寒風(fēng),吹起的雪片冰碴如同刀子一樣,使得幾百里內(nèi)一切有生命跡象的東西全都沒了蹤影。
費德蘭和希德一前一后走著,他們的狗與雪橇在兩天前掉進了一個冰洞,八只純種德國狗全都摔成了肉餅,雪橇也散成了木塊。幸好食物沒有損失,兩人冒著生命危險滑進冰洞,拿回了食物袋子,他們把行裝分成兩份,費德蘭力氣大一些,便背了食物,希德個子小一點,就背了其它東西。
他們開始徒步穿越這可怕的冰野。
他們兩個是來這里尋找鉆石的,與他們懷著同樣目的到這里的人每年都有幾千個。自從幾年前有人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鉆石礦以來,這個幾乎從無人踏足的地方就變成了一塊肥美多汁的牛排,越來越多的人到這里準備分一杯羹。但那些美麗的石頭好像也有了靈性,只有幸運的人才有權(quán)得到它們。
而費德蘭和希德看上去卻沒那么幸運。
兩人誰也不說話,悶著頭走路,他們在往回走,從他們陰沉沮喪的臉色不難看出,這一次他們顯然是白來了。
天色眼看就要黑下來了,這里的夜晚比白天更寒冷,況且伸手不見五指,他們不敢走夜路,只有宿營。費德蘭在一塊雪坡下找到了一處避風(fēng)的地方,兩個人動手開始扎帳篷。
希德費力地把一根尖尖的鐵樁打進冰里,不由得嘴里報怨道:“他媽的,都是你那可愛的表哥,把我們騙到這鬼地方來做發(fā)財夢,現(xiàn)在他說不定正在酒吧里逍遙快活呢?!辟M德蘭反駁他:“那能怪誰!開始我還有些猶豫呢,可你這家伙就像見了綿羊的狼,眼睛都綠了,我拉都拉不住哩?!?/p>
希德不吭氣了,只是用力地釘著鐵樁子。但這地方的冰實在太厚太硬了,尖樁打不進地面,希德又火了,罵起來:“這什么鬼地方,冰這么厚!”他拔起鐵樁,準備換地方。
但這時天已經(jīng)黑了,他已經(jīng)看不清楚地面,剛一抬腳,就踏上了一塊滑動的浮冰,一下子滾了下去。
他慘叫一聲,費德蘭一把沒抓住,希德便消失在黑暗里。
費德蘭嚇壞了,生怕他跌斷骨頭,那樣可就難辦了。他大聲叫著希德的名字,好半天才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回音。那回音竟然聽著很遙遠。費德蘭用火柴點著了煤油燈,慢慢向下走去。
坡下不遠處是個冰洞,希德的叫聲就從里面?zhèn)鱽?。費德蘭小心地來到洞邊,用燈向下照了照,發(fā)現(xiàn)并不太深,但坡度挺陡,看起來希德掉下去,一定摔得不輕。
但事實并非如此,希德正在里面大聲咒罵,聲音聽來并沒有多少痛楚。
這家伙真是命大。費德蘭放心地笑了,他從身邊取出繩子,送下冰洞,準備把希德拉上來。但繩子送下去后,希德并沒有動靜,費德蘭叫道:“希德,你在干什么,難道你不怕被雪活埋,想在冰洞里睡覺么?”
過了一會兒,希德的聲音才傳上來,竟然有些顫抖:“費德蘭,我親愛的,你下來看看,這是什么!”費德蘭心里一動,連忙用鐵樁把繩子固定住,拉著繩頭滑下冰洞。
借著煤油燈的光,費德蘭看到了另一種更明亮,更燦爛,像星星似的光輝。那光輝來自希德的手里。費德蘭激動得全身都輕輕顫動起來,他慢慢從希德手里拿過一顆“星星”,沒錯,那是鉆石,晶瑩璀燦的鉆石。
費德蘭的呼吸都要停止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哪里來的?”希德的眼睛里閃著同樣興奮的光:“就在這里。”費德蘭這才看到,洞里除了他們兩個,竟然還有一個人。
這人趴在洞底,身上蓋了厚厚一層白雪,有的地方更結(jié)成了冰,看來已死在這洞底好多天了,希德掉下來時正好落在他身上,所以沒有摔傷。希德手里舉著個鹿皮袋,幾十顆亮麗的鉆石就裝在里面。
費德蘭大笑起來:“看來他是個幸運兒,他找到了鉆石。我們的運氣不如他……”希德笑著抱住了他:“是的伙計,我們不如他,但我們有一點比他強,就是我們活著拿走了他的鉆石?!?/p>
兩個人在洞底又叫又笑,幾乎忘記了身在何處。有了這些鉆石,就意味著今后的生活完全改變,他們也可以過上上流社會的生活了。他們達到了目的,找到了他們最需要的東西。
費德蘭與希德笑夠了,一前一后出了冰洞。這一夜,他們生起了酒精爐,烤著鹿肉,還喝掉了整整一瓶酒來慶祝成功。
第二天快到中午了,希德才從自己的帳篷里鉆出來,因為不勝酒力的他,昨晚喝得有些多了。
希德剛剛鉆出帳篷,馬上就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費德蘭不見了。
希德的心馬上沉了下去,他意識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急忙在周圍找了一圈兒,但沒有見到任何人影,而且由于風(fēng)雪交加,地上也沒有任何腳印留下來。
事情很清楚了,費德蘭自己獨吞了那袋鉆石,趁著希德醉倒的時候,走掉了。希德朝著遠方大聲怒罵了幾句,可是他的臉馬上又現(xiàn)出了冷笑,他利用自己帳篷的鐵樁和繩子,又輕輕滑下了那個冰洞,來到了那個死人身邊。
那死人的身子已被費德蘭搜過了,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但費德蘭沒有發(fā)現(xiàn),冰洞里面一個不顯眼的角落里,有個小小的雪堆,希德挖開這個雪堆,從里面取出了一個更大的鹿皮袋。
那里面的鉆石有幾百顆。
希德看著這些鉆石,激動得大笑起來,這是他昨晚掉下來時就發(fā)現(xiàn)的,只不過他為自己留下了這份更大的。
可笑的費德蘭,只為了那么一點點鉆石,就露出了他的骯臟本質(zhì),希德心底里罵了一句,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本質(zhì)好像也好不到哪里。不過現(xiàn)在,他盡可以取笑費德蘭了,等他回到城市里,過上比費德蘭更奢華的生活時,不知費德蘭會怎樣想。
希德興沖沖地出了冰洞,收拾起自己的行裝,上路了。
他冒著風(fēng)雪走了幾十里路,才感覺到餓了,他扎下帳篷,準備弄點吃的,他取出火柴,猛然發(fā)現(xiàn),酒精爐與所有的食物竟都不見了。
費德蘭把食物都背走了,還偷走了酒精爐!
希德像被幾百磅的鐵錘當(dāng)頭砸中,幾乎暈了過去:這該死的費德蘭,他的用心竟然這么險惡,想要把我活活凍死、餓死在路上。希德這下子徹底絕望了,他最需要的東西現(xiàn)在不是鉆石,而是一個酒精爐與一頓飽飯。
他像一頭狼似的號叫起來,過了一會兒,他的號叫卻又變成了帶著嘲諷意味的慘笑。
幾乎與此同時,費德蘭在另一個地方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大步前進著,他背后充足的食物可以使他安然走出這片冰野。而懷里的幾十顆鉆石盡可以使他過上美妙的生活。
他走累了,于是支起了帳篷,取出酒精爐,拿來一大塊凍鹿肉和一瓶已凍成冰的好酒,準備美美地飽餐一頓。
費德蘭伸手在衣袋里摸著,摸了半天, 卻什么也沒摸出來。他的臉色有些變了,馬上從背包中去找,但他還是失望了。他看著眼前這些豐盛的食物,只覺得全身都在發(fā)抖。他只覺得很可笑,一個人面對著如此多的食物,竟要被活活餓死,原因只是因為希德身上有他最需要的東西——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