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作望

宋唯是天海市有名的房地產(chǎn)商，他最痛恨一個叫喬棟清的作家。六年前，宋唯出租的一處房子發(fā)生碎尸案，被喬棟清寫成了一本名叫《兇宅》的書。由于該書描寫極為恐怖，兇手陳力醫(yī)生如何殺死女傭人、及如何殘忍分尸的血淋淋場面，人們至今都談之色變，宋唯也倒了大霉，那座“兇宅”一直空著，多年來無人問津。

這天，宋唯接到一個自稱馬輝的男子的電話，稱他們夫婦剛從國外回來，想在天海買一處幽靜的房子。宋唯喜出望外，第二天，他就親自駕車陪同馬輝夫婦，帶他們?nèi)タ聪胍臉穲@。這座房子座落在海邊，四周花木蔥郁，環(huán)境十分寧靜。宋唯向馬輝夫婦介紹了一番后，又滿臉堆笑地說：“我要的價錢，在天海已經(jīng)是最低的，如果馬輝先生滿意的話，我們明天就簽售房協(xié)議，行嗎？”

“行，行！”馬輝連聲點著頭，妻子焦姍姍卻將丈夫拉到一旁，抑郁地提出疑問，“這么好的房子，價錢又便宜，為什么一直空著沒人買呢？是不是以前發(fā)生……”

宋唯聽著一怔，不高興地嘟噥著什么。馬輝拭了下眼鏡，馬上用道歉的口氣告訴宋唯，他們夫婦這些年生活在國外，但國外并不是天堂，去年，妻子和幾個英國人到菲律賓旅游，遭到當(dāng)?shù)乜植婪肿拥慕壖?，精神受到很大傷害，晚上?jīng)常做惡夢，就因為妻子健康的原因，他才帶妻子回國，想在天海買一處幽靜的房子，好好陪伴妻子養(yǎng)病……

說到這里，馬輝看看面色蒼白的妻子，溫柔地安慰道：“我們應(yīng)該相信宋唯先生，要不，明天簽訂售房協(xié)議時，請宋唯先生加上‘精神賠償這一條款，我想宋唯先生一定會同意?！?/p>

焦姍姍這才笑了笑：“宋唯先生，你愿意嗎？”

“既然你們從沒來過天海，又一直是生活在國外，”宋唯沉吟半晌，又仔細(xì)打量了下這對文質(zhì)彬彬的夫婦，最后痛快地點了點頭，“可以，我完全贊成夫人的意見?！?/p>

第二天，馬輝夫婦簽了售房協(xié)議走后，宋唯如釋重負(fù)般松了一口氣，買賣成功了！他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得意，這天中午整整喝了一瓶酒。

誰知還沒半個月，宋唯的麻煩就來了。那天，他正在辦公室接電話，馬輝突然闖了進(jìn)來，面孔憤怒得像雞冠一樣發(fā)紅：“宋唯先生，你今天必須說清楚，你賣給我們夫婦的那座房子，以前是不是發(fā)生過碎尸案？”

宋唯聞言臉色驟變，馬上站起來矢口否認(rèn)：“這是謠言，完全是無中生有的事。”

“你別再欺騙人了！”馬輝義憤填膺，不容宋唯狡辯，就掏出了一本書，扔在宋唯的辦公桌上。宋唯不禁怔住了，這正是幾年來喬棟清寫的那本充滿恐怖的《兇宅》。

原來，馬輝夫婦買下那幢房子后，日子過得十分愜意，白天，他們夫婦就在花園擺弄花草，傍晚一起到海邊散步，晚上看看電視。由于妻子焦姍姍喜歡看書，馬輝就上街買了許多書籍，供妻子閱讀和消遣。沒想到妻子讀了這本《兇宅》后十分恐懼，她顫抖地告訴丈夫說，該書描寫的作案現(xiàn)場就是他們的家。馬輝開始不相信，看完后也陷入了驚恐不安之中。更恐怖的是，作者還在該書結(jié)尾特地作了說明，當(dāng)初警方結(jié)案時，死者的尸塊始終沒能找全，可以肯定還有一部分仍藏在房屋或花園的某個地方。

“宋唯先生，你的這種欺騙和卑鄙行為太可恥了！”馬輝氣憤難平，扶下鼻梁上的眼鏡，盯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宋唯，“我妻子因驚嚇過度，心臟病復(fù)發(fā)，已經(jīng)住進(jìn)醫(yī)院……那座可怕的房子我們不要了，另外，我將上告法院！”

“怎么，你想通過法院向我索賠？”宋唯并不害怕，叼起一根雪茄，滿不在乎地回答，“馬輝先生，法院可能會遺憾地告訴你，目前在國內(nèi)，并沒有這方面的相關(guān)立法?！?/p>

“宋唯先生別忘了，”馬輝臉上浮出揶揄的笑，反唇相譏，“在我們簽訂的售房協(xié)議上，白紙黑字寫有‘精神賠償這一條款，這可是你宋唯先生的筆跡。難道不具有法律效力嗎？”

“啊——”宋唯的背脊猛然像挨了重重一鞭，一下跌坐在皮椅上。馬輝又發(fā)出一陣?yán)湫Γ斑€有，像宋唯先生這樣一個有名望的房地產(chǎn)商，肯定不希望我去找新聞媒體。要知道，后果一定非?？膳?，即使不身敗名裂，你的房產(chǎn)生意也會一落千丈?！?/p>

“你們買房的款子我現(xiàn)在就退還?！彼挝ńK于害怕了，從抽屜掏出一張支票，填好后遞給馬輝，又有氣無力地問，“馬輝先生，你想要我付多少精神賠償？”

“五百萬！”馬輝將這張支票塞進(jìn)口袋，不假思索地答道，顯然是他早就想好的數(shù)目，“這點錢對宋唯先生應(yīng)該不算什么，請宋唯先生考慮一下，三天以后我再來辦公室，希望拿到的是現(xiàn)鈔?！?/p>

馬輝走后，宋唯氣極敗壞地跳了起來，邊咒罵著馬輝，邊抓起桌上他留下的那本《兇宅》，發(fā)泄般欲撕毀時，突然撕書的手又僵住了——宋唯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大腦一下清醒過來，馬上抓起了電話……

第四天上午，馬輝果然來到宋唯辦公室，宋唯頹然坐在皮椅上，身邊還站著一個瘦長的人，穿著黑夾克。馬輝并不在意，神情矜持地說：“宋唯先生，三天期限已經(jīng)過了，你考慮得怎么樣？”

宋唯一臉懊喪：“我們還是私了吧。不過，有關(guān)賠償?shù)膯栴}，是不是能……”

“宋唯先生，你最好是閉嘴，聽清楚了嗎，五百萬一分不能少！”馬輝口氣十分強硬，面孔也變得很兇狠，他看了下表催促道，“痛快點，馬上付現(xiàn)款，我下午還要陪妻子去旅游散心?！?/p>

“既然是這樣，”宋唯顯出一副無奈的樣子，看了眼身旁的“黑夾克”，對馬輝道，“這是我的財務(wù)部長，讓他陪你去銀行取錢吧?！薄昂趭A克”馬上做了個邀請手勢，“我的車就停在樓下，請馬輝先生跟我走吧?！?/p>

馬輝就隨“黑夾克”走了出去，鉆進(jìn)一輛黑色小轎車?！昂趭A克”親自駕駛著，駛過鬧市區(qū)時，在銀行門口并沒有停下，而是朝掛有“天海市公安局”牌子的大樓駛?cè)?。馬輝感到不妙，慌忙連聲道，“停下，停下，我們不是到銀行嗎？”

“黑夾克”沒理睬他，將車徑直開進(jìn)公安局大院后，才亮出自己的證件，冷冷地對馬輝道：“我是市公安局的警官代風(fēng)，喬棟清先生，你演的戲也該到此收場了！”

馬輝本想頑抗一番的，但聽到警官代風(fēng)叫出他的真名“喬棟清”，心里猛然一陣顫粟，臉也呈死灰色。更讓他驚恐萬狀的是，在審訊室他見到了妻子焦姍姍，而且，這女人已經(jīng)都向警方坦白交待了。

原來十年前，在本市《朝日新聞》當(dāng)記者的喬棟清，經(jīng)常報道國內(nèi)兇殺之類的案子，一些老板害怕影響自己的房產(chǎn)業(yè)生意，也經(jīng)常暗中賄賂他。喬棟清的靈魂開始扭曲，尤其是被報社解雇、搖身一變成了作家以后，他更是將筆觸向發(fā)生兇案的房宅，頻頻出書“炒作”恐怖，然后帶著妻子進(jìn)行訛詐活動，終于引起本市警方的注意，于是他們夫婦跑到英國躲避，故伎重施，沒想到陰謀敗露，遭到英國警方的通緝，馬輝夫婦只好又逃回國。而宋唯五年前是他們捕獲未遂的“獵物”，喬棟清已經(jīng)和妻子策劃好了，拿到五百萬，就馬上離開天海。誰知妻子在機場等候他時，被警方抓獲。

審訊結(jié)束后，喬棟清仍滿臉疑惑，囁嚅地問道：“代風(fēng)警官，你能不能告訴我，警方是如何識破——”

“因為你斷了宋唯的財路?！本俅L(fēng)從審訊桌旁站了起來，晃了下手中的書，用嘲笑的口氣，“他對你恨之入骨，所以你寫的這本《兇宅》，五年前就被他全部買下了！知道嗎，至今在天海根本就沒有這本書出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