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旭

這也許是一個非常好的交易，用三個月的買煙錢，就可能換來10年有質(zhì)量的生命。

眾所周知，吸煙已成為威脅人類健康的最大“殺手”之一。如何遏制這一“殺手”猖狂？這是許多人都正在探索研究的難題。12月4日，《新民周刊》記者在上海專訪了來自位于美國康涅狄格州格羅頓的輝瑞全球研發(fā)中心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藥物化學研究員柯卓生（Jotham W.Coe）博士，他為我們展示了自己在控煙領(lǐng)域的認識和成果。

吸煙是病

《新民周刊》：我們已經(jīng)知道，您在控煙領(lǐng)域取得了顯著的成績，1997年發(fā)現(xiàn)了伐尼克蘭，2006年伐尼克蘭成分的戒煙藥物“暢沛”成功上市。十幾年的研究使您對煙草有哪些認識？

柯卓生：煙草的使用是全球?qū)е滤劳鲆蛩刂锌梢灶A防的最大一類。在美國，被認為可預防的主要導致死亡因素有4個，分別是心臟病、癌癥、中風、慢性下呼吸道疾病。這4個疾病或多或少都跟煙草的使用有關(guān)系。上世紀７0年代我們已經(jīng)有尼古丁替代療法，在90年代初我們發(fā)現(xiàn)了尼古丁成因的作用機制。我們每次抽煙，實際就是尼古丁跟α4β2受體結(jié)合的一個過程，它的結(jié)合會刺激獎賞通路，在它的末端釋放出多巴胺，讓我們感到一種舒適。而你如果每天抽50支煙，每支煙吸10口，你每天就有500次的刺激讓它釋放令人上癮的多巴胺。

《新民周刊》：這種成癮與吸毒有什么分別？

柯卓生：從神經(jīng)化學的角度講，抽煙會使大腦產(chǎn)生一種需求，需要更多的尼古丁的刺激。抽煙成癮與吸毒成癮非常相似，實際上，專家是把它作為一種疾病來治療的。在成癮的所有決定因素上，有一點非常關(guān)鍵，就是進入大腦的速度。

《新民周刊》：吸煙成癮后戒煙會產(chǎn)生很多不適，是有點吸毒成癮的效果。

柯卓生：這是尼古丁戒斷綜合征。從神經(jīng)化學角度看，戒煙不適是一種生理需求，身體要求你必須提供更多的尼古丁，長此以往，吸煙最終成了一個人生命中的一部分。

《新民周刊》：現(xiàn)在最大的障礙，是不是對于很多抽煙者來說，他并不覺得抽煙是一種病，需要治療？

柯卓生：是的，這是一個問題。

戒煙之難

《新民周刊》：吸煙危害健康，許多人都知道，可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加入吸煙者的隊伍？

柯卓生：一般人20歲左右開始嘗試抽煙，可能由于好奇心，或者由于社會的影響，或者僅僅因為嘗試。兒童都會模仿他們每天生活中見到的其他人的所作所為，哪怕看到可怕的癌癥的照片，但他看到周圍有這么多人都在做這件事情，他可能還是會覺得不那么危險。很多人都覺得吸煙致癌這種事情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往往無意間抽上煙，不料從此被香煙困住。

《新民周刊》：您有過吸煙的經(jīng)歷么？

柯卓生：我個人開始抽煙是在十六七歲。

《新民周刊》：什么原因？

柯卓生：因為我爸爸抽煙。

《新民周刊》：當時社會有宣傳煙草的危害嗎？

柯卓生：當時大家已經(jīng)有這種意識，知道煙草有害，但我覺得我不會是那個倒霉鬼。人們都是這樣。

《新民周刊》：因為那是一個很漫長過程。

柯卓生：對，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我當時從沒想過我父親會在人生的最后10年因為抽煙導致肺氣腫，當時我完全沒有這個概念。我父親年輕時很熱愛游泳，后來年齡大了，游泳的機會越來越少，原因之一可能就是呼吸道發(fā)生了問題。其實，我們常?？梢钥吹竭@種情況，一些抽煙很多的人，在體育運動上都不是特別積極。

《新民周刊》：您現(xiàn)在很愿意參加戶外的運動，對體育很有熱情，看來您后來還是把煙戒了。

柯卓生：是的。因為抽煙影響呼吸，我以前一跑步就覺得喉嚨疼。抽煙后參加運動，表現(xiàn)就會下降，而且老喘不上氣，會覺得很丟人。戒煙這個很痛苦的過程，我經(jīng)歷了四五次失敗，反反復復總被煙草重新控制。事實上，我18歲時就嘗試戒煙，一開始是通過催眠療法，結(jié)果失敗了。后來還是靠我自己的意志力，干戒，進而成功。

《新民周刊》：我也是一個吸煙者，我知道干戒很痛苦，也很難戒掉。

柯卓生：靠自己的意志力戒煙，簡單地說就是突然停止抽煙，忍受數(shù)周的痛苦后，這個痛苦就會逐漸消失，真正成為一個不吸煙的人。

《新民周刊》：戒煙都有哪些方法？

柯卓生：現(xiàn)在的戒煙方法，包括激光戒煙，各種各樣的快速戒煙藥品，還有針灸戒煙。但其實，戒煙成功與否的最大要素是你個人的意愿，你是不是真的想戒掉它，是不是真的想從吸煙的人變成不吸煙的人，你是不是真的想完成這個改變。

空間替換

《新民周刊》：您為什么會加入到研制戒煙產(chǎn)品的隊伍中？

柯卓生：也是一種機緣巧合。我之前就是化學家，我在工作過程中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可能對戒煙產(chǎn)生作用的化學物，所以就加入了這個隊伍。

我們花了15年時間對暢沛這個藥物進行研發(fā)。這個藥物的設(shè)計目的，就是幫助患者更好地面對吸煙過程中面臨的各種挑戰(zhàn)和困難，讓他們更容易地戒煙。尼古丁替代療法本意是好的，但實際上不能幫助所有人成功戒煙。暢沛就是要幫他們回復到自然的生理狀態(tài)，暢沛是一個創(chuàng)新的產(chǎn)品，它的面世，經(jīng)過了我們多年的尋找以及很多科學家、醫(yī)生的試驗。

《新民周刊》：為什么暢沛是處方藥？

柯卓生：因為它是一個新的現(xiàn)代藥，它的藥效非常強力。在醫(yī)生的指導下成功率非常高。

在美國，我的一個醫(yī)生朋友非常熱心地幫助戒煙者。他覺得暢沛在他的病人身上起了非常大的效果。他要求病人一定要做戒煙這件事情，他對病人強調(diào)，他所能做的幫助他們提高健康水平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幫助他們戒煙。這位醫(yī)生幫助吸煙者戒煙的成功率達到了90%。當然，這是個特別的個案。

但是，毫無疑問，我們非常強調(diào)醫(yī)生在幫助吸煙者戒煙過程中發(fā)揮的作用。其次是患者自身要有戒煙的意愿。然后，我們要向公眾宣傳吸煙是一種疾病，吸煙會導致很多的慢性疾病，甚至導致死亡。

《新民周刊》：聽說暢沛出現(xiàn)的契機是從植物中發(fā)現(xiàn)的Br-Cytisine？

柯卓生：是的。這個Br-Cytisine是一個早期的線索。

《新民周刊》：您能簡述一下暢沛的藥物原理嗎？

柯卓生：吸煙者每次吸煙之后尼古丁會刺激大腦分泌多巴胺，當大腦多巴胺不足時，或者水平較低時，他會出現(xiàn)不適，讓他覺得想吸煙。對這種戒斷綜合征，上世紀90年代發(fā)明了尼古丁替代療法，現(xiàn)在中國市面上也有，它主要的理論是通過其他途徑給人體尼古丁，這樣你就可以抑制低谷出現(xiàn)，讓你不會覺得有渴望抽煙的需求。使用尼古丁替代療法同時抽煙，實際是雙重吸收尼古丁。這時，接受這種戒煙法的患者體內(nèi)尼古丁濃度會非常高，并因此產(chǎn)生非常不適的感覺，如惡心、嘔吐，這樣就會迫使患者放棄尼古丁替代療法，導致戒煙失敗。而伐尼克蘭（暢沛）的主要機制是提供一個40%的多巴胺水平的藥物效果，通過受體的結(jié)合來實現(xiàn)。這種效果類似于你原先工作時點亮的是一個100瓦的燈泡，而現(xiàn)在點亮的是一個40瓦的燈泡。

我們稱這種效果為部分激動性，伐尼克蘭是一種部分激動性藥物。我們使用這個藥物的主要目的，就是讓伐尼克蘭跟受體結(jié)合后，占據(jù)結(jié)合位點，使得尼古丁接合不上去。但與此同時，我們的伐尼克蘭會產(chǎn)生40%的抽煙效果，它的活性是40%，而尼古丁是100%，所以大腦會覺得有一定的作用。

《新民周刊》：簡單地說，我原來通過煙草吸收尼古丁產(chǎn)生吸煙的刺激是100%，我使用伐尼克蘭藥物時，它把可以與尼古丁結(jié)合的空間占據(jù)了，并產(chǎn)生了尼古丁的刺激的效果。

柯卓生：對。伐尼克蘭會和受體結(jié)合，不抽煙時產(chǎn)生部分原來尼古丁的作用。它的作用就是緩解你的不適和對吸煙的渴求。如果抽煙同時使用伐尼克蘭，它的效果就是一方面伐尼克蘭與尼古丁受體結(jié)合，產(chǎn)生40%的多巴胺水平；另外一方面，又阻斷尼古丁與受體結(jié)合，從而降低了對煙草的依賴，達到控制成癮的目的。

《新民周刊》：市面上戒煙產(chǎn)品很多，因為暢沛是處方藥，要進醫(yī)院通過醫(yī)生才能給到患者，您有什么樣的信心，它能在吸煙者當中起多大作用？

柯卓生：實際市面上戒煙產(chǎn)品只有兩種類型，一是尼古丁替代療法，另一就是這個產(chǎn)品。這個藥物一定會在中國非常成功。但不是單靠這個藥，你就能戒煙。

《新民周刊》：那就是您反復提到的主觀愿望？

柯卓生：是的。沒有藥可以讓你變高、變瘦或者變美。戒煙也是。藥物的主要作用是讓戒煙變得更容易，讓戒煙成為可能。這個藥品也是圍繞著這個目的來設(shè)計的。也許有人會覺得用藥物戒煙會比較容易，但他們不應該過于自信。

《新民周刊》：使用暢沛戒煙的成本是多少？

柯卓生：我們可以做一個比較。如果你要戒煙，服用伐尼克蘭的成本和抽煙所需的成本是基本相等的。我們一般推薦病人在第二個星期就開始停止吸煙，而且我們也觀察到很多進行伐尼克蘭治療的病人的確在第二個星期就能停止吸煙。我們推薦的治療療程是三個月。在那之后，成功的戒煙者既不需要藥物也不吸煙了，這時與煙草相關(guān)的成本就是零了。所以可以說，這個藥物在治療過程中的成本就是三個月的買煙錢，但是他可能會保證你10年有質(zhì)量的生命。這是非常好的一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