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憨醒來時天剛放亮,透過玻璃射入的光線有點灰蒙蒙的樣子,身子在被窩里拱了拱沒有任何回應(yīng),這才發(fā)現(xiàn)妻子早已下了床。趙二憨一轉(zhuǎn)身,干脆把妻子原來占用的半拉被子也拖了過來,厚厚地蓋在自己身上,然后又迷迷糊糊地進(jìn)入夢鄉(xiāng)。等他再次醒來,屋里細(xì)小的灰塵在幾束陽光的照射下急速地翻轉(zhuǎn),裹在被子里的他已經(jīng)有了幾分燥熱。趙二憨一邊伸出胳膊枕在頭下,一邊看著天花板上的菱形吊燈出神,嘴里還不停地嘟囔著:這大冬閑的,今天做些啥呢?
趙二憨終于想起來了,這天是冬至過后的第一個星期天,妻子昨晚對他說一大早就去鄰村看望偷生二胎的表妹。趙二憨磨磨蹭蹭地起了床,然后走到房前一棵榆樹旁灑了一通熱尿,有些夸張地抖了抖手里的家伙,看看院里沒動靜,他一邊費力地拉上了褲子拉鏈,一邊走近兒子大寶的房門。門沒關(guān),可大寶也不在家。趙二憨也不知道兒子究竟野到哪里去了。趙二憨思忖著,這小子自打上了初一就漸漸迷戀上網(wǎng),洙水鎮(zhèn)中學(xué)附近新開了三家網(wǎng)吧,他如果去那鬼地方是不肯告訴老子的。
趙二憨草草地刷牙洗臉,用濕手往頭發(fā)上隨便捋了幾下,照照鏡子看起來倒也精神了許多,然后推出那輛破摩托,一溜煙似的來到了洙水鎮(zhèn)??崭钩鰜恚亲永飮\里咕嚕地一個勁兒亂響,路過洙水鎮(zhèn)酒家時就不假思索地走進(jìn)店里。吧臺里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身材勻稱,前胸豐滿,模樣可人,趙二憨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趙二憨熟絡(luò)劁豬騸羊的手藝,走鄉(xiāng)串戶時經(jīng)常在洙水酒家歇息歇息,待到冬閑時活計少了,有時也在這里和一些熟人搓搓麻將,玩玩牌九。趙二憨不認(rèn)識這位新來的姑娘,就怔怔地多看了幾眼。姑娘正在用粉筆往黑板上寫字,字體很工整,趙二憨湊近看去,寫的是“今日菜譜”。
大廳里有一條茶幾,兩位鎮(zhèn)計生辦的工作人員正下象棋,兩旁圍了五六個觀戰(zhàn)的閑人。趙二憨仔細(xì)看了看,有熟悉的,也有不認(rèn)識的,便掏出一包大雞煙左右讓了讓。老板娘苗小鳳從里間出來,朝趙二憨努了努嘴,說:“二憨,來啦!”
“來啦!”趙二憨打趣道,“這男人啊真是沒出息,這不,人家一空下來就想來看看你!”
“你空了倒是好,一忙準(zhǔn)沒好事?!泵缧▲P笑了笑說,“不是劁豬,就是騸羊,這些牲靈礙你啥事啦?”
“你別冤枉好人啦,不是我諞能,我可是跟計生辦的差事差不多呀!”趙二憨一下子來了精神氣,“你想啊,我整天也忙著做男女扎,對不對?”
酒店里幾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苗小鳳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男女扎——是是是——男女扎,真有意思!”酒店里只有一個人沒笑,沒笑的就是那個趙二憨不熟悉的姑娘,姑娘不但沒笑,還紅了臉。趙二憨可是很久沒看到會臉紅的女人了。
“別看了,再看眼珠子就要掉地下了。”苗小鳳白了趙二憨一眼說。
“咋,我看人家一眼,你就吃醋啦?”
“熊樣!你敢胡說,看我不抽你嘴巴子?”
“呦呵,屁大的工夫你竟然變成醋壇子了?!壁w二憨壓低聲音說,“我看見臉紅的姑娘就來勁!”
“別胡鬧!瞧你……我閨女麗麗!”苗小鳳臉上寫滿了慍色。
“我哪認(rèn)識呀?”趙二憨說,“又不是咱倆的勞動成果?!?/p>
苗小鳳就勢在趙二憨的耳朵上擰了一把,疼得趙二憨一個勁兒直吸涼氣,酒店里頓時又笑成一團。
苗小鳳與趙二憨其實很熟悉,她的丈夫常年在東北的建筑工地上開吊車,幾個不太安分的男人沒少打她的主意,這其中就包括趙二憨,可大家卻是過過嘴癮,任何人沾不到一點便宜。
趙二憨說:“你就這法疼愛閨女?咋不讓孩子上大學(xué)呀?”
“上大學(xué)?她是那塊料?”苗小鳳自我解嘲地說,“這不,今年技校畢業(yè)了,就先在我這里打個下手吧,反正沒在城里找著個像樣的男人。”
麗麗不樂意了,白了一眼苗小鳳,說:“媽,你凈瞎扯,人家是沒找著個像樣的工作?!?/p>
趙二憨學(xué)著某電視劇里的臺詞說:“一樣的,一樣的,一樣一樣一樣的。”
“什么一樣的?差大了,你們懂啥?”
“我不懂?我什么不懂呀?”趙二憨故意一撇嘴說,“這年頭啊,可是有了好工作就有了好男人,有了好男人就有了好工作,對不對?”
酒店里又是笑聲一片。一個端碗喝羊肉湯的中年人撲哧一笑,忍不住把含在嘴里的一口湯噴了出來,忙著四處找餐巾紙,麗麗滿臉緋紅,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老樣子,肉絲面、半份老醋花生、半份涼拌豬耳、二兩半一瓶的洙水老窖?!壁w二憨找了個位子坐下,對苗小鳳說。
苗小鳳就沖著里面喊:“一碗肉絲面、半份老醋花生米、半份涼拌豬耳、小瓶的洙水老窖酒。”
一位打工妹很快把酒、菜、飯端了上來,趙二憨叫住那姑娘:“哎哎,拿雙衛(wèi)生筷!”那個打工妹來了些時日,可趙二憨還是記不住她的名字,一直讓他納悶的是這姑娘雖說身材一般,但是一張好看的瓜子臉上鑲嵌著兩個淺淺的酒窩和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苗小鳳看了看有點走神的趙二憨,故意岔開話題,問:“二憨,你家還剩幾畝地?”
“三畝半,一季麥一季棉,吃穿夠用剩點錢?!?/p>
“別整天恣得不行,怕是過不多久就給你開發(fā)了?”
“開發(fā)?開發(fā)個鳥!”趙二憨氣不打一處來地說,“沒聽人說呀,鄉(xiāng)鎮(zhèn)干部瞎折騰,招商引資全是空。”
大眼睛給趙二憨遞來一雙衛(wèi)生筷,趙二憨很有氣派地撕開,一下插進(jìn)盤子里,一陣風(fēng)掃殘云一般,不大會兒酒菜見了底,一碗肉絲面也進(jìn)了肚,趙二憨頓時紅光滿面。
這時,外面響起了汽車?yán)嚷?,計生辦的人撂下那盤沒有下完的棋轉(zhuǎn)身就走。一個看棋的人說,不知他們又去逮哪村的超生戶去了。大家也馬上散了去,茶幾上是凌亂的象棋殘局,茶幾下面是一地的煙頭。苗小鳳沖里面喊:“快收拾收拾盤子碗!”一會兒酒店里空了下來,苗小鳳坐在趙二憨對面,數(shù)落著那個大眼睛,說這姑娘又饞又懶,還會使手段讓男人們老惦記著。大眼睛似乎沒有聽到女老板的數(shù)落,悶不作聲地收拾場面。
苗小鳳盡管不停地吩咐大眼睛忙里忙外,但拋去的還是白眼珠子。趙二憨想,或許是她們沒有緣分,無論如何這姑娘是不能討老板娘喜歡的。于是,趙二憨對苗小鳳說,“我聽老婆說,他們那個廠子缺人,你要是真的不喜歡她,就干脆讓她去那里好了,省得天天慪氣。”
這時,麗麗卻顯得很有興趣的樣子,問:“哪里呀?我去行不?”可是,話音未落,苗小鳳很快潑了冷水,說:“洙水人發(fā)廠,你干得了?白天夜里三班倒,你能吃這個苦?”
一席話說得麗麗很是無趣。苗小鳳這才對趙二憨說:“閨女在縣城技校畢業(yè),一直沒找到工作。”
趙二憨有些沒話找話:“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話到這里并沒有想出合適的下文,但是苗小鳳似乎很懂的樣子,點了點頭接過話茬說:“就是就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哪像你老婆啊,在那里干了七八年,已經(jīng)習(xí)慣了?!?/p>
趙二憨打了一個飽嗝,很是坦然地舒了一口氣說:“咱老婆現(xiàn)在也熬成小組長了,管著十幾號人呢,就是還得跟著三班倒?!?/p>
“人發(fā)廠的效益不錯吧,我記得去年春節(jié)的時候,它們還贊助了縣電視臺的春節(jié)晚會呢?!?/p>
“是有那么回事,今年利稅六百萬,全洙水鎮(zhèn)排第一。”
“全鎮(zhèn)第一的不是人發(fā)廠,是洙水養(yǎng)殖公司,光杜克、長白系列的商品豬就一萬兩千頭呢。”
趙二憨說:“不管第一第二,人發(fā)廠不錯?!?/p>
“那是那是,你老婆倒是也很能干,就是三班倒不好?!泵缧▲P說。
趙二憨湊近苗小鳳的耳根說:“咋不好,等趁她再上夜班,我來找你,只要你給我開門……”
“去你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p>
“就你這天鵝肉,以為我真稀罕呀?”趙二憨故意逞能道,“還別說,老婆在廠里多少說話算數(shù),你如果有熟人要到那里上班,找我?guī)兔托??!?/p>
還沒等苗小鳳回應(yīng),酒店的電話就響了起來。苗小鳳順手拿起話筒“喂”了一聲,然后對她閨女說:“麗麗,城關(guān)派出所的電話,找你的。”
麗麗一努嘴說:“就說我不在。”
苗小鳳說:“你咋能這樣,有啥事說啥事,還學(xué)會擺譜啦?”麗麗不太心甘地接過話筒。
趙二憨說:“你們娘倆咋啦?火氣都不小?!?/p>
苗小鳳嘆了口氣說:“這妮子心里真沒數(shù),她的一個同學(xué)追她追得很緊,他爸在縣法院當(dāng)執(zhí)行局長,他媽做律師,這個男孩在城關(guān)派出所干合同警,你猜怎么著?人家愣說‘沒電?!?/p>
“如今的孩子呀,誰的話也聽不進(jìn)去?!?/p>
“現(xiàn)在倒好,哪也沒處去,整天拉著個臉,像是滿世界的人都欠她錢?!?/p>
苗小鳳的一個“錢”字剛脫口,趙二憨的魂兒就像被勾走一樣,馬上想找?guī)讉€人玩玩牌九或麻將什么的。一個月前,在洙水鎮(zhèn)屠宰場干保安的丁萬能手氣不好,玩牌九輸了兩千塊,趙二憨一個人贏了八百多,丁萬能早就揚言等二十五號發(fā)了工資要好好賭一把。今天剛好二十五號,丁萬能該發(fā)工資了吧?不過,就他那張喪門星的臉,還能撈回來?
“二憨,想啥呢?”苗小鳳看著趙二憨問。
趙二憨轉(zhuǎn)過頭來答道:“沒想啥。看見丁萬能了嗎?”
“丁萬能?你們不是一個村的嗎?”苗小鳳說,“人家都說,二憨不憨,萬能不能,咋啦?你又想贏他錢了?”
趙二憨嘿嘿笑著,掏出手機對丁萬能說:“萬能,我有好幾天看不到你啦,你忙啥呢?”
丁萬能在電話里大聲說:“沒忙啥,可再想玩也湊不齊手啊,人家都去洙水養(yǎng)殖公司那兒看西洋景去了?!?/p>
“西洋景?啥西洋景?”趙二憨來了興趣。
丁萬能說:“你自己去看吧。”
趙二憨騎上摩托,一加油門就來到了洙水養(yǎng)殖公司門口,好幾幅條幅隨著氫氣球的浮動迎風(fēng)飄揚。趙二憨走近一看,呀!這個鬼地方什么時候搭起了五六個蒙古包似的帆布棚啊?他在那個頂大的大棚前停了下來,果然有一大群人圍在出入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很擁擠。不遠(yuǎn)處,兒子大寶和他的幾個同學(xué)也在,他們正朝另一個大棚的出入口張望,看表情是想看又不愿花錢的模樣。
這時,一個把頭發(fā)染得一綹黃一綹紅的青年男子手持喇叭,在趙二憨靠近的大棚外大聲吆喝著:“河南黑豹歌舞團的精彩演出啦——勁舞艷歌,絕對刺激,絕對開放,十塊一位啦!”那個男子的一側(cè),一個年輕女子一邊做著挑逗男人的動作,一邊大聲呼喊:“不看不知道,一看忘不掉!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趕快買票,趕快進(jìn)場啦!”
大棚里則是急促的樂聲,也不時傳來眾人的叫好聲。一男一女一陣忽悠,十幾個人連忙買票進(jìn)場,進(jìn)出口處開始人頭攢動。
趙二憨側(cè)目看了看進(jìn)出口旁邊的宣傳欄,兩塊木板上貼著幾張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有十多個穿著很暴露的女人,胸罩窄得連乳暈都沒蓋住,褲頭小得不能完全遮住羞部,趙二憨俯下身子盡量把眼睛睜大細(xì)看,可還是覺得沒有看清楚。大棚里騷動的樂聲越來越大,趙二憨不禁心跳加速,這回也顧不得兒子大寶究竟在什么地方了,他在人群里擠了幾下,從懷里掏出十元的鈔票遞給售票的。
“喂,就買一張?”
“就一張!”
趙二憨幾步闖進(jìn)大棚里,里面更是無序的聲響,亂哄哄的震得耳朵一陣發(fā)蒙,偶爾幾次粗嗓子聲音倒很整齊:“脫!脫!”幾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搖晃著有些礙眼的豐乳肥臀。外面那個男人很響的聲音也不時通過喇叭傳來:“勁舞艷歌,絕對刺激,絕對開放,絕對超值享受,絕對精彩暴露!”原本很齊的“脫!脫!”的聲音一會兒被掩蓋了下去。
也就一棵煙的工夫,趙二憨感覺無趣,低著頭走出了人群。他重又回到洙水酒家,倒了一杯茉莉花,和幾個熟人大談風(fēng)氣不好世道太差之類的話題。趙二憨也附和著別人說:“就是,女人脫衣裳有啥看頭?看自家老婆不是一樣嗎?”另一個人罵了一句:“這幫人真缺德!大人無所謂啦,小孩看了不學(xué)壞才怪呢!”
一句話提醒了趙二憨,他二話沒說騎著摩托又朝大棚那兒奔去。這會兒,各個大棚里里外外都是人。一個中不溜的大棚進(jìn)出口最擁擠,喇叭里傳出的聲音是“脫啦,脫光啦!”趙二憨怎么也看不見兒子大寶,越是這樣心里越著急,就摸出十塊錢想買票進(jìn)去。
售票的說:“全脫光的,二十塊呢!”
“我不是為了自己看,我是找我兒子的,就十塊!”
“那不行,只要進(jìn)去就二十塊。”售票的一點也不妥協(xié)。
“媽的,二十塊就二十塊!”
趙二憨進(jìn)入大棚,左瞧瞧右看看,終于沒有找到大寶,猶豫了一陣還是停在那里往表演臺子上盯了幾眼,與第一次進(jìn)棚里看到的有所不同,原來的那個大棚里是幾個年齡稍大的女人,這個棚子里的卻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她們先是把橫在前胸的乳罩往前拉了幾下,讓人隱隱約約地看到了發(fā)育得不算太好的乳房的輪廓,稍后低下頭把本來很小的褲頭往下急急地扯下再提上,讓人看了一眼女人的私處。大棚內(nèi)頓時噓聲一片,兩個姑娘趁勢逃也似的跑向后臺??吹竭@些,趙二憨的襠里硬了幾次,弄得很不自在。待到趙二憨離開大棚時,差不多過了中午吃飯的時間,他騎著摩托想往家趕。在趙二憨經(jīng)過洙水酒家時,有人叫了一聲“二憨哥”,扭頭看去原來是那個大眼睛。
這會兒飯店里吃飯的人大都離去,苗小鳳和她女兒麗麗都不在,只有大眼睛一個人守空攤。大眼睛湊近趙二憨跟前,說:“二憨哥,你上午說的洙水人發(fā)廠的事兒,幫我問問好嗎?”
“你想去?”趙二憨說。
“想去。在這里,就是累死一個月也只能掙個三百來塊錢?!?/p>
“我?guī)湍銌枂柨梢?,事成了你咋謝我呀?”趙二憨有點不懷好意。
“咋謝都行?!贝笱劬Σ]有露出一絲的膽怯。
趙二憨得寸進(jìn)尺,盯著大眼睛的眼睛說:“事成了得讓人家……”
大眼睛使勁瞪了趙二憨一眼,說:“你現(xiàn)在就好意思說三道四?事還沒成呢,你猴急什么嗎?”
趙二憨沒再跟大眼睛過多糾纏,加大油門向家里奔去。
當(dāng)天晚上,丁萬能約趙二憨玩牌九,十幾個人擺弄了三四個小時,趙二憨輸了將近一千塊。丁萬能調(diào)侃道:“俗話說得好,情場得意,牌場失意。你一準(zhǔn)去看女人光腚了?”
趙二憨說:“女人的光腚啥看頭?自己家的女人還不一樣?”趙二憨自認(rèn)手氣不好,身上的錢差不多輸?shù)镁?,就抖抖衣褲回家了。他回到家里,老婆正看電視??此貋?,老婆問:“今天都干啥去?”趙二憨說:“跑了幾個村,催了催欠賬。”老婆說:“是該催催賬啦,眼看春節(jié)快到了?!?/p>
趙二憨用謊話蒙混過關(guān),心里慢慢地踏實了些,后來把大眼睛想要進(jìn)廠的事跟老婆說了。老婆一聽就煩:“咋了,你的相好?”
趙二憨一臉苦相,說:“哪能呢?我都這么大歲數(shù)啦。再說,誰能沒難處呀,人家一個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替人家?guī)蛡€忙能礙多大事?”
老婆沒好氣地說:“我沒這個能耐,幫不了?!?/p>
趙二憨說:“你好歹也算個組長,你就跟廠長說點好話嘛?!?/p>
“我們那里倒是真缺人手,可是我根本說不上話,你攬下的活你自己弄?!崩掀培洁斓?,“如今當(dāng)廠長的,不是貪財,就是好色,咋能說說就行?”
第二天,趙二憨應(yīng)邀去外鄉(xiāng)劁豬,路過洙水酒家吃飯的時候,看到了大眼睛,頓感無話可說。雖說吹牛不交稅,但事兒八字沒一撇呢,如何跟人交代呀?大眼睛并沒有任何的言語,只是一臉笑模樣走到趙二憨落座的地方,把他面前的桌子擦得锃亮。
趙二憨開始向別人打聽洙水人發(fā)廠廠長的底細(xì)了?;税胩旃し蚪K于弄清楚了,廠長姓徐,是一位副縣長的小舅子,但他在青島搞運輸,平時并不多問廠里亂七八糟的事情,管事守攤的是徐廠長的高中同學(xué)閻在行,對外號稱常務(wù)副廠長。趙二憨并不認(rèn)識閻在行,不過畢竟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原來也真有點沾親帶故,姓閻的是趙二憨姐夫的表哥的妹夫的戰(zhàn)友的堂弟。趙二憨聽他姐夫的表哥一說,馬上有了很足的信心,決定當(dāng)晚就去活動一下。趙二憨打聽了閻在行的住處,原來就在洙水鎮(zhèn)中學(xué)家屬院。
妻子當(dāng)值夜班,天不黑就得往人發(fā)廠里趕。趙二憨想離開家門時才想起要送點東西,但找來找去都覺得拿不出手,掏掏腰包癟癟的,自知已經(jīng)把一張張百元大鈔摔在了牌九桌上。正在他發(fā)愁的時候,兔籠里突然傳來“吱”的一聲叫喚。趙二憨急中生智,順手抓了一只大個的兔子,塞在黑布包里出了家門。
趙二憨騎摩托車一會兒就到了洙水鎮(zhèn)中學(xué)家屬院,第三排第二家,很快找到了,伸手按了按門鈴。一個小保姆把門打開后,直接引領(lǐng)他到客廳里。趙二憨這才看到,屋里煙霧騰騰,兩男兩女圍坐在方桌旁打麻將。趙二憨去洙水人發(fā)廠找老婆時曾見過閻在行,只是沒有說話的機會。趙二憨一臉笑模樣,對手里正在舉著“一條”的閻在行說:“閻廠長,我是……”
閻在行把一條重又放在牌桌上,說:“我認(rèn)識你。你愛人不也在咱廠工作嗎?”
趙二憨就說:“我不光是咱廠的男家屬,我們還有點沾親帶故的關(guān)系呢,你是俺姐夫的表哥的妹夫的戰(zhàn)友的堂弟……”
“你姐夫——你姐夫的表哥——你姐夫的表哥的……”閻在行拍拍腦瓜子說,“別這樣費勁了,你干脆說啥事吧。”
“一個朋友的孩子想到咱廠上班,你看能不能……”
“進(jìn)人的事要停一段時間?!遍愒谛信ゎ^又問,“男孩?女孩?”
趙二憨說:“女孩,也就二十歲左右,瓜子臉,臉上有兩個酒窩,眼睛大大的……”
閻在行說:“我考慮考慮再說吧,但如果進(jìn)廠是要有試用期的?!?/p>
趙二憨一邊應(yīng)著“那是那是”,一邊拿手拍拍黑提包里的兔子,說:“如今啥東西您都不稀罕了,給您帶來了只活兔子,嘿嘿!”
閻在行擺擺手說:“不用不用,再說你看我這里也沒法養(yǎng)活它,你拿回去吧?!?/p>
正在冷場的時候,坐在閻在行下手的一個中年女人說:“沒法養(yǎng)活,干脆今晚吃了它。”另外兩個人都附和著說:“不錯不錯?!?/p>
閻在行也認(rèn)為是個好主意,就忙把保姆叫來,讓她殺了兔做了吃。保姆為難地說:“我沒殺過兔子,我害怕……”
趙二憨對眾人說:“我來我來,我干這活最有經(jīng)驗。你們繼續(xù)打牌就是了,一會兒就能吃上兔肉?!?/p>
閻在行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說:“這怎么好意思呀?”
趙二憨說:“閻廠長別見外,我又不是外人?!?/p>
閻在行說:“好吧,那就辛苦你啦!”
趙二憨拎著兔子走到屋外,這時聽到屋里繼續(xù)打麻將的聲音——閻在行說:“幺雞?!遍愒谛邢率峙说穆曇簦骸澳愕溺垭u,哈哈,俺可是想了好久了——吃。”另一個說:“你敢吃閻廠長的幺雞?他老婆來了打不扁你?還是等會兒吃兔肉吧?!遍愒谛姓f:“就是,我的幺雞從不對外。”
趙二憨聽了牌桌上傳來的對話,也忍不住笑了。小保姆給他找來一把尖刀,趙二憨很麻利地把兔子給殺了,然后扒了皮,除去內(nèi)臟,又清洗了一遍,就讓保姆打開爐灶,把兔肉放進(jìn)鍋里。幸好閻在行廚房里蔥、蒜、姜、花椒、茴香、醬油、黃酒等各種佐料一應(yīng)俱全,趙二憨等水燒開了一股腦地把東西放到鍋里。
客廳里不時傳來大家的笑聲,二憨聽的是幾個很有意思的下流笑話。
一個女人說:“老閻,你們洙水人發(fā)廠都是造假發(fā)的?”
閻在行說:“是啊,主要是給那些頭上沒毛的人蓋蓋頂?!?/p>
另一個男的說:“我昨天聽了一個你們廠的笑話,很有意思?!?/p>
“快講快講?!边€是閻在行下手那女人的聲音。
那男的果真講起來:“說是洙水西村有一個小女孩,因為家境困難十二三歲就到洙水人發(fā)廠上班。兩周后,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下體長了一撮黑色的細(xì)毛,她很害怕。她心想,這才十幾天的時間,下面就長出像刷子一樣的東西,再下去還了得。于是第二天就向閻廠長辭職。閻廠長一聽,哈哈大笑道:‘原來這樣,沒什么嘛!每個人長大都會這樣的,你看我也有啊!說完,當(dāng)場脫了褲子給女孩看。小女孩嚇得奪門而逃,她邊跑邊想,我才不會繼續(xù)干呢,時間長了還不得像廠長一樣,連刷柄都得長出來啊!”
趙二憨側(cè)耳聽著,不時也被逗得笑起來,就努力地在心里記了下來,有機會可以把這個笑話講給牌友聽。
小保姆看著爐灶,不時地加些開水。趙二憨一時無事可做,就走到了客廳里看他們打牌,還順便從閻在行等人手里接過或三星將軍或小熊貓牌子的高檔香煙抽。
兔肉的香味很快溢滿了整個院落。講“刷毛”故事的男人對趙二憨說:“到底是兔肉,真香!”另一個女人接著說:“現(xiàn)在市場上的肉是真沒法吃了,肉里打水雞里填沙不說,里面還含激素。電視里說,為什么如今很多小男孩、小女孩嘴角上都長滿了黑糊糊的胡須,就是因為食用的東西激素含量嚴(yán)重超標(biāo)。”講“刷毛”故事的男人說:“女孩長小胡子咋啦?你們真老土,那叫性感,懂嗎?”趙二憨想笑,就很放松地笑出聲來。
又隔了一會兒,趙二憨感覺兔肉燉得差不多了,就走進(jìn)廚房在湯里放了些鹽,然后對眾人說:“你們慢慢玩兒吧,我得走了?!?/p>
閻在行說:“你忙活了半天,總該嘗嘗兔肉再走吧?”
趙二憨笑著說:“不了不了,你們白天上班,晚上才擠空玩會兒牌,挺辛苦的。”
閻在行沒有強留,但也很客氣地出門送客。兩人走到大門外,閻廠長問:“你朋友的女孩子哪個村的?叫什么名字?”
趙二憨一時語塞,只好編了一個謊話:“你看我這人的記性……我只是跟這個女孩的舅舅在一起喝過幾次酒,還真沒問太清楚哩?!?/p>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遍愒谛袥_趙二憨頗為神秘地笑了笑,“我懂得我懂得,咱們男人嘛……”
趙二憨想解釋一下,他和那個大眼睛之間并無干系,但是,這時閻在行打了個手勢,那個手勢看上去十分曖昧,所以趙二憨索性不再過多的解釋。
閻廠長說:“既然這樣,讓她過了元旦找我報到吧?!?/p>
趙二憨連忙道謝,走了沒兩步閻在行拉滅了門燈,趙二憨跟前猛的一黑,差點跌了一跤。
第二天一早,老婆下夜班回來就發(fā)現(xiàn)少了一只兔子。她問趙二憨:“怎么少了一只兔子?”趙二憨說:“如今盜賊滿天飛,少只兔子不是大不了的事,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
趙二憨洗漱罷了,就徑直來到洙水酒家。因為時候尚早,苗小鳳和閨女麗麗還沒來到,一個瞎了一只眼的廚師在灶間點火,大眼睛在門口擇一堆爛菜。趙二憨忍不住罵了一句:“媽的,怪不得吃了飯店的飯菜就拉肚子,就這爛菜葉子?”大眼睛當(dāng)即表現(xiàn)出一臉無辜的樣子。趙二憨心里當(dāng)然明白,爛菜肯定與她無關(guān),她又沒得什么好處。
大眼睛說:“二憨哥,你這么早就來啦?”
趙二憨說:“早點來給你報個喜訊兒啊!”
“那事成啦?”大眼睛喜出望外。
“是啊,閻廠長主持工作,閻廠長跟我有親戚哩,我去說一下,他還能不給面子?”
“二憨哥——不——二憨叔,真得謝謝你!”
“二憨叔?”趙二憨心里咯噔一愣。
大眼睛一副極為認(rèn)真的模樣?!澳氚?,論年紀(jì)您是不是該叔叔的輩分?”
趙二憨心想:二憨哥眨眼工夫變成了“二憨叔”,這女孩的心眼兒活泛著呢。人家甘愿來做小字輩,自己也只好拿捏著硬充“叔叔”的樣子啦。
“真是太謝謝您啦!”大眼睛再次道謝。
趙二憨說:“你也別客套了,小小年紀(jì)一個人出門在外很不容易的,幫幫忙應(yīng)該的,可別忘了元旦后找閻廠長報到呀?!?/p>
趙二憨心里清楚,自己本是跟苗小鳳吹牛,不過是想在苗小鳳面前顯擺一下能耐,好多一些進(jìn)一步接近苗小鳳的機會,沒想到無意插柳柳成行,讓大眼睛干地里拾魚——白揀了個便宜。但是,盡管搭上了一只兔子,盡管費了一些周折,總算做成了一樁事情,從大眼睛后來又驚又喜的神情里,覺得自己很像個男人。
正當(dāng)趙二憨遐想的時候,大眼睛已從操作間端來一份涼拌豬耳、一份老醋花生、兩份熱菜、一瓶洙水老窖,另有一包白將軍香煙。大眼睛說:“謝你的,二憨叔,今天我請客!”
趙二憨頓時愣在那里:“就是你請客,我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二憨叔,我陪你喝一點嘛!”大眼睛說著話,“啪”的一聲往趙二憨臉上親了一口。趙二憨慢慢地摸了摸被親過的腮幫,興奮無比地將一大杯白酒喝了個底朝天。
幫了大眼睛之后,趙二憨又回到了原本平靜的日子里。因為在十冬臘月的天里,無論是養(yǎng)殖場,還是農(nóng)戶,都很少有劁豬騸羊的生意,他就早上睡懶覺,八九點鐘起床,然后在家湊兌著吃點零食或者干脆空著肚子,中午到洙水鎮(zhèn)吃點飯喝點酒,然后四下里溜達(dá)一番,再買菜買肉回家,下午約別人或被別人約去賭博。冬閑時節(jié),鎮(zhèn)里、村里晚上總是有很多打牌的人。要賬順利了,兜里的錢多了就玩牌九,手頭上的錢少了就打麻將,有時輸有時贏。村人們的日子每年冬天都是這樣一天天打發(fā)掉的,趙二憨覺得這樣反而挺忙活,每晚睡下都是昏昏沉沉,從來不會因為精力過剩而夜不能寐。
這天晚上十點多,趙二憨、丁萬能等人正在村主任家玩牌九,外面突然響起嘭嘭嘭的敲門聲,村主任的老婆不耐煩地跑出去開門,只聽突然大叫一聲,一時間院子里傳來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村主任家的雜交狗也汪汪汪地叫了起來。幾個下賭注的大都當(dāng)場嚇癱,村主任幾步跨進(jìn)里屋然后從窗子里跳出來。趙二憨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也學(xué)著村主任的樣子往外跳出去。誰想,待到趙二憨剛要躍上院墻,聯(lián)防隊員的三四只手電筒就同時照在了他的身上。
一個聯(lián)防隊員威脅道:“別動,動就開槍了。”
趙二憨心里說:狗屁!你們這幫人要是有槍,不比真警察還威風(fēng)!趙二憨沒有理會聯(lián)防隊員,急急地逃了出去,一個個吃得渾身橫肉的聯(lián)防隊員哪里還能追得上?;氐郊依?,妻子還沒睡,趙二憨就給妻子說了聯(lián)防隊員抓賭的事。起初,妻子埋怨他說:“使勁賭呀,抓了活該!”
趙二憨并沒跟妻子爭吵,開導(dǎo)妻子說:“我是贏家,這幾天少說贏了幾千塊,雖說沒當(dāng)場抓住,可是那幾個沒跑掉的都是沒種的貨色,等關(guān)進(jìn)派出所,用電警棍一戳,馬上就有人把我供出來?!?/p>
妻子說:“先躲出去,再想辦法?!?/p>
誰也沒想到,趙二憨剛想推摩托車往外逃,幾個聯(lián)防隊員已經(jīng)趕到他的近前,在他一愣神的時候就被人揪住了手臂。不大會兒,趙二憨和那幾個參與賭博的,還有看熱鬧的統(tǒng)統(tǒng)被帶到派出所。
七天過后,趙二憨才被從縣公安局拘留所放出來。走出拘留所的大鐵門,他乘上通往洙水鎮(zhèn)的公交車。一個熟人看見了,跟他打招呼:“二憨,出來啦?”
趙二憨有氣無力地說:“出來了。”
“這幫狗日的聯(lián)防隊員,不停地抓賭的抓嫖的,今年可是發(fā)大了!”
“唉,有什么辦法?”
“他媽的,今年這幫小子一個人得分這個數(shù)?!蹦侨素Q起了三根手指頭。
“三千?”趙二憨問。
那人搖了搖頭說:“哼,三萬!”
趙二憨恨恨地說:“這幫人整天辦那些缺德事,遲早會遭報應(yīng)的?!?/p>
“這話我信?!蹦侨丝纯此闹軟]人,低聲說道,“前天晚上,省電視臺《焦點訪談》把鎮(zhèn)上脫衣舞的事曝了光,里面還說派出所收了幾千塊錢的保護(hù)費呢!”
路過洙水酒家的時候,趙二憨摸了摸衣兜,只剩下二十塊零五毛錢。苗小鳳看見他落魄的樣子,丟下手里的活計迎了過來。苗小鳳問:“在拘留所里沒挨打吧?”
“沒有,哪像派出所里的這幫小子,動不動就往死里折騰你?!?/p>
“那就好,我去給你弄些吃的。”苗小鳳說,“還是你常吃的那幾樣?!?/p>
趙二憨應(yīng)了一聲,說:“別麻煩了,就一碗肉絲面?!?/p>
“別跟自己過不去了??丛谠蹅兝鲜烊说姆萆希裉鞛槟忝赓M,也算是給你壓壓驚?!?/p>
苗小鳳就對廚房里的師傅說:“一碗肉絲面、半份老醋花生米、半份涼拌豬耳、二兩半洙水老窖酒。”
趙二憨這才注意到,里面雅間里不時傳來噼噼啪啪的麻將聲。待到苗小鳳再過來時,趙二憨小心地問:“怎么,你不怕抓賭?”
“抓賭?這幾天誰顧得啊?這幫聯(lián)防隊員差不多都要卷鋪蓋回家,聽說所長得判刑呢!”苗小鳳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
趙二憨問:“就是因為演脫衣舞的事?”
“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泵缧▲P說,“還有更缺德的事呢,所長不知是吃了豹子膽怎么的,竟然為一個強奸犯作偽證,讓人給舉報了?!?/p>
說話間,雅間里突然有了爭吵聲,一個打扮得十分妖艷的年輕女子隨后罵罵咧咧地走出來:“不就是他媽的千把塊錢的輸贏嗎?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打啦,不打啦!”趙二憨聽著聲音很熟,仔細(xì)看時竟是大眼睛。才多長時間,趙二憨差點都認(rèn)不出來了。
大眼睛看了看趙二憨,說:“二憨,是你啊?”
“啊——你,你怎么……”趙二憨支吾著,想著大眼睛對自己的不同稱謂,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大眼睛并沒有要與趙二憨多說話的意思,只是扭頭看了看窗外。她穿著質(zhì)地很好的軟皮大衣,臉上濃妝艷抹,距離兩米遠(yuǎn)就能聞到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芳香。
大眼睛走了。趙二憨對吧臺里的苗小鳳說:“這個女孩變化不小啊!”
苗小鳳說:“還不是多虧你的引薦,唉呀,你上過她沒有?”
“上上上——上你個頭!”趙二憨不好意思起來,“我是說,我都快不敢認(rèn)她了?!?/p>
“當(dāng)然了,她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她啦,青春飯多好吃啊?!?/p>
“青春飯?有人養(yǎng)?”
“你的好親戚閻廠長啊,聽說姓閻的馬上就要跟老婆離了?!泵缧▲P有些鄙夷地說,“離了就要她罷,如今的男人還能有幾個靠得住的?”
趙二憨開始默默地喝酒吃飯。填飽肚子后,趙二憨才問了一句苗小鳳:“你閨女找工作了吧?”
“她爸老不在家,俺又沒個做官的親戚,去哪里找合適的工作?有時想開點就好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p>
“就是,你說得在理呢?!壁w二憨說。
“人常說,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丟!就比如你吧,你蹲了七天拘留所不說,還被罰款五千塊,有的人卻皮毛無損?!?/p>
“啥?”
“聽說你們的村長罰了八百塊,丁萬能只罰了五百多,財所所長的小舅子只花了一頓飯錢,鎮(zhèn)長的一個八不沾的親戚一分錢沒罰。”
趙二憨看著苗小鳳,好久沒有說話。一開始,派出所讓他交出兩千五百塊的賭資,再交兩千塊的治安罰款,趙二憨不情愿交足賭資,才愣是被關(guān)進(jìn)拘留所。趙二憨起先覺得很合算,因為雖說在里面關(guān)起來不舒服,可能省掉四千五百塊錢。日他親娘的,他們這幫狗日的壞蛋!農(nóng)民兄弟們不過是在冬閑時節(jié)賭個博玩?zhèn)€牌而已,而你們呢?你們卻靠著一身“虎皮”嚇唬老實人,卻喪盡天良幫壞人開脫,你們還是人嗎?你們被抓,被判刑,活該!
趙二憨在心里狠狠地罵罵咧咧,好似不講情理的潑婦罵街,但很解恨很過癮很舒坦。不知什么時候,趙二憨猛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已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踏著冬日里有些干燥的柏油路,盡量往家的方向遠(yuǎn)望,越望越近,越走越快。約摸過了十分鐘,迎面遇到一干迎親的人馬,趙二憨突然豪氣沖天,情不自禁地模仿起了早年電影故事片的經(jīng)典臺詞:
別看今天鬧得歡,小心日后拉清單!
原刊責(zé)編 許 晨
【作者簡介】蔡高選,1965年生于山東巨野。曾在《山東文學(xué)》、《當(dāng)代小說》、《青年文學(xué)家》等文學(xué)期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多篇?,F(xiàn)供職于菏澤電視臺,菏澤市小說學(xué)會會長,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