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曦

作為一個地方的老行當，它總是承載著歷史、承載著鄉(xiāng)土文化，也承載著一種民間風情。它曾經(jīng)和老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現(xiàn)在卻又瀕臨消失。伴隨著生活相貌的變幻，生活的內里換了容顏，在人物和故事的更改后面，曾有的生存方式和生命心態(tài)化作了歷史。

魏家莊要拆遷了，這條連接在濟南老城和商埠之間，歷經(jīng)百年風雨，曾經(jīng)繁華一時的老街，隨著棚戶區(qū)改造步伐的加快，即將消失。于是我拿起相機再次走進這些親切而熟悉的老街老巷做最后的道別，同時也為這個城市的一段歷史留下些殘存的記憶。

魏家莊和之前已經(jīng)拆遷的館驛街一樣都是始建于上世紀初，時值濟南商埠初開。在商埠和老城區(qū)的“圍子墻”之間有一片空地，這里最初只有幾戶人家，隨著商埠的繁榮和老城區(qū)的日漸擁擠，許多商賈富戶和達官顯貴們相繼來此買地建房、開設店鋪，逐漸地發(fā)展成為手工業(yè)相對集中的繁華街道。說起魏家莊的興盛必須先說一下魏家莊的地理位置。魏家莊西接商埠的緯一路，東臨濟南老城的“普利門”。清朝成豐年間為防止捻軍的進攻，在濟南老城墻的外圍又加蓋了外城，老人們稱之為“圍子墻”。而“普利門”正是由濟南火車站和商埠經(jīng)“圍子墻”進入濟南老城的必經(jīng)之路。從初建到繁華一時，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衰落再到現(xiàn)如今的完全消失，這條老街記錄了近百年來濟南的發(fā)展歷史，也反映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jié)先说纳钭兓?/p>

而魏家莊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它還殘留的許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多見的老行當。作為一個地方的老行當，它總是承載著歷史、承載著鄉(xiāng)土文化，也承載著一種民間風情。它曾經(jīng)和老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現(xiàn)在卻又瀕臨消失。伴隨著生活相貌的變換，生活的內里也換了容顏，在人物和故事的更改后面，曾有的生存方式和生命心態(tài)化作了歷史。

“鏘剪子來，磨菜刀兒”一聲悠揚的吆喝聲從胡同的深處傳來。隨著聲音望去，一位老者正專注地磨著一把菜刀，旁邊幾個孩童滿臉新奇地看著老師傅磨刀時使用的各種工具，這些東西顯然是這些孩子從來沒有見過的“新鮮玩意兒”。一個孩子指著磨刀師傅小鐵桶里粘稠的液體問道：“磨刀時，為什么要不停地往刀上刷水呢?”老師傅一邊有節(jié)奏地用力磨著刀一邊解釋：“孩子，這是加了粗鹽和鹵水的水，這樣磨出來的刀不僅鋒利還更耐用。”

“什么是鹵水啊?”

“菜刀為什么要耐用啊?”

“粗鹽是鹽嗎?”

隨著孩子們一連串的問題，老師傅無奈地嘆了口氣。的確，這些問題似乎離現(xiàn)在的生活太遙遠了，這些孩子甚至沒聽過“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這句歇后語?，F(xiàn)在的年輕人已經(jīng)很少在家自己做飯了，即使偶爾做頓飯也不需要十分耐用的菜刀，反正超市里的刀和剪子才幾十塊錢一把，不鋒利了可以再換一把新的。我問老師傅為什么還堅守著自己的老行當，他告訴我，許多老人覺得他磨過的菜刀用起來更順手，他并不全為了掙錢，反正在家閑著沒事，走街串巷為人磨刀權當鍛煉身體了。老人的語氣里滿是自豪。

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尋找修鍋鋦碗的老師傅。“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兒”說的就是這種行當，“鋦碗”這種手藝據(jù)說在濟南已經(jīng)消失三十多年了，后來還是聽一個做陶藝的朋友說魏家莊有個老師傅還保留著這種手藝。我一路打聽，找到了修鍋鋦碗的郭師傅。他告訴我，原來這條街上有三家同行現(xiàn)在只剩他一家了。談起這些老行當郭師傅講得頭頭是道，“從秦始皇那時起就立下規(guī)矩，修鍋鋦碗、鏘剪子磨刀、修鎖配鑰匙、修鞋補傘、針線縫補等行當都不用納稅，因為這些行當都是給窮人干活的，是真正地為勞動人民服務的?！笨此诮o很多新的水壺換壺底，問他這是為什么?原來這與周圍人們的生活習慣有關，現(xiàn)在商場賣的鍋和壺都是一次沖壓成型的，底部較薄不耐用，而周圍的居民大多使用蜂窩煤爐子，水壺需要常年在爐子上放著，所以有些居民把剛買的新壺送到他這里換一個厚一點的壺底。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已經(jīng)很少有人來補鍋了，如果拆遷改造以后居民們都使用天然氣燒水，修鍋鋦碗這個行當也就消失了。這條老街上的最后一個修鍋鋦碗師傅似乎對這個行當?shù)那熬霸缬蓄A料。

在修鞋補傘的陳師傅的攤位前，從面前堆積得像小山一樣各式各樣的鞋子就知道生意還不錯。這種老行當不同于改革開放初期由溫州人興起只以釘鞋掌為主的那種修鞋匠。陳師傅以加工改造各種鞋子為主，同時維修各種衣服和箱包的拉鏈。因為陳師傅手工好，有許多人愿意把不合腳的鞋送到這來修整一下，一些不追求時尚樣式的老主顧，會直接到他這里來訂做一雙既便宜又合腳的新鞋。

踏著和煦的夕陽，來到小巷深出的一個庭院。門樓下有人在拓柱石上的石刻花紋圖案，從高大的門樓和幽深的庭院可以看出以前是一個大戶人家的院落。對面年久失修的二層小樓已經(jīng)非常殘破了，只有廊柱上精美的雕花還在無奈地提醒人們，小樓主人當年曾經(jīng)的顯赫地位。樓前蒼老的石榴樹下落滿只剩一抹殘紅的石榴花，像是怕被人打擾一樣，漫不經(jīng)心地等待著化作塵泥?？粗贿h處林立的高樓，我突然對魏家莊的前世今生有所感悟。它是一個被包圍在鬧市里的村莊，這里的居民還保持著原有的生活習慣。穿過喧鬧的街道，來到幽靜的小巷，你會發(fā)現(xiàn)這里也許就在被繁華與浮躁包圍下，在城市生活的最深處，卻沉淀著很多被時光精細雕琢過的生活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