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降
和邊克在床是拼命糾纏的時候,我都像近乎要死一樣纏住邊克的身體,他很明顯喜歡我這樣。他說,他喜歡女人和他做愛的時候,每一次都像最后一次,用盡全力的歇斯底里,眼睛里是絕望與興奮混合的光芒。
我做了邊克的情人時,連半次戀愛都沒有談過。
第一晚,我做了很多功課。比如看A片看到想吐上色情網站上到電腦中毒之類,企圖使自己看起來不至于很像一個處女。真的。我對著鏡子,媚笑、張開腿、撫摸身體,想象那如果是邊克的手。
鏡子里的女人,有著完美的臉完美的身體,她媚眼如絲,眼神里有欲望流光。我是尤物,我對自己說。
就是這樣,是的,邊克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最后的表現(xiàn)我自己尚算滿意。當然我不能猜出邊克那張好像有激情的、布滿汗水的臉上的表情能代表什么。男人嘛,理論上說下半身舒服了就算是男人的最高目標。
于是,當邊克沖破障礙停下來看我時,我在心里譏笑他那種好像是很吃驚的表情。然后我嘿嘿地笑,說:八十元一個處女,你不知道么?
然后看到他的釋然,然后就是劇烈的疼痛,以及,不知道有還是沒有的快感。
我得承認,就我這個處女來說,是絕對不可能在第一次性愛中得到任何一點的快樂的。當然不能知道別的女人感覺如何,但我的確是用很大的忍耐力才從那場邊克認為他還算很滿意的感官盛宴中生存下來。
事后他不愿意離開我的身體,他說,原來即使是假的處女也能讓男人有心理上的快感。我推開他,假裝極盡妖嬈實際是在疼痛中失卻了力氣的,然后說:我習慣事后去洗個澡。
鬼才知道我什么時候有過這種痛苦難當?shù)氖潞罅晳T。
在浴室磨蹭了很久,如果不是邊克一直敲門,我想我會在浴缸里睡著。很努力才有勇氣走出來重新爬上床去繼續(xù)招搖撞騙。
做情人,原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我決定要做邊克的情人。
就當是,僅僅為了他強大的床上能力。
邊克很大膽,這不但表現(xiàn)在床上,在公司也一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個道理說的就是公司沒有明文規(guī)定老總不能把公司職員變成自己的床伴。
邊克能在開除了一對辦公室戀人的午后在拉上窗簾的辦公桌上和我調情。價值不扉的合同文件嘩啦啦掉了一地,像誰碎掉的心。也正好,和了我心里那些深遠的、長久的、深夜海洋一樣暗涌的情懷。
在禁止辦公室戀情的公司里來這么明目張膽的一招,是告訴別人有權力就有一切的道理。邊克這么說時。我看到他的眼神很深,深到我差點就察覺不到那眼神里有著一絲久遠而綿長的疼痛。
我自然就不會被炒掉,還像傳說中那種膚淺的花瓶一樣高調地慶祝自己終于升了職。
我毫無顧忌。我想我必須表現(xiàn)得像一個普通的花瓶,花瓶是不應該有智慧的。邊克身邊從來不留聰明的女人。
毫無疑問,我這么做是想留在他的身邊更久一些。我得感激這個男人,是他帶領我享受了不同的美妙感覺。
他會帶我出席酒會,會給我一張一月二十萬的卡到商場買任何想買的東西。
我就是邊克現(xiàn)任的女人,這很明顯,不是么?對邊克來說,我只不過是一個能適時提供方便的美麗女人。跟夜色里那些燈紅酒綠中的女人相比,我惟一的好處就是比她們來得安全干凈。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是的,是的,我不擇手段把自己訓練成一個花瓶進入他的公司接近他,相對這個于一開始我懷著好好地愛這個男人的初衷,我現(xiàn)時的位置讓我必須在心里好好地嘲笑自己。
但我不能丟失我的靈魂。因為我要最初和最后,都是這樣的一種狀態(tài):他要我的身體,我要他的金錢。
每月二十萬,若以我的姿色去混演藝,不定會有這個價。何況,我還賺到了舞男級的床上服務,不是么?
當然,當然。
和邊克在床是拼命糾纏的時候,我都像近乎要死一樣纏住邊克的身體,他很明顯喜歡我這樣。他說,他喜歡女人和他做愛的時候,每一次都像最后一次,用盡全力的歇斯底里,眼睛里是絕望與興奮混合的光芒。
這時,我會想起一個女人、一個叫做蘇維婭的女人,想起她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她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那時她睡著一個十八歲的美少年,那個少年有著堅定而憂郁的目光,像零度的水,似冰非冰,讓人沉迷。
可是蘇維婭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后來她決絕地拋棄了那個美麗的少年,帶著我去認一個導演作父親。對于有過那么多男人的蘇維婭來說,導演當然不可能是我的父親。
事實上,我想蘇維婭也不知道誰才是我的父親。偉大的導演冷漠而陰沉,喜歡當著我的面光著身子走來走去,喜歡看我尷尬地逃開,然后大笑。很多年以后,他那樣的我至今都不能形容的笑聲依然是我的夢魘。
后來蘇維婭的這句話就成了我的口頭禪。于是,在學校里,沒有一個男生敢追求我。因為我總是習慣地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其實我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東西,我只是習慣了說這一句話。于是終于有了那么一天,邊克從我身上翻身下來的時候,我忍不住地說出口了。
我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邊克光身子站在床邊,看著我,看了好一會,才說:上男人的床像拼命一樣,不是好東西也值得你如此?然后,他套了褲子光著上身就走了出去,接著,我便聽到了樓下汽車引擎發(fā)動的聲音。
這是第一次,或者也是最后一次,邊克在沒有天亮前就離開了我的床。
我愣著在床上躺了好一會,才起身走向衛(wèi)浴間。洗著,洗著,在眼淚開始流出來之前,我開始埋怨自己怎么不忍耐著點。就算不為邊克的賣力表現(xiàn),也應該顧念他讓我刷卡時臉不紅心不跳的鎮(zhèn)定自若。
三個月,我的第一任戀情或者說是我第一次做別人情人的存在時間。于是我打了個電話給蘇維婭。我說:蘇,我不是處女了,它賣了不少錢,你想要一點嗎?
于是就聽到了蘇維婭在電話那頭哭,她說,拉拉,你能不能不要變成這樣子?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別哭了,到你這個年紀,哭腫了眼睛估計一周也恢復不了。我冷冷地說。
于是幾乎是與我的話音剛落的同時,那邊的哭聲嘎然而止。
我不再說話,把電話掛斷。
蘇維婭還是那樣,絕對絕對的,任何事情與她的臉比起來永遠只不過都是很小很小的小事。
除了有我這個找不到父親的私生女這一點外,蘇維婭絕對算得上是這個世界上活得最精彩的女人。
在離開公司前,我還是在公司舞會的這一天勾引了邊克一次。
在公司的男洗手間里,很顯然,邊克等著我的勾引。因為當我尾隨著他走進門口的時候,看到他又在嘴角歪歪地、百媚頓生地看著我笑。我知道用這個詞來形容男人不是很應該,但相對于邊克的英俊,這個成語的確是準切的。
這個笑容,連同這一次,今晚他一共對我施展了三次。第一次是我上臺主持抽獎時,我穿著低胸的檸檬黃雪紡裙子,妖嬈活潑地發(fā)揮作為一個花瓶的本色走上主席臺??缟衔┮坏囊患夒A梯時,他適時假裝紳士地伸出手來扶了我一把,我就看到了他在這樣的笑。
第二次,是在人事經理宣布升職名單時,當我聽到,蘇維拉,總經理助理時,我冷笑地看向他,也看到了他這么笑著看我。
而我,和一個男同事跳了一個貼身熱舞后才走近他。
邊克把手里的煙摁熄,然后他說:你整個晚上都在勾引我。
我于是笑,像他一樣百媚頓生地笑。說:如果你接受了勾引,那你還等什么呢?
他說,你確定嗎?在這里嗎?嘴上雖然這么說,他還是走了過來,手第一時間地從我開得過低的領口里探了進去。
男人果然不是好東西,我在心里冷冷地笑,身子卻貼了過去。
邊克喘息著把頭痛埋進我的胸,說,在洗手間偷情,我還是第一次,你果然是不一樣的女人。
我說,我習慣性地說出口:男人果然不是好東西。
然后我在心里說:親愛的,親愛的邊克,再見。
拉拉,那個男人是誰?
遞了辭職書賴在家里不出門的第三天,蘇維婭終于問了她早就想問的問題。
我仍舊是不習慣抬頭,我盯著雜志上的圖片,說,你放心,即便是你的情人,也是很老很舊以前的情人。
我沒有告訴她,我要和她對決,邊克心里,只能仇恨或者熱愛一個女人。要么她、要么我。
即便是一場災難,也別無選擇。
邊克是嗎?她停了停,終于說。
我以為你已經忘記他了,畢竟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情。我說。
于是蘇維婭說,拉拉,那時你還只是一個孩子。
十二歲不能算只是一個孩子了。媽媽,那時我已經知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了。我拿起桌幾上的蘋果時,聽到了門鈴響。
于是我說:你最好先去從貓眼里看一看,如果是邊克,你得想一想是躲進你的臥室呢還是從后門溜出去?;蛘?,你已經作好準備迎接令你和他都意外的客人?
蘇維婭急急地走進里間,她說,拉拉,你說你一個人住。
我冷笑得有些殘酷,看著她風姿綽約地走向通往后門的樓梯。她經過的墻面上,有她的大幅照片。是她的,不是我的。這間房子里最沒有的就是我的痕跡。
我在想,什么時候才應該告訴她,我從十二歲開始就愛上媽媽當時的年輕的十九歲情人邊克呢?
我抱著雜志去開門,然后對著門外的男人說:嗨,邊總,你來家訪么?
男人沒說話,徑直進了門,關門的同時把我抓住壓在了門上,他說:蘇維拉,你到底是只什么樣的妖精?接著便是透不氣的熱吻。
我熱熱地回應,冷冷地想,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這個不算什么好東西的男人,現(xiàn)在很顯然要在我身上開始淪陷。
但當親愛的邊克知道他一直深愛和仇恨著的為了名利而一腳把他踢開的美麗情人就是我親愛的母親,會有怎樣的表情呢?而我,整整十三年最寂寞的暗戀,整整十三年最寂寞的時光,為的就是這么一個即將混亂的結果嗎?
可不管怎么說,終于終于,一直令我絕望和愛戀的兩個人終于還是要碰面了。以這樣尷尬的、情色的、不可偽裝不能退卻的姿勢,終于要粉墨登場,共唱最后一出戲。
(責任編輯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