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云兒

一

當鄭橋返回辦公室時，發(fā)現(xiàn)周哲仍坐在電腦前。桌子上散落著一堆相關資料，偌大的屋子里鍵盤的敲擊聲分外清脆，那一刻，他略有些感動。

鄭橋刻意地將腳步放重，周哲轉過頭時眼神中顯然有縷驚悚，這么晚了，鄭總怎么來了？她微微向前欠了欠身體，本打算禮貌地站起，哪想竟將資料碰落了一地。

鄭橋本應該上前幫她撿起，畢竟一個不計報酬肯為他加班的員工實在是應該得到領導的賞識，且她還是個很美麗的女孩，但身經世故的鄭橋還是理智地拐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的語調很官腔，我來取份資料。

周哲是鄭橋最近新招的。來面試的時候，距她在前任公司里辭職的時間正好為六個月 。但她的工作能力成全了她的走投無路，當時鄭橋只問了他一個問題便決定收了她，出現(xiàn)什么情況時，你會在我的公司里也辭職？

而周哲的回答仍然不卑不亢，當我的全心不能為這個公司盡全力的時候，那恐怕就是這里不需要我的時候。那份倔強如此的鮮明，仿佛讓鄭橋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做事有心，做人卻不會有心計。

從來到這公司，周哲的表現(xiàn)可以用四個字概括——盡心盡力！

在如此浮躁的社會，一個還算頗有姿色的女孩，能夠沉下來認真地做事，這樣的人，鄭橋很欣賞。

但鄭橋也知道，男女之間，沒有什么感覺比相互欣賞更為危險的了。尤其在一個很有能力的女孩子人生低谷階段，自己的言行那就是是否能壓得住她情感的籌碼了。

二

周哲的工作內容現(xiàn)在已經從簡單的文案工作提升到幫鄭橋打點一些事情了。

公司里總會有一些舊帳，要與不要都是個愁。于是，鄭橋就打發(fā)周哲去討債了。因為只要是他交待的事，她從來都是做得比自己要求的還要好。讓他感覺用得順手順心。

當周哲把第一筆不大不小的欠款要回來的時候，鄭橋瞇著眼睛笑，那個陳總，你是怎么對付的，我們圈里的人都叫他葷油陳，拿他很沒辦法的。

周哲翹著驕傲的小鼻子，我每天給他發(fā)10條短信，情人節(jié)的前一天，還告訴他如果再不還款，她還會登門去送玫瑰花呢，跟陳太聊聊，交個朋友什么的。沒想到情人節(jié)這天他居然真的把款打了回來。

周哲很有成就地咯咯笑，儼然是個用小伎倆得了糖果的孩子。

鄭橋低下頭附和，因為他實在是怕周哲看出他眼中的愛憐。

從明天開始，你去策劃部幫忙，原部門經理調到銷售部了，銷售部的那個經理在你剛進這個辦公室前被我炒掉了。

周哲的驚喜溢流滿地，她甚至有些不太相信，突然變得愚鈍了起來，陳總的意思是我讓去策劃部做……

怎么？你怕自己頂不起這項烏紗帽？

噢！周哲的眼睛瞇成了兩條曲線，羞澀地從嗓子里篩出了幾個字：那明白了。

此時，她開心得想抱著鄭橋親一下來表達愉悅，但最終還是靦腆地笑了笑，謝謝陳總，我一定會全心全力為公司效勞。

而后她快樂地用小碎步搗出了鄭橋的辦公室，第一次，她在鄭橋面前有些失態(tài)，不像是他的員工，有點像他寵愛的孩子。

三

秦雪在為鄭橋裝箱，是一周，對嗎？

嗯！鄭橋將頭探出衛(wèi)生間的門，滿臉泡沫地用鼻子哼了一聲。

說有兩個會議，那襯衫至少需要帶三件。還有手機的充電器，剃須刀一會他用完再裝。秦雪絮絮叨叨地在清點備品。

秦雪是鄭橋患難的妻子，當年，在那個地下室時，他們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可當時奔波于生計的鄭橋連自己的下一頓在哪里都不知道，孩子又哪來的未來？

沒想到從那以后，秦雪就再沒了動靜。為此事，她曾主動要求過離婚，因為鄭橋每次看到有蹣跚走路的孩子都會放慢腳步，目光像被粘住了一般。

但鄭橋卻掐著秦雪的下巴一字一板，要離婚可以，除非你傍上哪一樣都不遜于我的大款，我會像送姑娘一樣把你嫁出去，否則，別說你這輩子，就是下輩子都被我簽了，想違約，我罰死你！

他惡狠狠的樣子仿佛要咬掉秦雪的舌頭，她幸福地暈在鄭橋懷里。

一晃十年，日子就那樣如水般流過。但現(xiàn)在鄭橋卻越來越想有個自己的孩子，這次出差他還有個任務，就是順便去考察一下試管嬰兒的事，畢竟日本是個此項技術相對發(fā)達國家。關鍵是詢問此事時，身邊沒有那么多異樣的目光。

周哲在興奮地試衣服，她從來沒想到這個打工妹居然還可以出國，查過那里的氣溫，現(xiàn)在可以穿裙子呢。

一一清點好，她又去超市為鄭橋添了兩罐辣椒酥，萬一他吃不慣那的生魚片呢，至少還有點家鄉(xiāng)的味道打牙祭呀。

四

日本人真的是不好對付，當鄭橋疲憊地倒在賓館的床上時，秦雪的越洋電話打了過來，她問他身體好嗎？生意順利嗎？還有，日本的風景怎么樣？

鄭橋懶洋洋地一一做答。因為他感覺正卡在一個關口，而秦雪卻為他遞過來一把螺絲刀。

鄭總，我有個想法。明天咱們改個法談，你直接往崩了談，否則即便是相同的價位他們寧可接受韓國也不會跟我們合作的，但韓國現(xiàn)在沒有存貨，我計算了一下，按合同日期，他們根本趕不出來，我們就以這個價位轉給韓國，那在運輸的費用上要比日本少一部分的，我們就賺這部分吧！可若給日本，那幾乎是零利潤。

透過落地窗的那縷陽光正好打在周哲光滑的額頭，泛著青春的光澤。鄭橋很想吻她一下，因為他有種從那關卡上滑下來的感覺。但當鄭橋的目光觸到周哲滿是希望的臉時，他卻莫名地皺了一下眉。

他們沒有存貨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確定嗎？

我給他們國內銷售部打的電話，以中方的名義要了一大批貨，結果他們只能提出三成的現(xiàn)貨。

那刻他真想抱上她掄一圈，以示心中的喜悅。但還是禮節(jié)性地伸出了手，我代表整個公司謝謝你！

周哲低著頭，羞紅了臉，不用！我愿意為鄭總做事！

而后就不動聲色地踱了出去，鄭橋很想喚她一聲，緊緊地摟在懷里，給她一份安慰，但他微微張開的嘴重又閉了上來，他最怕女人說我愿意，當年秦雪就是用這三個字套牢自己一生的。

五

生意談成了。

周哲手中捏著訂單步態(tài)儀儀地尾隨著鄭橋，但當賓館那拉開的門再輕輕被推上時，周哲大叫了一聲，而后興奮地在屋子里跳了起來，鄭總，都被你鎮(zhèn)住了！

鄭橋脖子一歪，將領帶甩在了床上。

厲害！周哲與鄭橋居然默契十足地擊了一下掌！

鄭橋的眼睛里興奮得仿佛能燃起火，在這世界上有個人可以與自己分享快樂絕對也是人生中很愜意的一件事！

周哲，這次談判多虧帶了你，不是說女人最愿意逛街嗎？現(xiàn)在還有時間，我陪你逛逛吧！挑一款你中意的首飾，我獎勵你！

周哲的神情已梨花帶雨了，謝謝鄭總，我什么都不要！

鄭橋的興奮仿佛是從那鋼花四濺的煉鋼爐里一下子順進了水槽，情緒在瞬間被降了溫，一般來講，一個什么也不要的女人，那她就是什么都想要的……鄭橋的臉上云一般地掠過一絲恐慌。

既然她不想逛街，那鄭橋自然就是去辦自己的事了。

在此之前，鄭橋以為試管嬰兒就是長在試管里的，哪想也需要植入人體的子宮，還要找個代孕母親，做身體上的一些相關檢查等等，真是個麻煩！

輾轉反側中，鄭橋敲開了周哲的門，因為他覺得這就是個人選。此時，周哲正散著頭發(fā)坐在椅子上計算訂單上的一些數據，睡袍里的人白得跟袍子一樣誘人！

怎么還在工作，明天我們還要趕飛機呢。鄭橋滄桑的臉上滿是憐惜。

我在想回去后班次要怎樣安排，否則員工會因疲勞作業(yè)而影響質量的，那就會斷了后路。

鄭橋用手輕輕地捋著她的秀發(fā)，周哲竟驚在那里，有種叫甜蜜的感覺在心中漾來漾去。這些事回去再考慮吧，否則我會覺得自己是周扒皮了，說這話時，鄭橋的語調和緩柔曼。

沒有，你是很慈善的老板。

周哲迅速地站起來辯解，不想睡袍的帶子因被她坐到了椅子上，起身時那個活結就被自己給緩緩地拉開了。

那半隱半現(xiàn)的誘惑，淪陷了鄭橋所有的理性，現(xiàn)在，他只知道自己應該做一個男人該做的事，一把將周哲抱起，用腳帶上了那扇門后，便將她輕輕地拋到了那堆棉絮里……

六

回到了家，秦雪正臥在床上，面容憔悴。

家里的小阿姨卻興奮地跑過來報喜，原來秦雪懷孕了。

鄭橋蹲在床前，細細地撫著秦雪的手，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沒告訴我？

秦雪淡淡地笑，也不是什么急事，況且我也是因為不舒服去看醫(yī)生后才知道的。

鄭橋慢慢地站起時，竟感覺到頭有點暈，看來真的老了，幸好上蒼保佑他可以有個接班人了。

整整一個月，由于周哲的精心打理，鄭橋的公司已順利地完成了訂單。就在慶功宴上，鄭橋小心翼翼地挽著秦雪，還親自為周哲斟了一杯感謝酒，周哲喝得很牽強。

洗手間里，周哲用力按著自己的腹部在干嘔，淚順著那痛苦的紋路一滴滴地掉在水池中，當那陣巨惡過后，她慢慢地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鏡子中是鄭橋那張疑惑的臉……

轉過身時，他已然步出了衛(wèi)生間。步履利落鋼硬。了無牽掛般地撇下周哲一個人，扔下她孤伶伶地一個人杵在那兒，良久都反不過神來……

有欲方有懼！

鄭橋一大早就來到了辦公室，因為今天他要處理件很重要的事，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卡在手里掂了掂，重又放了回去，而后用電話叫周哲。他知道自己的這個行為有些殘忍，但商人的思維就是利益為大，總不能留下一些阻礙自己發(fā)展的隱患在身邊吧。

敲門進來的是鄭橋的秘書，手里是周哲留下的一封辭職信。

“我?guī)е愕暮⒆幼吡?，因為他的到來才讓我明白原來鳳凰涅磐跟飛蛾撲火可以是一回事！”

鄭橋懊惱地捶了一拳老板臺，電話卻在此刻厭煩地響起：秦雪在醫(yī)院，她流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