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鳴

突如其來的“離婚協(xié)議書”

閔芳是長沙市一家世界500強企業(yè)的人事部培訓主管，丈夫劉暢東在市里某機關工作。由于閔芳工作繁忙，經(jīng)常出差，無暇顧及家庭，劉暢東對此頗有怨言。2007年4月16日，閔芳正要到昆明出差，劉暢東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甩到閔芳面前，“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我們還是好合好散吧！”閔芳瞥了一眼，竟是“離婚協(xié)議書”！

突如其來的“后方失火”，閔芳一時懵住了。她氣得渾身發(fā)抖，抓起協(xié)議書揉成一團甩到劉暢東臉上，“想得美！你住的別墅是我買的，開的車也是我買的！除非你什么都不要！”沒想到劉暢東拿出車鑰匙扔到她面前，轉身走了！

直到上了飛機，閔芳的心情才稍稍平靜了一些。丈夫突然提出離婚，讓閔芳開始檢討自己。近年來，企業(yè)不斷擴張，閔芳工作越來越忙，雖然掙了不少錢，為家里買了別墅，為丈夫換了新車，但夫妻倆的交流卻越來越少。劉暢東喜歡孩子，多次旁敲側擊地提醒閔芳該生個孩子了，但工作壓力這么大，閔芳哪敢松懈啊。對此，劉暢東一直悶悶不樂。

閔芳想，自己這幾年給予丈夫的實在太少了，而且常常無意中傷到丈夫的自尊心。但她確認自己是愛丈夫，愛這個家的，7年的婚姻哪能說散就散啊。閔芳想，出差回去，一定好好和劉暢東談談，挽回他的心，好好過日子。

丈夫偷情出車禍

一周后，閔芳從昆明回到家，才發(fā)現(xiàn)劉暢東這些天竟然沒有回家，手機也一直關機。閔芳放心不下，到單位去找他，劉暢東的同事說他一周沒上班了。閔芳心頭涌起一絲不安，她一邊工作一邊打聽劉暢東的下落。

2007年4月28日上午，閔芳突然接到劉暢東的朋友張小忠的電話：“嫂子，你馬上到常德人民醫(yī)院來！東哥出事了！”閔芳渾身一震，劉暢東出了什么事？他去常德干什么？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帶著滿腹疑問和焦慮，閔芳第一時間趕到了常德。

劉暢東躺在病床上，腦部受到重創(chuàng)，昏迷不醒。張小忠告訴閔芳，他們幾個朋友駕車到張家界、鳳凰古城旅游，返回途經(jīng)常德時，劉暢東駕駛的車突然失控，撞到了高速公路的護欄上。

醫(yī)生說，劉暢東的病情嚴重，顱內(nèi)出血，必須立刻手術。閔芳告訴醫(yī)生，不管花多大代價，一定要把劉暢東搶救過來。醫(yī)生說：“和劉暢東同車的女孩受傷也很重，還在搶救，你把她的費用一起交了吧。”

女孩？閔芳心里“咯噔”一下，轉向一旁的張小忠。張小忠眼神躲閃，支吾著說：“我只知道她叫鄭倩，在一家銀行工作。其余的情況不清楚，也聯(lián)系不到她的家人?！?“她怎么和劉暢東在一起？你快告訴我實情！”張小忠說：“嫂子，我真的不知道，你就別問了！”

救人要緊，閔芳轉身到交費處替劉暢東和鄭倩預交了3萬元醫(yī)療費。忙完這一切，閔芳叫過張小忠說：“小忠，劉暢東最近在跟我鬧離婚，肯定與這個鄭倩有關。你應該了解我的性格，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會撒手不管的。出了這些事，我有權知道真相?！?/p>

隨著張小忠的講述，閔芳慢慢了解到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半年前，24歲的鄭倩在攬儲過程中認識了劉暢東，劉暢東幫她攬到了巨額的儲蓄。由于閔芳經(jīng)常不在家，鄭倩很快俘虜了劉暢東，兩人同居了。出車禍前，鄭倩已經(jīng)有了4個月的身孕，一直想做爸爸的劉暢東于是想到與閔芳離婚。

聽到這里，閔芳的怒火“騰”地升起來，自己為了家庭累死累活，丈夫卻在外面搞婚外情，還想和自己離婚！她恨不能沖進病房扇劉暢東兩個耳光。

“嫂子，其實東哥不是花心的人。他對我說過，在你心目中，事業(yè)比他更重要，他心里苦悶啊。他常常在我那里喝醉，醉了就哭?！笨撮h芳臉色大變，張小忠小聲說。

一時間閔芳又恨又悔，她跑回賓館放聲大哭。這時，醫(yī)院打來電話，說鄭倩要做手術，讓她過去簽字。

管還是不管？閔芳心里在激烈地斗爭著?！安灰?！她是你的情敵，要奪走你丈夫，你憑什么管她！”“去吧！救命要緊！”幾番掙扎后，閔芳咬著牙來到醫(yī)院。簽字時，在“與患者關系”一欄里，閔芳遲疑著無法下筆，護士好奇地問她：“鄭倩是你什么人？”閔芳心情復雜地說：“她是我丈夫的情人，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弊o士聞言一怔。

第二天，閔芳在院方的建議下把仍處于昏迷中的劉暢東轉往湘雅醫(yī)院，鄭倩在常德繼續(xù)治療，她的家人已聞訊趕來。臨走前，閔芳為鄭倩支付了15000元的醫(yī)藥費，基本滿足了前期治療的需要。

情人竟然要索賠

劉暢東被轉到湘雅醫(yī)院時，由于傷口感染，呼吸極其微弱，醫(yī)院對他施行了第二次手術后，被轉入重癥監(jiān)護室。

回長沙后，閔芳向公司請了長假，每天陪在劉暢東身邊。她還把公公婆婆接來，一起照顧劉暢東。一個月后，醫(yī)生遺憾地告訴閔芳，劉暢東蘇醒的機會最多只有百分之一，也就是說，他成了植物人！望著白發(fā)蒼蒼的公婆，閔芳痛哭失聲：“我一定要讓他醒過來！既然醫(yī)生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我們就不要放棄！”

閔芳花高價請來一位按摩師，定時給劉暢東做全身按摩。醫(yī)院的高壓氧倉不夠用，她便把劉暢東送到其它醫(yī)院做氧療。她的執(zhí)著終于收到了效果，兩個月后，劉暢東的右手手指能動了，慢慢地學會了抓撓，閔芳更堅定了信心。

就在劉暢東的病情剛剛有些起色的時候，鄭倩的家人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為首的是鄭倩的父親。他說：“我閨女被毀容了，一條腿也瘸了，都是你丈夫害的！她還為你丈夫懷了孩子，現(xiàn)在孩子沒了，他更應該賠償！沒有10萬我們不答應！”

“我丈夫現(xiàn)在還昏迷在病床上，你去找他吧！”閔芳說。

“好，我們這就去醫(yī)院把劉暢東砸死！大家都別想過了。”

閔芳慌忙撥打110報警，她對鄭倩家人說：“你們通過法律來索賠吧，賠多少，我都認了！”

通過律師，閔芳了解到，車禍發(fā)生時，鄭倩在駕駛員的位置，劉暢東坐在副駕駛座上，也就是說，當時是鄭倩駕車失控。交警鑒定認為，事故責任在鄭倩而不是劉暢東。她不僅不用賠償鄭倩，而且可以向鄭倩提出索賠。閔芳這才安下心來。

從那以后，鄭倩的家人沒有再找閔芳。為了杜絕后患，閔芳決定主動“出擊”。經(jīng)過打聽，她找到了鄭倩的住處，敲開門，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右臉上有兩道駭人的傷疤、右眼瞼翻出的女子，這就是毀了容的鄭倩！鄭倩一臉凄苦，低著頭說：“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閔芳本來想向她提出索賠，心底卻突然涌起一絲憐憫，她說：“我只是來看看你。”

鄭倩痛哭失聲，她說，當初是父親氣不過，才去找閔芳索賠的。鄭倩告訴閔芳，以她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狀況，沒能力賠償劉暢東，她愿意去閔芳家做保姆，照顧植物人劉暢東。閔芳搖頭：“你們之間不要再有牽扯了，我不會向你索賠。你好自為之，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吧?！?/p>

閔芳想，生活用它自己的方式懲罰了犯錯的人。

婚姻何去何從

為了支付劉暢東高額的醫(yī)療費，閔芳耗盡了多年的積蓄。她賣掉了心愛的汽車，還想把別墅也賣掉。這時，公公婆婆知道了劉暢東受傷的原因，對兒媳充滿了感激，他們極力勸她不要賣了房子，給自己留條后路。

3個月后，劉暢東的右手活動波及到了肩部，眼睛也能夠轉動了。閔芳把劉暢東接回家，繼續(xù)恢復治療和訓練。閔芳重新回到單位，努力掙錢，白天忙于工作，晚上還得照顧劉暢東。

聽說核桃能補腦，閔芳買來核桃肉，混著玉米、黑豆、薏米，煮了湯喂劉暢東喝。聽說艾蒿蒸熏能刺激中樞神經(jīng)，她到鄉(xiāng)下買來幾捆艾蒿堆放在屋里，每天煮一束，空氣中彌漫的艾蒿氣味讓閔芳胃里翻江倒海，實在忍不住了，她就跑到衛(wèi)生間狂吐一陣，直到慢慢地適應了這氣味。

給劉暢東喂飯時，閔芳發(fā)現(xiàn)劉暢東的舌頭上全是厚厚的舌苔，腥臭難聞。她就把藥棉和紗布包在筷子上，在劉暢東舌頭上輕輕地刮，每次她都要努力忍住惡心，舌苔清理干凈了，劉暢東食量果然明顯增加。

最難的是幫劉暢東拾掇大小便和擦洗身子，劉暢東體重160斤，閔芳和公婆三個人才能搬動他。一次，閔芳在幫劉暢東清洗小便時，一股惡臭味熏得她連連干嘔，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那一刻，閔芳幾乎想逃出家門。婆婆心痛地說：“閨女，暢東拖累了你，是他對不起你。我們把他接回老家吧，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閔芳何嘗不想離開劉暢東輕松幾天，但她擦干淚，搖搖頭道：“我不忍心拋下他?！?/p>

2008年4月的一天，閔芳正在給劉暢東按摩，劉暢東突然發(fā)出了微弱含糊的叫聲：“老婆”。閔芳狂喜地喊來公公婆婆，劉暢東又含混地喊出了“爸爸，媽媽”，一家人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劉暢東的意識漸漸清醒，他開始主動要求鍛煉，身體恢復突飛猛進。7月，劉暢東能自己下地走路，做一些簡單的運動了。他的語言能力也有了很大提高，一天，劉暢東拉住閔芳正在給他按摩的手，認真地說：“老婆，對不起，謝謝你?！?/p>

那一刻，閔芳沖到臥室里放聲痛哭。

隨著劉暢東的恢復，閔芳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丈夫沒有了任何感覺，看著他，心里只有憐憫，再也找不到讓人心動的愛意，甚至感覺非常陌生。她甚至無法想像，自己還能和劉暢東同床共枕。

閔芳自己也想不通，為什么在丈夫受傷的時候，在得知丈夫背叛自己的時候，自己能夠無怨無悔地付出，現(xiàn)在丈夫恢復了，她卻渴望離開他。她陷入深深的苦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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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突遭車禍的出軌丈夫，她大義挽救他的生命，并寬宏大量善待他的女友。這是一個偉大的女子！那位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負心丈夫發(fā)出的第一個聲音就是“老婆”。不過，還好，她并沒有被自己感動得一塌糊涂，她還有清醒的理智：僅僅有善良和感恩是無以維持婚姻的。

婚姻需要的是什么呢？是愛！愛受到重創(chuàng)，意味著婚姻的根基被動搖了。根基不穩(wěn)，何談婚姻的未來？

受到了重創(chuàng)的愛該用什么來彌補呢——犯錯方遭遇不幸能彌補嗎？一句“對不起”能彌補嗎？一句 “謝謝”能彌補嗎？當然不能！感情上受到的傷害還是需要用感情來敷藥、來包扎。

也許有人會說，她大義挽救丈夫的生命并細心照料他不就是對他的愛嗎？錯了！那不是愛！那只是她出于人的本能的一種道義和善良。當然，如果一定要說她的行為還帶著某種感情的話，那種感情就是歉疚。她已經(jīng)深深意識到自己因忙碌和粗心對丈夫情感上的疏忽和對他自尊心的傷害，她愿意用行動來表達自己歉意，所以，她在為丈夫做那些事時是心甘情愿的，是無怨無悔的?？墒牵詮乃a(chǎn)生這種歉疚感以來，她面對的一直是一個毫無意識的軀體，她的歉疚還根本沒有獲得丈夫的回應；當然，她也無從知曉丈夫的真情實感，包括他對自己婚外情行為的認識，是執(zhí)著追求還是悔恨無窮？也就是說，在他們婚姻生活出現(xiàn)重大變故后，他們還沒有任何情感交流，他們彼此之間是陌生的、封閉的、空白的。

閔芳現(xiàn)在對丈夫沒有感覺，是正常的。她太累了，她想逃離是人之常情。我建議，閔芳可以把丈夫交給公婆，自己出去休假，休息一段時間。對于未來，先不要輕易下結論，也不要輕易做出選擇。要等到丈夫真正意識清醒的時候，雙方有了充分的思想交流之后，再去面對。

他會懺悔自己的背叛嗎？他還會愛她嗎？他還能喚起她內(nèi)心的激情嗎？她能真正地原諒他接納他的回歸嗎？她還會像從前一樣愛他嗎？她還能激起他的愛嗎？這些都需要時間來驗證。

感情的事，只有兩個人心里有數(shù)，外人作不了主；感情的事，靠猜，靠想，都沒有用，那必是兩顆心碰撞的結果。

愛與不愛，夫妻兩人都有決定權，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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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牛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