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雪花漫天飛舞的早晨。在一個只有四張桌子的豆花小吃鋪里,他是第一個顧客。
他跺著腳,搓著手,要了碗豆花和兩根油條。一雙細滑、白皙的手端來了一海碗熱騰騰的豆花,上面滾著紅紅的辣椒油。順著這雙手,他看到了一個姑娘笑盈盈的大眼睛,眼里的微笑驅(qū)走了他滿身的寒意。
或許太餓,他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額頭上不斷冒汗,眼角也淌出了淚,嘴里不停地發(fā)出嘖嘖聲。
姑娘咯咯笑著對他說,慢點吃,看你辣的,順手遞給他一條白毛巾。
他邊擦邊說,沒想到北方的豆花是咸辣味的,我們南方的豆花是甜甜的。
姑娘睜大眼睛說,還有甜豆花?真想去嘗嘗。
他搖頭說,冬天還是吃你這豆花夠味,感冒都治好了。
顧客漸漸多了起來,姑娘在小小的鋪子里忙碌著,粉紅色的毛衣裹著豐滿的身體,宛如嚴冬里的臘梅般俏麗綻放。
他每天都穿過馬路來這里吃豆花,每次姑娘都給他遞過來一條干凈的白毛巾,那條白毛巾散發(fā)著淡淡的皂香。
公司派他到這個小城開展業(yè)務,跑完業(yè)務后他就來鋪子里坐坐,慢慢和姑娘也熟識了。姑娘的母親早逝,有個弟弟還在上學,為了減輕家里負擔,高中畢業(yè)后她就開了這個鋪子。因為父親還在別處開著電器修理店維持一家生計,平時只有她一個人打理鋪子。
姑娘不忙時就為他沏一杯熱茶,然后拿出編織針坐在那里織毛衣,編織針在姑娘的手指間靈巧地穿梭,他鏡片后的眼睛也在姑娘的手上身上游走。他給她講跑業(yè)務的辛苦往事和南方的美景美食。姑娘聽得入迷時就抬頭望他,他笑著逗她說干脆以后嫁到南方好了,既享眼福又飽口福。姑娘羞紅了臉,像紅紅的爐火,燒得他全身發(fā)熱。
兩團火燃燒了寂寞的冬夜。他俯在姑娘耳邊說,你就是我百吃不厭的豆花。姑娘緊緊貼著他的胸膛說,那你就吃一輩子我的豆花吧。
整個冬天,他被豆花裹得有些透不過氣,他盼著春天早點到來。
春天來了,他像候鳥一樣飛走了,只不過他的遷徙方向是由北往南。
他穿著姑娘親手織的毛衣,帶著姑娘做的一保溫瓶豆花,載著姑娘的體溫和余香踏上了返程的列車。他發(fā)誓說會回來接姑娘,帶她去南方圓夢。姑娘的大眼睛水汪汪、亮閃閃的,照得他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列車還沒到站,他迫不及待地脫去了厚重的毛衣,這邊的氣溫太高了,他換上了短袖衫。吃了一半的豆花也酸了,他連保溫瓶一同扔進了垃圾筒。
回到南方的日子里,他又吃起了甜豆花,還戀上了如豆花一樣甜膩膩的江南女子,包括她的嫁妝。
每天吃著甜豆花,他突然感到味覺麻木了,吃什么都索然無味。他是多么強烈地渴望再吃辣辣的咸豆花。多少個夢里,一碗碗咸豆花幻化成姑娘的一張張笑臉圍著他飛轉。
在一個飄雨的傍晚,他終于回到了闊別兩年的北方小城。煙雨中他怎么也找不到當年的豆花小吃鋪,細細辨認后才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醒目地建起一家大酒樓。他失望地走著看著,附近一家同名的小吃鋪子讓他眼前一亮。
他猶豫地推開門,迎面走來的老太太問他要點什么,他點了豆花。
見店里人少,他就同老太太打聽原來那家豆花小吃鋪的姑娘的去向。老太太告訴他,那個豆花小吃鋪的姑娘把鋪子盤給她后,一個人帶著孩子去南方找什么甜豆花了,還莫名其妙地懇求她一定要保留“豆花小吃”這個鋪名呢。
老太太端來一碗白白的豆花就到廚房忙去了。他抖著手送進嘴里一勺豆花,什么滋味都沒有,他又放了一大勺辣椒油,再吃一口,頓時淚流滿面。■
?。ㄔ八]自《新智慧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