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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狂青春

2008-12-29 00:00:00張立憲
今日文摘 2008年24期


  引麻入室
  
  如今已經(jīng)記不清是誰第一個把麻將引入大學宿舍的。
  當時,我們對麻將的癡迷不是其他任何東西能夠代替的。客觀地評價,這種狂熱讓我們的青春顯得十分輕狂。當時學生生活枯燥,麻將是為數(shù)不多的調(diào)劑,不像現(xiàn)在的年輕人有網(wǎng)絡和游戲機可供揮霍。現(xiàn)在的年輕人甚至奢侈到每個宿舍都有電話,大部分人還有手機。
  很快,麻將成為我們生活中絕對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點可以從大家的外號中窺見一斑。有了麻將之后,我們的外號迅速由原來的家畜、家禽、蔬菜、身體部位擴展出新的內(nèi)容。一個人叫“田五根”,那很明顯說明此人擅長和五條,跟他一塊兒玩牌時一定要把五條早早拋出去,或者在牌局后期捂得嚴嚴實實。
  十幾年過去了,有些同學混成了名人。如果那些“追星族”知道他們青春期的行徑,罩在他們頭上的光環(huán)肯定蕩然無存。一個被人視為作家的同學,外號叫“王四筒”。不言而喻,他擅長開四餅的暗杠。那個著名節(jié)目主持人衣著光鮮地出現(xiàn)在電視屏幕上,你要是知道他的外號是“麻瘋病”,恐怕要嚇一跳。這個令人惡心的稱呼源于他曾經(jīng)在某一夜像個瘋子似的連莊七把。
  某IT英雄成名后,常向別人吹噓他刻苦求學的經(jīng)歷。當年他看別人打張四萬沒事兒,就跟了張七萬,結(jié)果點了個清一色一條龍。這一奇恥大辱,令他當場口吐白沫。被人掐了幾下人中后,他又接著玩下去。他的這一笑柄和敬業(yè)精神,成為我們好幾周的談資,甚至女生在熄燈后的臥談會上,聊的也是那張七萬是多么危險。
  
  麻煩不斷
  
  百年樹人的學校不允許我們這么胡來,貓捉耗子的游戲就這樣開始。兩條路線的斗爭貫穿了我們的整個大學生活。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麻將第N次被沒收之后,受“組織上”委派,我和斌斌懷揣大家湊的100斤糧票,騎自行車趕到海淀鎮(zhèn),用90斤糧票抱回第N+l副麻將。糧票是那個時代的另一種一般等價物,我們身上的許多行頭都是靠這種硬通貨換來的,比如襪子、電子表,還有那種銅扣上鑲著“夢特嬌”標志、身上印著“金利來”字樣的很地道的人造革腰帶。
  當晚是隆重的新麻將啟用儀式,由幾個老麻師負責為新牌“開光”。本來這一榮耀包括我,但平時很少玩的斌斌非要來第一把。這一要求是他下午用自行車馱我去換麻將時提出的,我不能食言,只好坐在旁邊幫他看牌。就在這時,學生宿舍管理科的張科長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
  人被帶走了,牌被帶走了。一念之差,受處分的人由我變成了斌斌。這一處分嚴重影響了他畢業(yè)時分配到理想的單位。張科長啊,你那瘦弱的身影,曾多次出現(xiàn)在成百上千男生的噩夢中。
  畢業(yè)幾年后,又見到已經(jīng)退休的張科長。這時也成為上班族的我已經(jīng)能跟他平等對話了,但仍心有余悸,就邀請他打了兩圈麻將,消解一下心中的陰影。
  “你們這些學生啊,真不懂事。你們的條件這么好,就是不知道好好珍惜,哪像我們,當年想學習都沒地方……”在飯桌上,張科長又開始了他語重心長的嘮叨。這次,我卻真聽進去了,盡管為時已晚。
  像張科長這樣的學校行政人員,往往有一個被蹉跎掉的青春,所以他們一見我們這種敗家子,就氣不打一處來。這樣的人還包括一所兄弟院校的另一名科長,這樣的話也被這名科長在一個男生宿舍中說過。
  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他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宿舍有麻將聲,就敲門。報明身份后,等了頗有一會兒,他才被請進去。宿舍里只有二三個人,看起來不像在打麻將。
  撲空后的他略顯失望,準備好的一肚子訓詞得說出來才不至于憋得慌。于是,他坐在床邊,對這三個學生開始了苦口婆心的思想教育,與張科長那番話差不多。
  他沒有想到的是,當時屋里確實有四個人正在玩牌。為了偽造現(xiàn)場,他們“急中生不智”,讓一個人爬到窗外,手扒窗臺,隱藏起來。
  科長的憶苦思甜剛進行了不到六分之一,窗外傳來一聲慘叫。一個學生從二樓掉下,摔至小腿骨折。打麻將的人有手疼的,有眼疼的,有頭疼的,有心疼的,從1989年那個秋天開始,又多的一個打麻將腿疼的。
  
  以麻會友
  
  大學畢業(yè)后,我被分回老家,割舍不下的麻將情誼讓我和幾個大學同學像走親戚一樣經(jīng)常來往。
  一般是我坐火車到北京,北京站人頭攢動的出站口會站著三個或四個神情肅穆的人。其中一人拎著一個跟公文包似的麻將盒,內(nèi)裝136張被摸得滾瓜爛熟的麻將牌和兩粒晶瑩剔透的色子。等我出來,二話不說,坐公共汽車趕到和平里某人的集體宿舍處。那時,北京很少見到出租車,也坐不起,更甭提私家車了。麻至三巡,一個突然顧念到友誼的人會抬頭問我:“老六,這次在北京待幾天?”
  我也抬起頭:“哎呀,你臉上怎么裹紗布了?”
  “唉,前兩天喝多了酒摔的?!?br/>  一夜無話。
  小強打得興起,便想賴掉與新交的女友的約會,抽空到公用電話處打個電話,用心急如焚的口吻說:“小紅啊,我的同學喝多了,正在醫(yī)院打吊針呢,我得伺候他,你看……”
  姑娘被這個義薄云天的男人深深感動了,完全諒解了他的爽約,還語氣纏綿地表達了對他的敬仰。
  那真是一個細心而又善良的姑娘。半年后,他們的好事兒成了,我趕到北京賀喜,她還勸我們少喝些酒:“別跟那次似的,喝到醫(yī)院里去?!?br/>  “醫(yī)院?”我對這一忠告嗤之以鼻,“我的酒量怎么可能進醫(yī)院?告訴你吧,從青春期到更年期,我就從來沒有跟醫(yī)院發(fā)生過任何關系!”
  一片烏云在我眼前升起。■
 ?。ㄈ钫苊魉]自《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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