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天下午,俏佳人皮鞋店里的一位女顧客在試穿皮鞋的時候,突然“哎喲”叫了一聲。鞋店老板姜麗麗忙走過來問,怎么回事?那位顧客很痛苦地把伸到鞋子里的腳退了出來,伸進手去,從里面摸出了一個發(fā)卡,很生氣地說,你怎么回事?怎么把發(fā)卡放到鞋子里面???這不是害人嗎!姜麗麗一愣,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女顧客把發(fā)卡往她手里重重地一放,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那意思很明顯,沒有見過你這樣賣東西的。
姜麗麗手捧著這個發(fā)卡,人卻愣在那兒。鞋子里怎么會有一個發(fā)卡呢?這鞋可是今天早晨剛上的貨。再說,皮鞋廠是生產(chǎn)皮鞋的,和發(fā)卡風(fēng)馬牛不相及啊,落什么在里面,也不會落發(fā)卡在里面啊。姜麗麗翻看著手中的發(fā)卡,這發(fā)卡很是精致,寶石藍色的,有九成新。像是別人正用著的。那會是誰把這發(fā)卡放在鞋子里呢?
藏發(fā)卡的鞋子是今年流行的新款夢特嬌高檔女鞋,這種鞋子只有靚麗的青春少女才喜歡它。姜麗麗仔細回憶著從早晨到現(xiàn)在來她店里的顧客,慢慢就想了起來,中午的時候,店里確實來過三個人,一個女的和兩個男的,進來后,那女的在鞋架前逡巡了一番,就看中了這雙鞋,她反復(fù)地試了幾次,最后說,鞋子前面擠腳,不合適。說著就把這鞋放在了鞋架子上。那兩個男的,由始至終冷眼看著她。當(dāng)時她就覺得這三人的關(guān)系怪怪的,這不像是給對象買鞋啊。再說,也不能有兩個對象啊。
作為鞋店老板的姜麗麗每天送往迎來,什么樣的人沒有見過?就把那發(fā)卡放到桌子上,心想,什么時候她要來找好還給她。
姜麗麗的愛人叫萬良,在市公安局當(dāng)刑警隊隊長,姜麗麗原先在市二棉廠工作,后來廠子倒閉了,市里給她們這些下崗的工人每人三萬元,就一次性買斷了。接到那三萬塊錢的時候,姜麗麗就對萬良說,錢放著是死錢,不會生小錢的,我想用她去做生意。萬良那時還是一個普通的刑警,就對她說,你的錢,你說了算。這樣,姜麗麗就開了一個鞋店。不想生意竟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后來,萬良也被提升為刑警隊長。兩個人就都忙得腳不在鞋里,連見面的機會都很少。姜麗麗對萬良說,這樣也好啊,我們各自為政,各忙各的。
萬良平時吃飯沒有點,有時在單位食堂里吃,有時在街上隨便湊合一頓。姜麗麗生意纏身,沒有時間回家做飯,多是在店里叫外賣。一個孩子在私立學(xué)校上寄宿制學(xué)校,吃住都在學(xué)校,不用他們操心。這樣,家里就不用開伙了。
這天中午午飯時間,萬良卻來到了姜麗麗的店里。姜麗麗說,你還知道我這店門朝哪開?。咳f良笑著說,快給我弄點吃的,餓得前心貼后背了。姜麗麗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說,你就知道吃,不餓怕是想不起來我吧?說著從抽屜里拿了錢,安排萬良道,你看著店。說著就出去給萬良要菜去了。
正是吃午飯的時間,店里沒有顧客,萬良就坐在桌前喝茶,那個放在桌子上的發(fā)卡一下子就吸引了他,他隨手拿了起來,一看那新穎的款式、鮮亮的顏色,萬良就知道這不是姜麗麗的,只有時尚女孩才戴這樣的發(fā)卡。這發(fā)卡的做工太精致了,一看就是高檔發(fā)卡。萬良拿在手里把玩,突然,他人整個怔了一下。發(fā)卡的后面靠近鋼條的地方,有一行很小的字,比較模糊,因為字是用什么尖利的東西刻上去的,只是在上面留下了輕輕的劃痕,你不把發(fā)卡傾斜到一個恰當(dāng)?shù)慕嵌?,你根本看不出來。字寫得很草——湯大河要殺我,救救我?br/> 萬良身子一下坐直了。職業(yè)的敏感性使他認識到,這里面一定有問題。他仔細地看著那行小字,腦子里就浮現(xiàn)出了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胖臉。會是他嗎?憑著多年的刑警工作經(jīng)驗,萬良早就懷疑這家伙有問題,如果這個發(fā)卡和他有關(guān)的話,那可能背后隱藏著不可告人的案情。要揭開這個謎,關(guān)鍵得知道這發(fā)卡的主人是誰?
姜麗麗從外面炒菜回來,萬良就問她,這發(fā)卡是誰的?姜麗麗邊把炒好的菜放到桌子上邊說,這發(fā)卡可奇了,竟然藏在了鞋子里。她就把那天的事說給了萬良聽,最后,她還嘆息道,我就納悶了,你說那兩個男的是干什么的?我也看不出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再說,這女的干什么把發(fā)卡放到鞋子里呢!這不是神經(jīng)病嘛。萬良沒有把發(fā)卡上有字一事告訴她。他問姜麗麗,你還記得那藏發(fā)卡的女子長的什么樣嗎?姜麗麗說,高高的個兒,眼睛大大的,人長得很白很漂亮。萬良斷定這里面一定有重大隱情。他對姜麗麗說,這發(fā)卡你先借給我用用。姜麗麗回道:你要它做什么用啊。我放在那兒,是想哪天她要來要的話,我好還給她。奇怪了,都過去好幾天了,也沒有人來要。姜麗麗自言自語地說。
二
萬良覺得發(fā)卡上的那個湯大河,很有可能是羅馬夜總會的老總湯大河,這小子光洗浴中心、夜總會就有好幾個。前段時間,他們接到過一個湯大河涉黃涉黑的舉報。舉報是用報紙上的剪字拼貼的,沒有留下任何姓名。萬良帶人對他的夜總會進行了突然檢查,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的情況。湯大河的那張胖臉上堆滿了得意的笑容,他將那只肥手拍在萬良的肩膀上說,你放心萬隊長,我絕對是合法經(jīng)營。今天難得萬隊長光臨,我在富海擺了一桌子,想犒勞一下你和兄弟們。萬良鼻子哼了一聲說,謝了。說完帶著他的刑警隊員頭也不回地走了。
萬良把那次檢查的前前后后回想了一遍,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確實有一個情況,自己沒有注意:那次萬良在帶人檢查時,他在樓梯轉(zhuǎn)彎處遇到了一個皮膚極白眼睛大大的女孩,那女孩在和萬良的視線相遇的時候,突然對萬良眨了幾下眼睛,然后把一只手卡到自己的脖子上,咳嗽了幾聲,像是喉嚨里突然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一樣。當(dāng)時,萬良沒有在意,現(xiàn)在想來,那女孩是不是在向萬良暗示著什么?萬良越想越覺得這里面有問題。他決定再去羅馬夜總會看看。這天晚上,萬良換了一身便衣,去了羅馬夜總會,一進門,他就感到夜總會有點戒備森嚴的味道,每隔幾步就會有兩個打手倒背著手站在那里。他上下樓遛了個遍,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意外的情況。在三樓他看前后無人,就攔住一個小姐問,請問,你們這兒那個個子高高、眼睛大大的女孩在哪兒?那女孩神色慌張地搖了搖頭,低著頭匆匆走開了。正詫異間,萬良聽到身后響起了鴨子似的嘎嘎的笑聲,他一回身,看見湯大河正向他走來,湯大河離很遠就向萬良伸出他那肥厚的大手,大隊長,大駕光臨,怎么不說一聲,我好給你安排一下。萬良笑著說,我今天是來消遣的,哪里敢打擾你大老板啊。說著用手指了指那走過去的女孩說,我問她會唱歌嗎,她只是搖頭不說話。怎么,你們這兒的小姐連歌都不會唱嗎?湯大河瞥了一眼那個走遠的女孩說,她是新來的,不懂事;隊長不要介意,你想唱歌啊。他對身后的隨從說,你去把容容叫來,陪萬隊長唱歌。萬良笑呵呵地說,那就謝謝了。
萬良知道這容容肯定是湯大河的親信,從她那兒什么也問不出來,相反,他說的話,她很快就會告訴湯大河的,所以,萬良草草地唱了幾首歌就回去了。那發(fā)卡他一直放在自己辦公室里,幾次打電話給妻子,說都沒有見那藏發(fā)卡的女孩再去過妻子的店里。這事就放了下來。
三
月秀山脈在海天市的背面,離市區(qū)只有五公里的路程。隨著市區(qū)北部地區(qū)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的不斷掘進,這里已經(jīng)和市區(qū)連接在一起。山上群峰疊涌,林木蔥郁,風(fēng)景宜人,成了人們休閑娛樂的好地方,尤其是周末,這里更是車輛不斷,游人如織。月秀山脈呈東西走向,主峰月秀山,山南山坡較緩,因得陽光照射,林木秀美,景色怡人。去年被南方的一個商人看中,正和當(dāng)?shù)卣?lián)合,投資旅游開發(fā)。而山北險峻,有的峭壁竟陡如刀削。曾經(jīng)摔死過不少游客,所以,很少有游人涉足這里。萋萋芳草掩映著一方安靜的土地。這里,出沒著一種很毒的“七步蛇”。傳說,這種蛇要是咬了人,你走不出七步就會死去。
這天,一上山采藥的老藥農(nóng)在月秀山北麓的鬼見愁山崖采藥時,突然看到下面100米處有一個女子,側(cè)臥在草叢里,像是睡著了一樣。老藥農(nóng)喊了幾聲,那女子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老藥農(nóng)繞到女子身邊,才發(fā)現(xiàn),那女子早已死了,而且死得很慘,整個面部的肌肉不知道哪里去了,露著白森森的骨頭,很是嚇人。人命關(guān)天,這老藥農(nóng)慌忙下山去附近的派出所報了案。案情重大,派出所立即向市局作了匯報。萬良他們翻山越嶺,趕到現(xiàn)場時,派出所的同志早已經(jīng)到了,王所長見到萬良后,忙迎上前去。萬良問情況怎么樣,王所長很謹慎地說,死得很慘。萬良走到尸體旁,倒吸了一口涼氣,死者整個面部肌肉不知道哪里去了,五官部位只剩下了幾個黑洞,很是猙獰。死者皮膚細膩,胸脯高聳,一看就是個年輕的女子,從死者尸體保存完好程度看,死亡時間應(yīng)該不會超過12小時,萬良注意到死者胳膊上有一個月牙型的痕跡,手腕處有幾個針眼似的傷痕。
驗尸的結(jié)果,在死者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蛇毒。死者的頭皮上和臉部的骨骼上都有尖銳的東西留下的痕跡,從細密和鋒利的程度看,像是野獸牙齒留下的。地上的草盡管有踐踏過的痕跡,但因草厚密、土質(zhì)較硬,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初步斷定,死者是誤入后山,被毒蛇咬死,其尸體又被狼等野獸糟蹋了。
萬良抬頭看看四面起伏的大山,皺了一下眉頭,對這個結(jié)論心里打了個問號。月秀山是月秀山脈的主峰,位于月秀山脈的中心,這兒周圍都是連綿的山。一個弱女子,只身一人跑到這里來干什么呢?說她是一名游客,也不完全對,在通往后山的各要道口都豎有“游客止步,山后危險,有毒蛇出沒”的警示牌。她不可能沒有看到。再說,她兩手空空,連一件旅游必備的用品都不帶,也不像一個游客啊。對現(xiàn)場進行了仔細勘探,一無所獲后,萬良決定,先把尸體轉(zhuǎn)移到人民醫(yī)院停尸房里進行冷凍。
這女子是誰呢?
四
死者的面容被毀,給破案帶來很大的麻煩。這天萬良他們正在研究案情,電話就響了,萬良一看,是妻子姜麗麗打來的。姜麗麗說,你兒子學(xué)校的老師打來電話了,你兒子在學(xué)校里鬧事了。叫家長去學(xué)校領(lǐng)人,我這里忙著離不開,你快點去看看。萬良開車直接去了學(xué)校。兒子的班主任胡英是一個特別嚴厲的老太婆,說她是老太婆,其實,她并不很老,也就四十多歲。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直一個人生活。萬良有點怕見她。她訓(xùn)人從來不留情的。果然,萬良剛走進辦公室,胡老師就板著臉說,你這個當(dāng)警察的怎么教育的孩子,你看你的孩子,竟然和同學(xué)動起武來了,把別人打得鼻青臉腫的。你把孩子領(lǐng)家去好好教育。孩子領(lǐng)家去怎么成?這不耽誤孩子的課嗎?再說,領(lǐng)家里去,誰照顧他啊。萬良爭辯道。萬良好說歹說,胡老師就是不同意,說,這是處分,你懂嗎?什么時候教育好了,什么時候再送學(xué)校來。沒有辦法,萬良只有把他領(lǐng)家來。妻子姜麗麗一見萬良把孩子領(lǐng)了回來,氣就不打一處來。說,你看你這個父親當(dāng)?shù)?,整天就知道抓壞人,自己的孩子都快成流氓了。萬良正窩著一肚子氣,沒有好氣地說,你好,你把他教育好啊。姜麗麗沒有想到萬良在這里等著噎她。本來姜麗麗就很內(nèi)疚自己沒有教育好孩子,可自己內(nèi)疚是內(nèi)疚,萬良這么一揭,她還是惱了。她拿起萬良手中的包狠狠摔在地上說,這日子不過了!一個發(fā)卡從包里掉了出來。姜麗麗看了一眼萬良,就彎腰撿起了那個發(fā)卡,仔細地看著。萬良怕她想到別的上面去了。忙走過來對她說,你看清,這是你店里藏在鞋子里的那個。姜麗麗翻看著,疑惑地問道,那你帶著它干什么。萬良沒有辦法就對她說,我懷疑這發(fā)卡和一樁命案有關(guān)。什么?姜麗麗吃驚地說。你不是當(dāng)警察當(dāng)出病了吧。萬良就苦笑了一聲,指著那上面的那一行小字說,你仔細看看。姜麗麗看了,倒吸了一口涼氣。萬良忙借機安慰她說,你說我不抓盡這些壞人,這些壞人到處為非作歹,你能好好地做生意?去去……姜麗麗說道,但明顯地消了氣。萬良說,你再說說那天去你店里的那個女孩長的什么樣。你是說那被殺的人是她?姜麗麗反問道。萬良從她手里接過發(fā)卡,笑著說,警察應(yīng)該什么情況都想得到。姜麗麗說,那天那個女孩也沒有什么特別與眾不同的,就是穿得很時尚,個兒高高的,臉白白的。對了,姜麗麗好像突然想了起來,那女孩是綰發(fā)髻的。當(dāng)時我就想,現(xiàn)在女孩子都染發(fā),拉直板,像她這樣綰發(fā)的女孩不多??茨菢幼?,像是職業(yè)裝束,她是在什么單位上班吧。萬良從里層包里掏出了幾張兇殺現(xiàn)場的照片,遞給她說,你看看是她嗎?姜麗麗看了半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身材差不多,我只見了一面,又毀了容,怎么能認出來?
這天的中午飯,是兩口子帶著孩子在門口的一個快餐店吃的。那頓飯他們吃的是糖角子,孩子光把中間有糖的挖吃了,把皮都丟到了桌子上,萬良看到孩子浪費糧食,就想打他,姜麗麗不滿地說,你就知道動粗,中間有糖,他想吃糖,你就讓他吃唄。萬良看著孩子丟在桌子上的饅頭,靈機一動,突然抓起旁邊的包說,你們吃吧,我得去單位。萬良邊走邊給法醫(yī)老劉打電話,要老劉抓緊時間到局里去。他剛開車到局里,老劉就到了。萬良丟給他一根煙,給他點著了火。說,剛才我想到了一點,這種蛇劇毒,要是死者是被毒蛇咬死的,死者會在很短的時間里死去,這樣,死者傷口處的蛇毒不會徹底擴散,這樣傷口處蛇毒的濃度肯定比身體其他地方的大;要是死者事先服蛇毒而死的,那死者胃里蛇毒的濃度可能大于身體其他地方。老劉覺得萬良說的有道理。于是他們重新對尸體進行檢查,結(jié)果,死者胃里的蛇毒的濃度遠遠大于身體其他部位。重新驗尸的結(jié)果證明,死者是被人謀殺的。
從死者所處的位置看,死者又不像是在別處被害死,然后移尸這里來的,這么連綿的山,這么逼仄的山路,要移尸除非用直升機,否則,很難辦到。這種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那么死者只能是主動或者被脅迫到這兒來,然后服毒的。要找到殺人兇手,必須先查明死者的身份!他們決定把死者的照片和身高特征的說明,登在本市報紙上尋找死者的親屬。
萬良把自己的想法報告了局黨委,局黨委也同意他的看法:死者是被人殺死的。刊登死者照片和消息的報紙已經(jīng)面向社會發(fā)行了,但仍然沒有人前來報案。難道死者不是本地人?按照公安部命案必破的規(guī)定,市局加大了對這件案子的偵破??蓭滋爝^去了,一點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
五
這天,萬良剛剛開完案情分析會,回到辦公室,胡英突然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萬良忙迎了過去說,胡老師,你怎么親自來了,這兩天事多,沒有來得及把孩子送過去。誰知道,胡老師撲通一聲跪倒在他面前,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聲淚倶下地說,你要給我女兒報仇啊。說著人竟然昏了過去。萬良忙給她倒了一杯水,喂了她幾口。她才醒了過來。醒過來的胡英緊緊抓著萬良的手說,你得給我女兒報仇啊。萬良把她扶了起來,說,胡老師,你慢慢說。胡英的話讓萬良他們吃了一驚,胡英說,那個被毀容的女尸是她的女兒。
胡英當(dāng)年畢業(yè)分配在一個偏遠的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教書,分配不久她就認識了一個在當(dāng)?shù)亟?jīng)商的年輕人,不久兩個人就墜入了愛河。后來,胡英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那時,那個男的已回到南方家鄉(xiāng)做生意。走時,他海誓山盟地對胡英說,他在南方穩(wěn)定下來后,就把她接過去,在那里找個學(xué)校教書。胡英認為孩子是他們兩個人的心血,是他們愛情的見證,她決定把孩子留下來。要等到他來接她時,給他個驚喜??墒?,一直等到孩子生了下來,也沒有等來那個年輕人,等來的卻是一張冷冰冰的絕情信。胡老師那時真想死啊,你想,一個女人未婚先有了孩子,那輿論就像炸了蛤蟆窩一樣,胡老師在當(dāng)?shù)厝搜劾镆幌伦泳统闪伺髅チ?。她班里的學(xué)生紛紛往別的班轉(zhuǎn)。眼看著胡英就要撐不過去。多虧她大學(xué)時的一個同學(xué)幫助了她。那同學(xué)的父親當(dāng)時在市委,是一個顯赫的人物。女同學(xué)知道這件事后,就動用了她父親的關(guān)系,把她調(diào)到了市里來。胡老師左思右想,認為把孩子留下來是自己永遠的痛,就把她送給了當(dāng)?shù)匾粚]有生養(yǎng)的姓楊的夫婦??赡切撵`的傷痕不是說愈合就愈合得了的。胡英從此就沒有再和別人談對象,盡管她的那個大學(xué)時的女同學(xué)沒少為她的婚事操心,但她卻一直堅持一個人生活。胡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教育上,成了一名出色的好老師。
然而胡英不是把她的那個女兒忘記了,相反,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越來越思念她的女兒。她清醒地認識到,孩子是無辜的,她不能對不起孩子,不能把屬于她的過錯,讓孩子一個人去承擔(dān)。
當(dāng)年收養(yǎng)胡英孩子的那對夫婦,是一對忠厚老實的農(nóng)村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胡英去過多次,想再認這個孩子,胡英解釋說,她不是想領(lǐng)走孩子,就是想把孩子認下來。那對夫婦沒有說什么,可她女兒卻拒絕了她。胡英再去的時候,女兒就不愿意見她。她偷偷留下的一萬塊錢,也被她女兒給退了回來。在信上她女兒說,她不接受陌生人的施舍,請她今后不要再打擾他們正常的生活。胡英的心都碎了。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女兒早已來到她所在的這個城市打工,更不會想到女兒會死得這么慘。
那天胡英在報紙上看到那張認尸照片和情況介紹后,當(dāng)時就昏了過去,女兒胳膊上的那個月牙兒狀的紅痣是胎里帶來的。這世界上不可能還有第二個人有這樣的痣。她立即聯(lián)系了收養(yǎng)她的那對夫婦,證實了女兒果然來了這個城市打工。胡英慌忙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去了公安局。
經(jīng)過胡英和那對夫婦的確認,死者就是他們的女兒楊艷。楊艷先前在一家食品廠工作,后來就不知去向了。誰知道,人竟然死在了這里。
萬良好不容易安慰好了胡英。他們立即去了那家食品廠,廠里的負責(zé)人說,楊艷確實在這里工作過一段時間,可后來辭職了,去了哪里了,卻不知道。
六
姜麗麗突然打來一個電話,讓萬良快點過去。說是店里來了一個奇怪的人。
萬良趕到店里時,看到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太太。姜麗麗見到萬良后,就把他拉到一邊說,我一開門,這個老太太就來了,她說,她兒子告訴她,要是他幾天不回家,就讓他媽到咱店里來。萬良應(yīng)了一聲,他覺得這里面肯定有文章。他耐心地問那老太太:你兒子要你來干什么?老太太說,他沒有告訴我,他只是對我說,你去了他們就知道了。你兒子有沒有讓你帶什么東西來?那老太太搖了搖頭。那你兒子幾天沒有回來了?萬良讓老太太坐下,問她道。老太太突然就哽咽了,我兒子現(xiàn)在死了。萬良忙問怎么回事?老太太抽搭著說,他翻車了,連人帶車都翻進了溝里。說完,人就嗚嗚地哭起來。萬良覺得這事更蹊蹺了,她兒子讓她來這兒,卻又不告訴她來干什么。他給老太太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說,老人家,你喝口水,慢慢說,你兒子在什么單位工作?老太太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才說,他哪有什么正式工作,什么都干過,給人家開過車,要過賬;這段時間好不容易在羅馬夜總會找了份工作,誰知……聽到這兒,萬良的眼睛就亮了,你說你兒子出事時,在羅馬夜總會工作?老太太點了點頭。你兒子是cHqMmnR9VeNj5cXZYFaRoxHCM0X79LlQLNS7USC9HZs=什么時候出的事?昨天,在山上翻了車,人就……老太太說著就又哭了。萬良說,走,咱到你家里看看。萬良帶著老太太來到了她的家里,在他兒子的房間里仔細搜索了一番,卻沒有發(fā)現(xiàn)留下什么有價值的東西,萬良看到床底下有一個盛皮鞋的鞋盒子,他拿過來打開時,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發(fā)卡,這是一個水鉆鑲嵌發(fā)卡,呈蝴蝶型圖案,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更精致、時尚的發(fā)卡。皮鞋里的發(fā)卡!萬良馬上想到了麗麗店里的那個藏在皮鞋里的發(fā)卡。他找到一個塑料袋,把那個發(fā)卡裝了進去。萬良又拿了一張她兒子的照片,回到了店里,讓姜麗麗看,照片的這個人,是不是那天陪那女孩來買鞋子的其中一個。姜麗麗仔細看了看照片,說,就是他,這是其中的一個。萬良馬上意識到這個王軍和那個神秘女孩有關(guān)。那發(fā)卡上的湯大河十有八九就是羅馬夜總會的老板。萬良聯(lián)系了交警隊,了解到王軍出事的原因,原來王軍的車是在去月秀山的路上翻的車,車翻到了溝里,人當(dāng)時就斷了氣,車也報廢了。而至于王軍為什么去月秀山,迄今還是一個謎。王軍駕駛的是一輛羅馬夜總會的車,經(jīng)過對那輛車的重新檢查,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情況。夜總會卻說,那車當(dāng)時就停在院子里,是王軍把它給偷開跑的。他一個人偷著開單位的車到月秀山去干什么呢?
萬良又走訪了首飾專賣店,從店主那里了解到,這種發(fā)卡產(chǎn)于義烏,以澳大利亞鉆和捷克鉆為主要原料,是一款專門為職業(yè)女性和時尚女孩設(shè)計的頭飾。從首飾店回到家里,萬良意外地看到胡老師正在給兒子補課。萬良不知道說什么好,胡老師,你這是——讓我們說什么好哪。胡老師抬起頭來,凄楚地一笑說,胡隊長,要說感謝的應(yīng)該是我,這幾天你為了我女兒的事,東奔西走,自己孩子的教育這樣的大事都顧不過來,我今天算是真正理解你們了。我今天給孩子把落下的課補補,明天我就把他接學(xué)校去。萬良連聲說謝謝,心里感慨萬分,人民群眾是多么寬容大度啊。這樣一想,內(nèi)心里就滋生出了內(nèi)疚來,他發(fā)誓,一定要盡快把這案子破了,給胡老師一個交代,也給全市人民一個交代。萬良出了家門,就給姜麗麗打了一個電話,把胡老師來給孩子補課的事說了,并告訴她午飯從外面要點菜回家,說什么也得讓胡老師在家里吃飯。
萬良回到辦公室,把那個水鉆鑲嵌發(fā)卡掏出來,和那個刻字的發(fā)卡放在一起,他不知道這兩個發(fā)卡有著什么樣的聯(lián)系,為什么王軍手里會有這么一個發(fā)卡呢?為什么他把這發(fā)卡放到鞋盒子里,是暗示什么嗎?
萬良又拿出現(xiàn)場拍下的死者的照片,他發(fā)現(xiàn),照片上的楊艷頭上并沒有發(fā)卡,她死時頭發(fā)是松散的,仔細看那松散的頭發(fā),他發(fā)現(xiàn)頭發(fā)有輕微的折痕,那像是長期使用發(fā)卡留下來的。萬良去了醫(yī)院的停尸房,重新查看了楊艷的頭發(fā),他確信,那頭發(fā)上的折痕是發(fā)卡留下的。萬良連忙回到了刑警隊,和幾名刑警開車又去了現(xiàn)場,由于現(xiàn)場在深山的腹地,沒有人到這里來,所以,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萬良他們仔細地對現(xiàn)場進行了重新搜索,不放過一處草叢,但還是沒有在現(xiàn)場找到發(fā)卡。
這天,萬良突然接到了姜麗麗的電話,姜麗麗在電話里很急促地說,你在哪兒???我又看到它了。萬良說,你見到誰啦?你慢慢地說。不是,姜麗麗說,我說的是,我又見到了那發(fā)卡了,和那一個發(fā)卡一模一樣的發(fā)卡。萬良興奮地說,在哪里?姜麗麗說,她現(xiàn)在就在我們店里。萬良說,好,等會,我們馬上就到。
萬良他們趕到那里,看到了戴這發(fā)卡的是一個中年婦女。姜麗麗說,我問完她了,她說,發(fā)卡是她女兒的。萬良仔細看了看,這發(fā)卡確實和那刻字的發(fā)卡一樣。萬良問那中年婦女,你女兒的發(fā)卡是哪里來的?
七
湯大河肥大的腦袋低下后,就再也沒有抬起來。面對著從夜總會當(dāng)場抓來的那一對對淫蕩男女,他已經(jīng)無話可說。只是,湯大河怎么也不會想到,他防范得那么嚴密,怎么也出事了呢。
那天,萬良從那個戴發(fā)卡的中年婦女那里了解到,那發(fā)卡是她戴她女兒的。萬良他們找到了她的女兒,搞清楚了這發(fā)卡的真相:原來,這發(fā)卡,是她在夜總會工作的時候發(fā)的,夜總會的老板為了提升服務(wù)質(zhì)量,給每個服務(wù)員都統(tǒng)一服飾,發(fā)給她們的。萬良問,是哪家夜總會。那女孩說是羅馬夜總會。萬良和他的手下交換了一下眼色,問,你怎么后來不在那里干了?那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有了好的工作誰愿意干那個啊。萬良邊點頭,邊問她道,你們那里有一個眼睛特別大、皮膚很白高高個兒的女孩?那女孩搖了搖頭說,你說的這個不是主要特征,漂亮的女孩大都眼睛大大、皮膚白白的。萬良仔細看了看這個女孩,還真是有著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
這天,湯大河接到了工商局下發(fā)的一份通知,通知上寫道,工商局要在全市評選“十佳娛樂場所”。望各娛樂單位積極參加這次評選活動。通知要求各參賽單位,要把本單位的娛樂項目、從業(yè)人員、發(fā)展簡史、宣傳彩頁等和報表一并上交局競賽評選委員會。湯大河深知這評選的意義有多么重要,不要說評選的過程就是一種免費的廣告宣傳;要是評上了“十佳娛樂場所”,那就會起到引導(dǎo)消費的作用。那等于告訴人們,別家的娛樂場所都不是優(yōu)質(zhì)的。湯大河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拿下“十佳娛樂場所”這個殊榮。湯大河的夜總會是本市起步最早的一家,這是他的一個亮點,為了彰顯其歷史悠久,他把自己早期的宣傳彩頁都拿了出來。湯大河沒有想到的是,這反而害了他自己。
原來,這次評選“十佳娛樂場所”是一個針對湯大河設(shè)的圈套。從那女孩的敘說中,盡管沒有得到多么有價值的東西,但萬良還是斷定山里那女孩的死和湯大河有關(guān)。只是缺少有力的證據(jù),奈何不了他。萬良苦苦思索著。這時隊員小劉喜沖沖地闖進他的辦公室,把一張照片遞他手里說,看看隊長,你可是獅子大開口啊。萬良看到照片上那個張著大嘴正在啃燒雞的自己,真是奇丑無比。照片是從正面拍的,把自己的貪婪暴露無遺。萬良想起前陣子局長兒子結(jié)婚,婚禮是在羅馬夜總會辦的,這是吃局長兒子喜酒時的情景。只是沒有注意哪個小子把他給算計了。萬良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摔假裝生氣地說,這是不是你拍的?小劉說,我可沒有這個才,你看這一張張照片拍得多藝術(shù),那可得天才。再說,你那也算是寫真啊。寫你個頭。萬良邊說邊隨手拿過那一沓子照片,照片拍的多是喜筵上做弄新娘新郎的鏡頭,但也有些是對隊員們得意忘形的偷拍。萬良翻看著照片,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新娘新郎啃蘋果的那張照片上。照片上的新娘新郎正張著嘴試圖啃一個蘋果,那蘋果被一根線從上面吊著,來回地擺動,兩個人只能用嘴,不能動手,眼看快啃到蘋果了,那提著線的人把線往上一提,新娘新郎就吻到了一起。后來多虧新郎機智,他用嘴把那蘋果猛地推到了新娘那一邊,新娘一張嘴就把蘋果咬住了。萬良想象當(dāng)時的情景,突然眼睛一亮:借力打力!
這天,萬良找到了他在工商局當(dāng)局長的同學(xué)。同學(xué)一見萬良就開玩笑說,怎么老同學(xué),今天辦案辦到我的頭上了?我可是守法公民。萬良笑著說,你大局長,就是犯了案,我們也沒有那個資格,你那得紀委處理。說笑完了,萬良說,我今天是求你幫忙破一個案子的。老同學(xué)說,新鮮,我什么時候成了神探了?萬良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他同學(xué)聽,不過,他沒有說是湯大河有問題,只是說,有個別娛樂場所可能存在著不法經(jīng)營,證據(jù)不足,他想借此有棗無棗打一桿子。再說,也能促進你們娛樂行業(yè)建設(shè),何樂而不為呢?同學(xué)瞪了他一眼說,是你在幫助我,還是我在幫助你???萬良說,你幫助我,我請你客還不行嗎?走,我們?nèi)ビ牾r美酒樓。兩個人邊往外走,萬良邊對他說,這件事你得替我保密。
后來從湯大河上繳的早期宣傳頁上,果然看到了身著職業(yè)裝的服務(wù)員頭上都戴著那種發(fā)卡。萬良請胡英老師仔細辯認過,而那里面并沒有楊艷。
萬良更加相信湯大河娛樂場所有問題,決定對他所有的娛樂場所進行全天監(jiān)控。幾天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每天晚上八點以后,就會有兩輛大型面包車開向他的羅馬夜總會。車一直開到夜總會的樓廳前才停下來。然后,就會有二十多個打扮得妖艷的女子進入夜總會。一直到凌晨2點多,她們才被那兩輛面包車送走。萬良覺得這些神秘女子很有可能涉嫌賣淫。他決定對夜總會采取行動。這天晚上,守候在對面樓上的公安戰(zhàn)士,十二點整突然闖進夜總會,進行突擊檢查。當(dāng)場抓獲了涉嫌色情交易的十幾對淫亂男女。
在對這些賣淫女進行審問的時候,揭開了這里面駭人聽聞的內(nèi)幕。原來這些女子多是湯大河從偏遠落后的農(nóng)村以招工的名義騙來的。他們打著合資企業(yè)招聘女工的口號,許諾月薪千元。把許多輟學(xué)之后,不愿意在農(nóng)村勞動的女孩騙了過來,讓她們落入了湯大河的虎口。
在審訊中,萬良把從胡老師那里拿來的被殺女孩的生前照片給她們辨認,其中一個女孩說,這個女孩我認識,她叫楊艷。
八
湯大河是一個極端狡猾的家伙,面對著抓獲的賣淫女,他就承認涉黃這一事實。其他,便閉口不說。審案人員奈何不了他,萬良只有親自出馬。他問湯大河,王軍是怎么死的?湯大河睜開眼睛看著萬良說,他偷開單位的車不小心掉到溝里摔死的。王軍是你們單位的司機嗎?湯大河看著萬良的zVBlUc+z0lHV1KDcvRpbr3IY2OOtzEKJuxWie+crdCM=臉遲疑地說,不是。那他為什么要偷開你們的車,為什么深更半夜往月秀山上跑?萬良把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說,你說!湯大河卻不吃這一套,他說,萬隊長,法律是講究證據(jù)的,你可不能誣賴好人,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我怎么知道他為什么上山?萬良探過身來,直直地看著湯大河說,我知道他怎么死的。湯大河看了萬良一眼,像是自問又像是反問地說,你知道?萬良發(fā)現(xiàn)湯大河的眼神虛虛的,有了一絲游移和躲避。這讓他心里更有了底。為了給他施加一種無形的壓力,他點著一根煙,把自己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長長地吸了一口,把大片空白留給了湯大河,讓他在恐懼中煎熬。萬良長長地吐出一口煙來,楊艷是怎么死的?哪……哪個……楊艷?湯大河正在回憶殺死楊艷的每一個細節(jié),不想萬良卻突然問起了這件事,嚇得他差一點從凳子上跳起來。死在月秀山上的那個楊艷啊。王軍上山和她有關(guān)系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萬良看到湯大河的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冒了出來。他知道火候已到,他拿出那個藏在皮鞋里的發(fā)卡問湯大河,你認識這個吧。湯大河看著那發(fā)卡,不知道萬良是什么意思。這是在死者頭上發(fā)現(xiàn)的,上面寫著你湯大河的名字。他讓身邊的隊員把這發(fā)卡拿給湯大河看,萬良有意把問題說得更直接,他相信湯大河不會注意楊艷頭上有無發(fā)卡這一細節(jié)。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認識她。湯大河語無倫次地說。湯大河,萬良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別以為你不承認就可以蒙混過關(guān),這是給你最后的機會。你可能想不到吧,王軍他并沒有死,他還活著!活著?湯大河自言自語道。萬良大聲說,把王軍抬上來,一會兒,兩個人用擔(dān)架把一個渾身纏滿繃帶的人抬了上來,那人活像穿了一身宇航衣一樣,只留兩只眼睛在外面。那擔(dān)架上的人用手指著湯大河。湯大河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我說,我全都交待……
原來,楊艷也是湯大河在鄉(xiāng)下招聘來的服務(wù)員,小女孩從農(nóng)村來到城市,看什么都是新鮮的,加之,湯大河的洗浴中心裝修豪華,楊艷感覺到她好像進了天堂一樣,以為從此生活就山清水秀了。讓她高興的是,她的工作原來這么輕松,和城市里的人一樣,早晨八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楊艷多么高興她有了這么一份工作啊。她很珍惜這份工作。工作很是上心。
楊艷怎么也不會想到她會喪命在這里。那天晚上,楊艷她們被湯大河召集到他的羅馬夜總會。在玫瑰廳,湯大河揮動著他那戴著偌大鉆戒的手說,你們幾個來我這兒上班以來,工作一直很認真,對你們的這種敬業(yè)精神,要進行表揚。說著他給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他們便把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遞到楊艷她們手里,楊艷抽出來一看竟然是五百元,禁不住心花怒放了。湯大河還在玫瑰廳里設(shè)宴招待了她們。席間,湯大河頻頻向她們舉杯敬酒。對她們的工作再次進行了肯定。湯大河還說,還準備給她們增加工資,只要她們今后聽他的話,保證讓她們過上真正城市人的生活。楊艷她們聽了,激動得臉都紅了。她們慶幸自己遇到了一個好老板。除了不住地說感激話之外,她們就是一個勁地喝酒,好像只有酒才能表達自己的謝意。
楊艷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躺在一間陰森森的屋子里,怎么回事?她明明記得昨天晚上她們和老板在一起喝酒,喝著喝著就什么也不記得了,自己怎么會躺在這里。她爬起來想去開門,一陣鉆心的疼痛從下身襲來。楊艷被這疼痛擊中了。她立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她跌跌撞撞撲向屋門,可門是從外面鎖著的。她一邊用勁捶打著鐵門,一面大聲地叫喊,放我出去!你們這些流氓!然而只有自己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里回蕩。楊艷后來才知道她被關(guān)在地下室里,這個地下室在一個倉庫的下面,上面的倉庫是湯大河的倉儲中心。這兒常有貨物出進,隱蔽性很強。楊艷和她的同伴落入了虎口,從此就過上了非人的生活,她們白天被鎖在地下室里,夜晚9點以后才被打手押著送往夜總會,打手們對她們防范得很嚴,她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逃跑的機會。車送到夜總會后,她們就被打手押送進房間,在嚴密地監(jiān)控下工作。
接客頭一天,她們被集中到一起,湯大河給她們放了她們床上的錄像,她們只看了一眼就羞愧地低下了頭去,眼里滿是憤怒的淚水。她們?yōu)樽约涸诖采系姆攀幎呃ⅲ鼮闇蠛拥臒o恥而憤怒。湯大河嘿嘿地笑著說,看到了吧,你們誰要是敢背叛了我,我就把她的錄像寄到她家里去。并把錄像發(fā)到網(wǎng)上去,讓你的親戚、鄰居、同學(xué)都能看到。要是你們敢跑,湯大河干笑了幾聲,就又把錄像打開,瞪著牛蛋一樣的眼睛說,看到了嗎?這就是下場。電視上,一個女的正被十幾個男的輪流糟蹋著,那女的叫聲讓她們不寒而栗。
這天,楊艷從夜總會回來,肚子突然疼了起來,疼得她在地上打滾,豆大的汗滴從頭上滾下來。她殺豬一樣地叫喊。這時,地下室的門開了,打手王軍問了問她的情況,就又關(guān)門走了,不一會兒,他卻拿來了幾包藥片,又給她倒了一杯水。扶著她把藥吃了下去。就是那次,楊艷發(fā)現(xiàn)王軍對她有點好感。這王軍既是打手,又是開車送她們的司機。她決定利用王軍逃出狼窩。楊艷有了這個打算,就在王軍身上打起了主意。每到王軍值班來給她鎖房間的門時,她都站在門口,用一雙媚眼含情脈脈地看著他。這天,又是王軍值班,楊艷躲在門后,等他走近時,突然伸出手去,把他拉進了屋里……
楊艷注意到王軍和一個開大車的司機關(guān)系很好。這個司機經(jīng)常來上面的倉庫來送貨物,好幾次,楊艷她們被從地下室押走時,她都見到了那個司機。這天,又是王軍他們值班,車剛回到倉庫,楊艷突然喲地叫了一聲,大家低下頭看時,見楊艷的皮鞋后跟整個地掉了下來。楊艷穿的是現(xiàn)今流行的那種錐跟皮鞋。鞋后跟有五公分那么高,底掉了,皮鞋就沒法穿了。楊艷手抱著鞋子,一瘸一拐地走在后面,王軍看到后,走過來問她,怎么了,沒事吧?她小聲地對王軍說,我明天想去買雙鞋子,行嗎?王軍說,不行,這里的規(guī)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穿多大的,你告訴采購人員,讓他們?nèi)ベI。楊艷說,他們買的,我相不中,我要你去陪我買!楊艷說著,用無限深情的眼睛看著他。王軍沒有辦法拒絕這雙眼睛,他說,我試試看吧。
王軍找到了那個開貨車的司機,趁第二天他出貨的機會,他悄悄地從地下室把楊艷放出來,把她藏到了貨車車廂里,帶了出去。你可能會問,楊艷怎么會把發(fā)卡放到姜麗麗的鞋店的呢?原來,楊艷她們地下室里都有電視,主要是為了腐蝕她們,專門給她們放黃片看的,有時候,也給她們看點新聞電視劇之類的,楊艷就是從“人物專訪”欄目中,了解到萬良的有關(guān)情況,知道他的妻子開了一家“俏佳人”鞋店的。楊艷把這一切深深記在心里。
一天,楊艷在打掃房間衛(wèi)生的時候,意外地從床底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枚發(fā)卡。她馬上想到這枚發(fā)卡是一個和自己一樣不幸的女子留下的。楊艷仔細搜索著房間,希望能發(fā)現(xiàn)更有價值的東西,可她大失所望。然而,楊艷不久就有了驚人的發(fā)現(xiàn):在地下室走廊的墻壁上,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張宣傳彩照,上面的女孩都戴著這樣的發(fā)卡。她馬上意識到這個發(fā)卡意義重大。
那天,她就懷揣著這樣一個發(fā)卡,去了“俏佳人”鞋店,在試鞋子的時候,她偷偷地把那發(fā)卡放到了鞋子里。她知道,有著多年刑警工作經(jīng)驗的萬良,絕對會從這發(fā)卡上嗅到點什么。果然,萬良不久就暗訪了羅馬夜總會。不幸的是,萬良的這次暗訪,驚動了湯大河。
九
機警如兔子的湯大河知道萬良絕對不是來娛樂的,他肯定是嗅到了什么。萬良一走,他就讓人把那服務(wù)員叫了過來。湯大河坐在寬大的大班椅里,直視著那走進來的服務(wù)員半天,才噴出一口濃煙說,他問你什么?那服務(wù)員低著頭小聲地說,她問我,那個皮膚白白眼睛大大的女孩在哪里。湯大河瞟了身邊的助手一眼,又轉(zhuǎn)過頭來嚴厲地說,還問你什么?那服務(wù)員抬頭瞥了湯大河一眼,忙又低下頭去說,沒有了。我當(dāng)時什么也沒有說。她忙解釋道。湯大河說,你回去做事去吧。服務(wù)員走后,湯大河對他身邊的助手說,去查查這個皮膚白白眼睛大大的女孩是誰?不一會兒,助手回來說,是楊艷。我們這兒沒有比她皮膚更白眼睛更大的了。還有,這兒,也只有她外出過。什么?湯大河一下子站了起來。助手忙解釋說,王軍曾帶她出去買過一次鞋。
你把王軍叫過來。湯大河怒吼道。
王軍是看護楊艷她們的打手之一,楊艷她們屬于“農(nóng)轉(zhuǎn)非”的服務(wù)員。所說的“農(nóng)轉(zhuǎn)非”是一句黑話,就是專門提供肉體服務(wù)的賣淫女。這些賣淫女都是在打手的嚴密監(jiān)控下工作的。她們徹底失去了人身自由,白天都被鎖在地下室里,晚上,她們被打手用車送到夜總會里去給客人提供色情服務(wù)。這也是萬良見不到她們的原因。湯大河相信他已把她們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沒有想到還有人敢做小動作。
氣急敗壞的湯大河照著王軍的臉“啪啪”就是幾巴掌,嘴里罵道,混蛋,誰讓你把她帶出去的?王軍低著頭囁囁道,她的鞋后跟掉了,她說,她要去買雙鞋子。湯大河氣惱地指著他說,你不懂規(guī)矩!買鞋,不是有專門的采購員嗎?你怎么不去找他們。王軍用手擦了擦鼻子里流出來的血說,她說,別人買的鞋子她看不中。我就……她和什么人接觸過?湯大河質(zhì)問道。王軍抬起頭來說,沒有。她就去了一家鞋店。我們也怕出事,一直看得很緊。那個鞋店叫什么名字?好像叫“俏佳人”鞋店。
去查一下,看看這家鞋店有什么背景。湯大河轉(zhuǎn)過頭來對身邊的助手說。助手向身邊站著的兩個打手揮了揮手,帶著他們出去了。
把他關(guān)起來,待查明事實再做處理。湯大河指著王軍對身邊的打手說。
王軍被帶走了。湯大河往靠背上一仰,嘴里囁嚅道,楊艷。猛然,他把手里的香煙從中間折成兩段,狠狠地摔在地上。
王軍被囚在地下室一個放雜物的黑屋子里,他內(nèi)心無比懊惱,楊艷明明在自己的監(jiān)視下去的鞋店,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得很清楚,也沒有見她干什么???
這天,湯大河的助手匆匆走進湯大河的辦公室說,已經(jīng)查清楚了,那個“俏佳人”服裝店的老板是刑警隊長萬良的妻子。湯大河嘿嘿地奸笑了幾聲說,怪不得警察會來,原來,她是報案去了。助手問湯大河,楊艷怎么辦?湯大河很不滿地說,把公安都引來了,還能怎么辦?你現(xiàn)在就去把她的戶口銷了。停了一下,他又說,這事,你親自去辦,千萬不要再生出事端來。助手答應(yīng)著就往外走,湯大河又把他叫住了,對他說,你帶著王軍他們?nèi)グ?。你的意思是……湯大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要動動這個,千萬不要再搞出麻煩來。
十
王軍本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為人勤快,孝敬母親??衫咸鞂ν踯娺@樣懂事的孩子并不照顧。王軍的父親在他上小學(xué)的時候就病逝了。他和母親相依為命。王軍的母親原先在一家商廈當(dāng)售貨員,后來年紀大了,人家就不讓干了,就在商廈大院給人家打雜。王軍平時在外面給人打工,沒有早晚,每天,他要是不能按時回家,總給母親打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加班,不回去了??涩F(xiàn)如今,他卻一連幾天都被關(guān)在地下室里,不知道母親會著急成什么樣子。
正在王軍心急如焚的時候,他卻突然被人從地下室?guī)У綔蠛拥霓k公室,湯大河假惺惺地對王軍說,念你是一個人才,那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只是你從今往后得給我好好地干,要記住這個教訓(xùn)。王軍點頭答應(yīng)著,并保證今后絕對不再犯類似的錯誤。對湯大河比較了解的王軍,深知心狠手辣的湯大河不會就這樣放過他,更不會這樣放過楊艷,這里面肯定有什么陰謀。王軍離開了夜總會就直接回了家。他對他母親說,這幾天自己出差了,因太忙,沒有來得及給家里打電話,他告訴母親,他可能還要出差的,要是他一連三天沒有回來,也沒有給家里打電話,就要母親去“俏佳人”鞋店。母親問他去那兒做什么。他說,你去了就知道了。說完,他換了一身衣服就走了。果然,王軍一回到夜總會,就被湯大河的助手大金牙召了過去。大金牙說,有一項重要的任務(wù)要你去完成。王軍和大金牙上車后,發(fā)現(xiàn)楊艷也在車上,只是她坐在后排的中間,一左一右被兩個素不相識的打手夾在中間,王軍預(yù)感到要發(fā)生什么大事,只是他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
車駛向了月秀山的后山,在山腳下停了下來,大金牙和打手們押著楊艷從一條采藥人走出來的小路上了山。在一個比較隱蔽的山崖下,他冷冷地對楊艷說,楊小姐,今天這事,你不要怪我,要怪也只怪你自己,好好的日子你不過,偏偏和我們過不去。說著對打手努了一下嘴。楊艷一看事情不好撒腿就跑,可兩個打手卻一把抓住了她。楊艷掙扎大聲喊叫“不”。大金牙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瓶遞給王軍說,你把它倒到她嘴里。王軍向后退了兩步,眼望著楊艷說,不,我……我……怎么,你不愿意?大金牙瞇縫著的小眼里透出一股殺氣,王軍,你別忘了,你家里還有個老娘啊。王軍聽后,把頭垂到了胸脯上。
王軍顫抖著手把小瓶子里的東西倒到了楊艷嘴里,眼看著楊艷在他的懷里軟了下來。楊艷的頭像是一棵扭掉頭的向日葵,從他的胳膊上仰了過去,而楊艷那圓睜著的眼就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王軍嚇得一松手,楊艷的尸體就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王軍在往楊艷嘴里倒藥的時候,他另一只攔著她的頭的手正好摸到了她頭上的發(fā)卡。他想,留著做個紀念吧,就把那個發(fā)卡從她頭上抹了下來,偷偷地放到了自己口袋里。王軍把那發(fā)卡放到了裝鞋子的鞋盒子里,他相信他要是出了事,這個鞋盒子和里面的發(fā)卡能告訴萬良一切。
從家里出來,王軍便一頭扎進了一個小酒館,他不能相信這是真的,他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個噩夢。我殺人了!我殺人了!他心里一遍一遍地吶喊著,一瓶白酒下肚后,王軍從口袋里拿出了那個發(fā)卡,仔細地審視著,他仿佛又看到了帶著這發(fā)卡的楊艷正在對著他甜甜地笑。不,她沒有死。王軍相信她一定還活著!她是在那兒睡著了。他們沒有等她,把她一個人留在了那里了。她現(xiàn)在肯定醒了,正在那里找他呢。王軍沖出了小酒館。跑到夜總會,啟動了一輛停在院子里的大車就向后山?jīng)_去。他要把她接回來。在一個急拐彎處,車子像一塊巨石一樣落向了溝里。
十一
湯大河做夢也沒有想到,當(dāng)他把一切都交待了后,那個纏滿繃帶的人卻緩緩地解開了身上的繃帶,原來他不是王軍。真正的王軍早已經(jīng)死了,這是刑警隊員假扮的。但后悔已經(jīng)晚了。這湯大河所有的洗浴中心、夜總會都被徹底查封,所有的涉案犯都被抓捕。從湯大河的供詞中,萬良發(fā)現(xiàn),他不僅涉嫌販毒、組織強迫女子賣淫,還涉嫌黑社會暴力犯罪。
當(dāng)湯大河在他長達五十多頁的口供上按上手印時,萬良又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個刻字的發(fā)卡,對湯大河說,我這里還有一個發(fā)卡,你看看認識嗎?湯大河接過發(fā)卡反正地看了看,沒有看出什么。萬良指著那刻字的地方說,你傾斜一下,迎著光看。湯大河臉一下子白了,他明白了,他毀在了自己買的發(fā)卡手里。當(dāng)年,他的夜總會剛剛開業(yè)的時候,為了樹立形象,他專門跑到一家發(fā)卡生產(chǎn)廠,專門讓人家給設(shè)計了這種發(fā)卡。沒想到,他最終被自己買的發(fā)卡給毀了。
湯大河,你知道嗎?你不是毀在這發(fā)卡手里,而是毀在你那顆黑心手里。正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現(xiàn)在,你接受人民審判的時候到了。萬良的話讓湯大河打了一個寒戰(zhàn),他抬起頭來,看到萬良帽子上的國徽,此刻有一縷陽光照在國徽上,那國徽圖案熠熠生輝。湯大河垂下頭去。
〔本刊責(zé)任編輯 劉珊珊〕
〔原載《通俗小說報》總第28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