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個早上,和母親一起做飯,母親把剛做好的饅頭放進鍋里,我負責燒火。
燒的是玉米稈兒和棉花稈兒,北方的農(nóng)村大部分都是用磚砌一個很大的火灶,通著一個睡覺的土炕,燒火的人,身上會越燒越暖和,睡覺的時候也會越睡越熱乎,所以從小就特別喜歡蹲在灶臺前燒火。
飯快熟了,但是父親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母親說父親一會兒就回來。我就去請父親吃飯,一出大門,發(fā)現(xiàn)父親正站在村子的街道邊向遠處望著什么。
父親穿著一件軍大衣,懷里緊緊抱著弟弟兩周歲的女兒,當我告訴父親飯快熟了的時候,父親只是說知道了,你先去吧。父親繼續(xù)站在街道邊,似乎在等著什么。我回來后告訴了母親,母親也沒有說什么。
飯出鍋了,自己再一次請父親,父親還是沒有回來,只是說等一會兒。這時母親見父親沒有回來,就說,父親大清早兒就出去等著,是在等賣豆腐的。我不以為然地說:“既然賣豆腐的沒有來,咱就先不吃豆腐了?!蹦赣H說:“你昨天不是說很長時間沒有吃井水豆腐了嗎?”
這時候才想起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自己不經(jīng)意間說很長時間沒有吃我們村兒的井水豆腐了,那是一種用土方子老鹵水做的豆腐。原來父親大清早兒是在外邊等那個賣井水豆腐的老人家來,給兒子買豆腐。
我再次出去請父親的時候,腳步越是走近父親,淚水越是止不住,父親在路邊已經(jīng)站了很久,一邊站著一邊哄著懷里的孫女,父親是怕錯過買豆腐的機會。早上的風(fēng)很涼,風(fēng)帶著一些灰塵刮過父親的腳邊。站到父親的背后,看著父親,這是我的父親,背已經(jīng)有些駝了,頭上的白發(fā)很多了,父親老了,我的心頭涌起一陣酸澀。
僅僅因為兒子昨天晚上無意間說的一句話,少言寡語的父親等了整個早上,而且懷里還抱著孫女。
平時當我走過路邊的時候,看到一個長者站在路邊,可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甚至根本不會引起一個人的注意,就像我的父親站在路邊,可能沒有人注意,甚至當兒子的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那個身影很可能是一位父親愛的寫照。
父親的愛很平凡,就在一舉一動之中完成對子孫的愛,用全身心的付出完成對家庭的責任……那天離開父親的時候,忽然有些不舍。因為我的小家距離父親還有20公里,手里提著豆腐,淚水就灑了一路。
我在內(nèi)心期許自己,從此不論在家鄉(xiāng),還是在其他地方,見到的每一位長者,即使他們可能穿著帶著泥巴的布鞋,可能不系扣子、敞著上衣,可能不太講究衛(wèi)生,甚至身上散發(fā)著汗臭味,我也一定會深深地向他們投去崇敬與感恩的目光。因為天下父母心,沒有哪一位做父母的不愛他的子女的,而那種摯愛,卻又是為人子女最難以體會的。
等待區(qū)區(qū)一塊豆腐,豈能道盡一生為我付出的父愛與母愛?那只是愛中的千萬分之一而已!慚愧的是,當我長大了,久離了父母,父母還是一樣地愛我,但我卻因為在滾滾紅塵中而失去了對父母親的關(guān)愛與體會能力,要不是這件事情,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夠悟到父親對我的愛……
愿井水豆腐,能點燃天下為人子女對父母的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