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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走廊的財富與詛咒

2008-12-29 00:00:00曹海東
人民周刊 2008年4期


  
  這是一條中國財富流動最快的走廊,這是一條支撐中國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的走廊。
  這就是鄂爾多斯高原和黃土高原。億萬年間,這里形成了世界上罕見的煤田。過去沒有人意識到煤炭能成為這塊貧瘠土地的財富象征。
  2月初,記者從陜北城市榆林出發(fā),一直向北經(jīng)神木到府谷,進入鄂爾多斯,走入這一條正在被外人熟悉的能源走廊——它的煤炭儲量幾乎占全國的40%。在這條600多公里長的走廊,溝壑中隱藏著一個個煤礦,如果不是路邊林立的煤礦、煤化工廠的廣告牌,沒有人會想到烏金就在其中。
  
  淘礦熱
  
  如同19世紀初美國的小漁村發(fā)現(xiàn)金子一樣,美國西部的淘金熱使無數(shù)個冒險家實現(xiàn)一夜暴富的夢想。
  現(xiàn)在,榆林、鄂爾多斯的人們開始相信“人民幣真可以從天上掉下來”。他們正迎來這片土地上的第二波財富熱潮。
  上個世紀80年代末,羊絨制品企業(yè)增多,羊毛短缺,為了爭奪羊絨,整個鄂爾多斯、榆林卷入到一場羊絨大戰(zhàn)之中,羊絨價格暴漲十倍以上,一些富有冒險精神的老百姓、供銷社系統(tǒng)的人員甚至政府官員都獲益匪淺。
  然而,利益永遠會讓人們瘋狂,鄂爾多斯一位當時參與羊絨倒賣的人士告訴記者,摻假羊絨當時把外商的機器都搞壞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羊絨大戰(zhàn)后,整個中國的羊絨出口在5年內(nèi)處于低谷。
  羊絨大戰(zhàn)后,歷史的時針在這片土地上整整停滯了15年。這15年,這里的人們苦苦經(jīng)營著他們的牲口、土地,過著和以往一樣平靜的生活。
  2003年,平靜生活再次被打破。
  不到1個月,消息已經(jīng)從鄂爾多斯高原南部擴展到了黃土高原上的榆林市。一開始,所有人并不相信,人民幣會眷顧他們。這種想法隨之被一連串的消息所打破。鄂爾多斯的民間擔保機構(gòu)的高利貸利息甚至達到了5分,錢源源不斷涌到這些擔保機構(gòu),進而流入到了煤礦市場。
  進入3月,春節(jié)的余波還未過,更快的致富途徑在延伸——最先獲得信息的榆林橫山縣人開始全縣集資入股炒煤礦。財富的信息呈蝴蝶效應擴散著,幾乎在半年之內(nèi),榆林乃至鄂爾多斯的人民都知道炒煤礦是來錢最快的。
  于是,和美國當年西部淘金一樣,農(nóng)民拋下了土地,工人們離開了工作崗位,公務員們離開了辦公桌,即使大街上匆匆的行人也在談論著煤礦。所有人奔向了銀行,將自己辛苦所得傾囊以集資入股的形式投向了煤礦。那些曾經(jīng)只有14萬且無人問津的煤礦,一夜之間飆升至七八千萬甚至上億元。
  一位從榆林到鄂爾多斯發(fā)展的煤老板告訴記者,當時,只要是煤礦,不管他的儲量多少,只要拿到手一倒手就能賺幾千萬元。
  從2003年之后的5年,是冒險家的天堂。
  鄂爾多斯溫州商會會長黃學嬌告訴記者,許多溫州人紛紛來到鄂爾多斯。溫州人的聰明加上這里的資源,馬上搭建了一條財富快速通道。
  為了祈求能夠安全生產(chǎn)、多賺錢,煤老板特別講究風水,他們“對著煤窯窯口拼命磕頭,額頭都變成黑色的了”。每當一個煤礦開業(yè)的時候,礦主都會仔細選擇日子,為了圖吉利,燃放數(shù)十萬元鞭炮。
  更多的普通人則等著分錢——他們的耕地下面就是煤炭——有時每家甚至可以分到幾百萬元,“兒孫幾輩子都花不完”。在記者采訪礦區(qū)溝壑中,不時看到諸如奔馳、奧迪這些高檔小轎車出沒。
  
  當財富成為現(xiàn)實
  
  這條能源走廊上一夜之間富起的地方政府,甚至還沒適應有錢的日子,就迎來了城市基礎建設的高潮。
  2007年,榆林市的GDP達到了672.31億元,增長20.1%,增速連續(xù)六年蟬聯(lián)陜西第一,經(jīng)濟總量則由全省第五躍居第二位。而鄂爾多斯經(jīng)濟增長速度長期保持在20%以上,2007年GDP甚至突破了1100億元。這比2003年他們制定的計劃整整提早了3年。
  城市化和房價飆升,帶來的一個最快捷的財富途徑就是房地產(chǎn)。來鄂爾多斯二十多年的溫州人黃學嬌,在先后做過服裝、酒店等之后,就在最后瞅準了鄂爾多斯的地產(chǎn)市場。
  在他的印象中,2003年之后,伴隨著煤炭開采高潮的到來,鄂爾多斯的房地產(chǎn)市場呈現(xiàn)出了火爆的局面。以2007年為例,鄂爾多斯東勝區(qū)的房價逼近了每平方米5000元?!鞍^、呼和浩特都成了鄂爾多斯的郊區(qū)”。
  如同當年榆林市靖邊、定邊石油開采,各家各戶炒地皮一樣,在集資炒煤礦的瘋狂過去之后,已經(jīng)完成原始積累的礦主們,不再與“散戶”們分享煤礦帶來的財富。這片土地上已積累了大量財富而心浮氣躁的人們,再次借助市政開發(fā)、新工業(yè)園區(qū)以及房地產(chǎn)的開發(fā),開始瘋狂地投入到“炒地皮”行當中。
  榆林市的韓立平就是炒地皮的一員。他告訴記者,他們都是直接和村里談判,很多時候沒有正規(guī)協(xié)議,只要手指向一片沙漠,就算買到了地皮。其中有的一畝幾萬元就可以買到,而轉(zhuǎn)手倒賣,就能賺幾千甚至上萬元。
  資源的詛咒?
  如同海灣國家陷入“石油的詛咒”一樣,他們瘋狂鉆探油井,國家也富得流油,但是所有這些國家都是坐吃山空。榆林和鄂爾多斯能夠例外嗎?
  鄂爾多斯8.7萬平方公里約有70%的面積含煤,而榆林市能源化工基地建設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黨復民則算了一筆賬,榆林市的礦產(chǎn)資源總潛在價值在46萬億元人民幣,“全榆林市的人民每人可以分得3118萬元”。
  接受記者采訪的官員都會提及“礦竭城衰”這樣一個詞語,他們甚至會舉出銅川、阜新等地的例子。但是,在政府官員們看來,并不是榆林的地方煤炭企業(yè)把煤采光了,而是諸如神華這些中央企業(yè)。地方政府在他們面前,沒有絲毫說話的權(quán)利。
  但銅川、阜新等資源枯竭性城市的今天,還是讓處在這塊土地上的政府,試圖改變以往單一依靠原煤產(chǎn)出的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
  向上游,他們開始極力發(fā)展電力;向下游,則是煤化工。
  煤化工發(fā)展更大的挑戰(zhàn),來自水資源缺乏的制約。榆林市最大的水利樞紐工程——橫山王圪堵水庫,受國家政策影響始終沒有能夠開工建設。榆林不得不想更多的辦法,黃河調(diào)水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黃河的水資源已經(jīng)被沿線的各省份瓜分,黃河水首先要滿足農(nóng)業(yè)灌溉,是不是有工業(yè)用水指標,還不可知。
  不管資源的詛咒是不是真的成立,至少,中國北部這個能源走廊那些干涸的河流、污濁的道路,不經(jīng)意間出現(xiàn)的采空區(qū),都是現(xiàn)實。那些賺了錢的礦主,已經(jīng)不再將自己的子女留在這些地方,他們紛紛到西安、北京等地為子孫置業(yè)。他們或許意識到,后代不能再這樣過下去了。
  
  (摘自《南方周末》20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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