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各路豪俠為除掉最兇殘的大魔頭廖海川,追蹤了他整整三年,這一次終于將他圍堵在蒼龍山風(fēng)箱峽。
風(fēng)箱峽,又稱死穴石棺。一條狹窄的山谷猶似巨斧劈開的裂縫,自南向北,寬不足三丈,縱深十余里,兩邊的絕壁連鳥兒都難飛越,盡頭卻是一道千仞斷崖,如陰森的屏風(fēng)橫阻當(dāng)面!
廖海川被各路豪俠連續(xù)追殺,慌不擇路誤闖風(fēng)箱峽,當(dāng)他看到峽谷盡頭的斷崖時,腦門子上刷地冒出一層冷汗……但是,他回頭瞟了一眼,嘴角又露出幾絲詭笑。
廖海川右手上有一根長長的韁繩,牽拉著十幾匹馱馬,馬架子上不僅裝著各種貨物,還捆綁著七個女子。他自知難逃羅網(wǎng),便在扈鎮(zhèn)客棧劫持了一支馱隊和這些煙花女子,想用貨物中的金銀財寶和女子的肉體換取一線生機,但這條狹窄的山谷竟然是個死胡同,于是就作出了最壞的打算,他要跟各路豪俠在此處無限期地相持下去。
以武當(dāng)云靡道長為首的各路豪俠,陸續(xù)已有三十多人匯聚風(fēng)箱峽,其中不乏性情暴烈者,幾番鼓噪要沖上前去與廖海川決斗,都被云靡道長攔住了。
“倘若與廖海川單打獨斗,我們這些人恐怕還沒有哪一位能勝得過他,如群起而攻之,廖海川必定要拿那幾個女子作人肉盾牌,我們是來誅殺惡賊的,不能傷及無辜?!痹泼业篱L說完這幾句話,便橫抱寶劍坐在一塊青石上,將目光投向峽谷盡頭。
有人問道:“我們要等到何時才能動手?”
云靡道長胸有成竹地回答:“只要等來天下第一神射手司馬長空,我們就可以動手了?!?br/> 大家的心中這才有了底數(shù)。天下第一神射手司馬長空,十八支鐵羽箭名揚四海,如果此人能及時趕來,廖海川的末日也就到了。
而此刻的廖海川卻有恃無恐,他索性把十幾匹馱馬首尾相連地套上繩絆,在峽谷內(nèi)設(shè)置了兩道防線,又脅迫那七個女子為他扯起一頂帳篷,在帳口擺滿酒肉吃食。
“各位都看見了吧?雖說廖某瀕臨絕境,怎奈我造化不淺,福星高照,這馱包里的寶物應(yīng)有盡有,足以跟你們這些窮酸的豪俠耗上半年光景!況且,我還有七個美女相陪,真可謂作鬼也風(fēng)流呀……”廖海川頻出狂言,開懷暢飲,故意讓牙齒發(fā)出響亮的咀嚼聲。到了夜晚,廖海川燃起一堆篝火,抓了個女子坐在他膝上,一邊恣意戲弄,一邊指使其余的女子們?yōu)樗麖椙俪枳鳂贰?br/> 起初,各路豪俠還能聽從云靡道長的吩咐,數(shù)日之后,大家隨身攜帶的干糧都吃光了,有人再次向道長發(fā)難:“司馬長空遲遲不見蹤影,廖賊終日飲酒狂歡,我們則是饑腸轆轆,您老人家還是早拿主意,總不能這樣裝模作樣地等那廖賊吃飽了撐死吧?不如趁大家尚有些力氣,一并沖上去,殺個痛快!”
云靡道長耐心解釋道:“硬拼兇多吉少,我不贊成。司馬長空從不食言,他一定會趕到風(fēng)箱峽。至于大家的吃喝,我可以派手下的弟子去山外解決。”
武當(dāng)?shù)牡茏宇I(lǐng)命而去,跑了多半日的路程,因荒山野嶺間人煙稀少,帶回的只是些糠窩窩和酸澀的山桃。習(xí)慣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豪俠們實在難以下咽。這時,似乎要醉生夢死的廖海川忽然在帳篷里喊叫道:“各位道上的朋友,生死自有天注定,這幾日也苦了你們啦,在動手拼殺之前,各位是否愿與廖某分一杯羹呀?”不等得到回音,他便打發(fā)一位女子繞過馱馬,將滿滿一大托盤酒肉放在了空地上。
號稱“薊北雙雄”的兩個孿生兄弟,大步走上前去。
云靡道長伸出劍鞘攔阻:“且慢,你們難道不曉得那廖賊的蛇蝎心腸嗎?”
“薊北雙雄”哼了一聲,撥開云靡道長的劍鞘,走到托盤旁,盤腿坐下,旁若無人地吃喝起來,同時嘴里還嚷嚷道:“姓廖的,這頓小吃先記在賬上,等我們兄弟酒足飯飽,再去摘你的腦袋。”看著孿生兄弟大吃大喝,又有“雁蕩三只虎”挪動了腳步。云靡道長依舊伸出劍鞘攔擋,“雁蕩三只虎”譏諷道:“您老人家就別多操心啦。有坐享其成的表率,也就有舍命求死的英雄?!彼麄?nèi)齻€說完大話,硬是走向前去,還沒走到托盤旁,卻見“薊北雙雄”仰身翻倒在地,口鼻噴血,抽搐而死!
眾人驚呼:“果然還是上當(dāng)了……”
對面?zhèn)鱽砹魏4ǖ逆倚Γ骸肮毁M吹灰之力,先干掉兩個貪嘴貨?!闶幦换ⅰ銈?nèi)齻€既走上前來,那就接著吃吧?!?br/> “雁蕩三只虎”已無退路,他們惱羞成怒,拔出腰刀大聲叫罵著縱身躍過攔路的馱馬,居高臨下直逼廖海川。奇怪的是,那廖海川披著斗篷背身坐在帳口,好像是在蔑視他們?!把闶幦换ⅰ钡睦洗髶屜瘸鍪郑昧耸傻臍饬γ团坏?!但斗篷內(nèi)卻裹的是兩條氈毯,噗嚓一聲,氈毯破碎,未等老大收刀,從帳篷后面刷地掠過一道陰森的寒光,老大的胸前隨即爆開一片血花,而那陰森的寒光未作絲毫停頓,順勢向左右兇狠地劃出兩道弧線……
隔著擁擠的馱馬,云靡道長等人看不清帳那邊的廝殺過程,不過豪俠們絕沒料到,大名鼎鼎的“雁蕩三只虎”,居然在片刻之際就如同被一只無形魔爪拋將回來,變成了三具尸體,每人的胸前都多了個血洞。這番震懾,反倒把眾人的火氣勾起,他們大部分都與廖海川有血仇。大伙刀劍出鞘,血氣熾張!
云靡道長起身喊喝:“諸位怎么如此毛躁?在這風(fēng)箱峽里,只有廖賊一人該死,為何不聽貧道勸阻,白白為廖賊殉葬?”打頭的豪俠竟用刀劍指著云靡道長斥責(zé)道:“你老人家到了這風(fēng)箱峽,不是推三阻四,就是坐在石頭上沉默不語,那廖海川會被你的仁慈感悟嗎?”峽谷盡頭的廖海川聽到了這邊的爭吵,越發(fā)地放浪形?。骸靶∧镒觽?,把琴曲的調(diào)門兒彈得高一點,廖爺要看你們跳舞!”
“老子可不會憐香惜玉,那幾個不要臉的娼婦,豈能阻止殺死廖賊的大事?”“道長,請你閃開,我們要動手啦!”怒不可遏的豪俠們掄起刀劍向峽谷盡頭沖去。
突然,守在谷口的武當(dāng)?shù)茏酉蛟泼业篱L揮臂呼喊:“師父,司馬長空趕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似驚雷般撼動了風(fēng)箱峽。一匹踏雪烏騅和一匹菊花青映入眾人的視線,斜背著鐵胎弓的天下第一神射手司馬長空,與他的嬌妻舒小蜂,風(fēng)塵仆仆地飛奔而至。
云靡道長拂著花白的胡須微微頷首。豪俠們這才收住腳步,扭頭觀望。
司馬長空與舒小蜂向眾人抱拳行禮:“請道長和各位朋友多多原諒,因路途遙遠(yuǎn),我們耽擱得太久了。”云靡道長迎上前去:“司馬壯士,你來得正是時候?!焙喍痰暮阎?,司馬長空的目光便停留在那五具尸體上了?!翱创蠹业幕鸨鈩荩腋覕嘌?,死去的這五位好漢,一定是沒有聽從道長的攔阻。”英氣勃發(fā)的司馬長空一眼就看出了死者的底細(xì),更是直言不諱:“論武功劍術(shù),當(dāng)今江湖上還找不出幾個能單挑廖海川的人,何必白白送死?”
“是啊,我們都是沒頭蒼蠅,就等著你這天下第一神射手來干掉廖賊了?!薄八抉R壯士,請你替我們開弓放箭吧。”眾人的話語里明顯地流露出不滿的情緒。
“開弓沒有回頭箭,何時施射,我自有主張。”司馬長空并不計較他們的話語,主動去收殮了尸體,云靡道長則吩咐武當(dāng)?shù)茏佑糜嘞碌淖T將尸體馱出峽谷安葬。司馬長空與云靡道長低聲商議一番后,在馱馬前的空地間來回走動,昂著頭向那邊的帳篷張望,似乎是在尋找可以施射的破綻。但捱到夜幕降臨,也沒見他有摘弓搭箭的意思。
廖海川在峽谷盡頭又燃起了篝火,繼續(xù)慫恿七個女子彈琴跳舞。
云靡道長端坐在青石上閉目沉思,宛若一尊雕像。
司馬長空與舒小蜂靠在山崖睡下,夫妻共同裹著一件披風(fēng),毫不避諱那些七倒八歪的豪俠。有幾個守夜的漢子,不免悄聲議論:“咱們等了多日,好不容易把他盼來,怎么也沒見他做出個決斷的樣子呢?”“他司馬長空頂著那么大的名號,卻是個卿卿我我的多情公子,實在不可思議……”
次日清晨,司馬長空抖開披風(fēng)站起身來,眾人甚感驚訝:那位偎依在丈夫身邊的舒小蜂,已經(jīng)消失了蹤影。焦躁的豪俠們紛紛嘟囔:“我們?nèi)朗媾畟b輕功蓋世,果真名不虛傳,眼看就要跟廖海川拼命了,她倒來了個臨陣脫逃?!彼抉R長空坦誠對答:“今日定要結(jié)果廖海川的狗命,你們哪一個若想步舒小蜂的后塵,請便就是了,用不著在此抱怨?!闭f罷,他走到馱馬附近,向峽谷盡頭上下張望,可還是沒碰他的鐵胎弓。
云靡道長仍舊坐在青石上紋絲不動。
正午時分,廖海川摟著兩個女子躺在帳口,鼾聲大作。眾豪俠的耐性徹底消磨光了,他們要不顧一切地與廖海川死拼。猝然間,對面?zhèn)鱽韼茁暸拥捏@叫。廖海川翻身躍起。峽谷盡頭的千仞斷崖上唰啦啦出現(xiàn)一個矯健的人影,如飛天女神飄蕩而下——那正是手攀繩索的舒小蜂!眾豪俠瞠目結(jié)舌。再看云靡道長,雙目微睜,不動聲色地將寶劍緩緩拔出鞘來。
司馬長空騰身一縱,站在了踏雪烏騅的鞍韉上,誰也沒看到他是怎樣從背后取下了鐵胎弓,當(dāng)他伸展雙臂時,拉開的弓弦上竟搭上了一只鐵羽箭!
再看舒小蜂,急速飛降,凌空倒掛,一手拉著繩索,一手揮動柳葉刀,借助悠蕩悠蕩的慣性向廖海川劈砍下來。那廖海川并不躲閃,拔地而起,斜挑長劍與舒小蜂接了一招,火星閃爍,其巨大的內(nèi)力立刻震飛了舒小蜂的柳葉刀,這還不算完,廖海川趁勢用左手抓住了繩頭的下端,身軀懸空的當(dāng)兒,右手的長劍向舒小蜂發(fā)出致命一擊—
在這一剎那,鐵胎弓的弓弦錚然作響。
當(dāng)今江湖之上,凡是對司馬長空有所耳聞的人,沒有一個不懼怕這鐵胎弓的弓弦之聲的!廖海川也不例外,他及時收了劍鋒,倉皇防范。
一只鐵羽箭呼嘯著發(fā)射出去。
悠蕩的繩索拖帶著兩個人的身影恰好與箭頭形成一條直線:半空中粲然綻放了一朵血花!有人中箭了,但不是大魔頭廖海川,而是司馬長空的嬌妻舒小蜂!
天下第一神射手居然失手射中了心愛的嬌妻。所有的豪俠都詫異地瞟著司馬長空,惟獨云靡道長緊握寶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廖海川。
仍在繩頭上悠蕩的廖海川仰起頭看得清清楚楚,鐵羽箭射入了舒小蜂的后背,噴濺的血液淋灑在他的臉上,他如同接受甘霖一樣狂笑不止:“司馬長空,好個天下第一神射手,你現(xiàn)在親手射殺了自己的老婆,真乃天下奇聞!哈哈哈,廖某在此向你道謝啦……”站在馬鞍上的司馬長空刻不容緩,拉弓搭箭。舒小蜂痛苦地呻吟著,雖還在竭力掙扎,終因氣力不支撒手丟掉繩索,從高空跌落下去。廖海川閃身讓過舒小蜂,一面用左手纏緊繩索,一面用足尖登踩崖壁,以驚人的速度攀緣而上?!傲钨\,休想逃脫!”司馬長空二次扣響弓弦,第二支鐵羽箭攜帶著一股火流砰然切斷了廖海川手上的繩索。
眼看著廖海川摔下崖壁,有幾個豪俠禁不住喊起好來。大家正要前沖上去,忽見廖海川將劍鋒戮入崖壁的縫隙,扭曲著身軀借力彈跳,張開雙手死死抓住垂掛在風(fēng)中的繩頭,隨即發(fā)狂似的悠蕩起來?!傲钨\要跑,司馬壯士,快放箭啊!”眾豪俠爭相吶喊。
廖海川每悠蕩一次,就向高空躥起數(shù)丈,同時他還要戲耍司馬長空:“天下第一神射手,你怎么不放箭啦?”
司馬長空舒展雙臂拉開了鐵胎弓,在弓弦上搭好了第三支鐵羽箭,對云靡道長朗聲說道:“道長,空中那只猴子為了逃命已丟棄了長劍,我把他請回地面,你老人家也該結(jié)束這場鬧劇了。”云靡道長點頭笑道:“壯士言之有理?!闭勑﹂g,弓弦錚然作響,第三支鐵羽箭破空而出……
廖海川做夢也想不到,在崖壁間悠忽不定的繩索“咯崩”一聲被鐵羽箭斷為兩截!他的身子登時失去依托,哀嚎著摔下高空。靜觀良久的云靡道長像閃電般騰身躍向峽谷盡頭。眾豪俠與司馬長空跨步緊跟。廖海川落地后仍想掙扎反抗,令他萬分震驚的是那背后插著鐵羽箭的舒小蜂卻挺身站立在他面前,柳葉刀寒光一閃,砍斷了他的一條腿。
隨后趕到的云靡道長一劍刺穿了廖海川的咽喉……
司馬長空和舒小蜂向云靡道長等人拱手說道:“廖賊已死,余下的事就留給各位了,咱們后會有期。”夫妻二人縱身上馬,并轡奔向谷口。眾豪俠眼睜睜地看著插在舒小蜂后背上的鐵羽箭,大惑不解。云靡道長指使武當(dāng)?shù)茏永瘃W馬,扶持著受盡凌辱的七個風(fēng)塵女子,也踏上了歸途。
原來,司馬長空與云靡道長共同商定了智殺廖海川的計謀,但射在舒小蜂后背上的那支鐵羽箭,必然另有隱秘。眾豪俠一再詢根問底,云靡道長沉吟半晌,嘆息著說出了詳情:“這是一招迫不得已的險棋,司馬壯士射出的第一支鐵羽箭,提前削去了箭頭,而舒小蜂的后背上則暗藏了個血囊。只有誤傷舒小蜂,才能誘使廖賊丟掉長劍,用雙手去抓半空的繩索。廖賊若是長劍在手,我們還不知道要搭上多少性命?以司馬長空的千斤臂力,稍有疏忽,削去箭頭的鐵羽箭照樣能傷及舒小蜂的要害!藝高人膽大,請諸位仔細(xì)掂量吧?!?br/> 眾豪俠想起那鐵羽箭破空呼嘯的剛烈力道,不由得暗自膽寒。
(責(zé)編/朱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