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芹很低調(diào),低調(diào)得有些張揚。
她走路總是低著頭。不是說低頭走路就很低調(diào),可只要一對比班上其他女生就能分出個一三九了。那一幫瘋丫頭哪個走路不是活蹦亂跳,偏許小芹走起路來就像一無聲電影。不單是走路,許小芹很多地方看上去都跟其他人不一樣。她做什么事都無聲無息,不管從哪一點看,都不像是青春年少的女孩,倒像個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太。
事實上,許小芹這樣的人真的屬于那種擱人群里就沒影了的一類,怎么也不會礙著誰的事去??晌揖褪强此豁樠?。我覺得她太張揚了,太酷了。她憑什么可以安安靜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憑什么管我怎么捉弄都處變不驚?
我得承認,有時候我會稍微有一點點覺得自己過分了。對許小芹。比如那天我用了一個中午在學校苗圃里找了一條肥肥胖胖的大蟲子,趁許小芹不注意,夾在她的歷史課本里。上課的時候,許小芹習慣性地先壓一壓課本,不出我所料,她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翻開歷史書,里面已經(jīng)慘不忍睹。我在旁邊強忍著笑,就等著許小芹“哇哇”大哭,可是她沒有。那一刻,不,是那一個下午我都在想,只要許小芹哭一聲,或者她開口問一句,我馬上招了,并且愿意負荊請罪。可是……
我在心里說,好,許小芹,你有種!
許小芹的學習好在我們班上是公認的了,可她讀書的那個努力勁簡直就讓我們嘆為觀止。在我們都千方百計在床上多賴一分鐘的時候,許小芹已經(jīng)跑完了兩千米在教室早讀了;在我們吵著嚷著討論周末是去打電游還是去逛街時,不用想,許小芹一定是趴在桌子上做試題。作為許小芹同桌的我,過的是絕對慘淡無趣的課堂生活,因為許小芹從來都不會在課堂上說與學習無關的話。我總是不忘諷刺她,說她是個讀書機器??杉词惯@樣,許小芹還是不動聲色,云淡風輕。
基于以上種種,我想我完全有理由跟許小芹結下一兩個梁子。
問題是,許小芹死活不接招啊。
晚上臥談會的時候,我們幾個男生又開始對班上的女生品頭論足。最漂亮的被頒給了邢嫣兒。我覺得我們寢室那幾個的眼光那叫一個俗,要是邢嫣兒也叫美女,那許小芹還不是絕色了?我腦子里靈光一現(xiàn),突然想出一個整整許小芹的主意來。
我拐了十七八道彎把室友的話題轉到許小芹身上。我說,像許小芹那樣的丑女,肯定是從來沒有收過情書了,不知道她收情書是怎么樣啊?!這一下大家的興趣都起來了。我在心里嘀咕了下,估計都是些表面對許小芹不屑事實上關注多多的小子。
于是,我們410寢室的人湊一塊,拼出一封情書來,信中滿是“佳人”、“相思”之類的詞。最后,在信的末尾,我們寫下“槐花樹下,不見不散”,署名“一個愛慕你多年的同學”。
我偷偷把信放在許小芹課桌的最上面,只要她一打開抽屜就能看到。嘿,許小芹,就等著你原形畢露吧!
那一整天,我都在偷偷地瞄許小芹。
許小芹看上去跟平時沒什么區(qū)別。還是淡淡地微笑,靜靜地做著習題,偶爾她也會蹙起平整的眉頭,小巧的鼻子上立時就出現(xiàn)了細細的紋線。估計是我看太入神了,許小芹猛的一個回頭弄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她問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連著搖頭,心“怦怦”直跳。是的,我在許小芹的明亮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槐花樹下”其實就是我們學校外面那棵老槐樹下。之前他們還在想許小芹會不會上當,我說像她那樣的直腦筋,肯定不會想到這是一個騙局的。確實,放學了,許小芹早早地收拾了書包往外走,而以前,她一定是要先做兩篇閱讀理解才走。
最開始的計劃是讓許小芹在那里等著,誰都不去理她,第二天再向她“打聽”約會實況的。我背著書包往外走的時候正好看到許小芹站在那老槐樹下。
許小芹中計了!
我開始在街上游蕩。本來想著整到了許小芹應該要慶祝一下,去吃個煲仔飯啊,或者去玩兩桿臺球啊什么的,可我莫名的心浮氣躁了。明明盯著臺球,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那一雙沒什么波瀾的眼睛。
該死的許小芹,老是跟我過不去!
就在我還在心里暗罵著許小芹的時候,我已經(jīng)站到了許小芹面前。
單純的許小芹果然還在那里死守著不可能來的“純情少年”。
許小芹盯著我。我看著地面。
我看到有液體從許小芹眼里落下。原來許小芹的眼淚那么大顆。
我說,許小芹你打我一拳吧。
許小芹什么話都沒說,轉身跑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很纖瘦、很柔弱的一個女孩子。夕陽差不多要落盡了,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跟老槐樹糾纏在一起。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