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客觀事物是不斷發(fā)展的，人們對客觀事物的認識也是不斷發(fā)展的，人們對會計的認識同樣是不斷發(fā)展的，現(xiàn)代會計是會計發(fā)展的結果。要理解現(xiàn)代會計，先得理解會計。
　　什么叫會計？這要先從兩個公認為權威性的定義說起：
　　一個是美國會計實際工作者的團體美國會計師協(xié)會提出的。這個協(xié)會于1941年發(fā)布的第一號會計名詞公報(Accounting terminology Bulletin No.1)對會計作了如下定義：“會計是一種將具有或部分具有財務性質的交易和事件，以一種有意義的情況，用貨幣量度加以記錄、分類和匯總，并解釋其結果的技術（art）”。
　　按照這一說法，會計只是一種以簿記方法匯集數(shù)據(jù)的技術，除了對其結果進行解釋以外，似乎并無其他目的。這一定義反映了半個世紀以前人們對會計的認識，代表會計科學當時達到的水平。
　　另一個是一個會計學術工作者們的團體——美國會計學會的定義。這個學會的基本會計理論說明書編制委員會在1966年學會成立50周年時提出了一個“基本會計理論說明書”（A statement of Basic Accounting Theory），將會計認為是一種：“識別、計量和傳播經(jīng)濟信息，使信息的使用人得以有根據(jù)地判斷和決策的過程”。
　　這個定義比起1941年提出的更接近于我們今天對會計的認識。第一，它使我們認識 ，會計并不只是交易數(shù)據(jù)的簡單的記錄、分類和匯總，而是一種將數(shù)據(jù)質變，轉化為信息的工作；第二，它使我們認識，會計本身并非目的，會計是決策所必需的手段。美國會計學者梅格斯（W. B. Meigs）和其他兩位會計學者合編的《會計學：營業(yè)決策的基礎》(Accounting: The Basic for Business Decisions)一書說：“會計是一種計量公司的獲利能力、清償能力，并為企業(yè)指導其獲得能力、清償能力提供信息，以便作出營業(yè)決策的過程”。可以認為是對這個定義的更明確的說明。
　　這兩個定義在當時都很有權威性，直到80年代，還受到廣泛稱引，有助于我們對會計的理解。
　　但也應看到，按照我的認識，無論是美國會計師協(xié)會的或美國會計學會的，它們定義中的會計，主要都是指會計工作。它們解決的，主要是會計是“干”什么的問題，而不是“是”什么的問題。會計干什么，不等于會計就是什么。比如定義“秤”，美國會計師協(xié)會的定義仿佛是說：秤是一種秤重量的技術，而美國會計學會的則仿佛是說：秤是一種秤重量的過程，兩個定義都沒有明確說明，秤本身到底是什么。
　　會計本身究竟是什么？由于60~70年代信息科學的發(fā)展，又出現(xiàn)了會計定義的第三種主要提法，將會計認為是一種經(jīng)濟信息系統(tǒng)。
　　這里仍然要提到1966年美國會計學會的那個“基本會計理論說明書”。這份說明書雖然將會計定義為“識別，計量和傳播經(jīng)濟信息，使信息的使用人得以有根據(jù)地判斷和決策的過程”，同時卻又指出：“實質地說，會計是一個信息系統(tǒng)。更精確地說，它是一個一般信息理論在有效率的經(jīng)濟業(yè)務上的應用。”
　　美國西德尼·戴維森（Sideney Davidson）主編的《現(xiàn)代會計手冊》1977年第二版和1983年第三版（未查到1970年的第一版），在第一章“會計概念，會計原則和審計標準、審計意見”中對會計上的一些基本概念，作了解釋，卻未提到會計的定義，但原書主編和副主編羅曼L.韋爾（Roman L Weil）為第二、三版所寫的序的第一句卻指出：“會計是個信息系統(tǒng)——一種用來將一個實體的有意義的經(jīng)濟信息轉達給有關部分的信息系統(tǒng)”。
　　1965年芬內（H.A.Finney）和米勒合寫的中級會計學，對會計的定義，仍采用美國會計師協(xié)會1941年的定義。1980年的翰生和金屈萊（Johnson&Gentry）合著的芬內一米勒會計學原理第八版第1章21節(jié)介紹會計的定義時就改為：“籠統(tǒng)地說，會計是一種經(jīng)濟信息系統(tǒng)，亦即經(jīng)濟信息的專門方法”，又說：“會計作為一種信息系統(tǒng)，一種經(jīng)濟信息系統(tǒng)，指的是把一個企業(yè)機構的數(shù)據(jù)，變?yōu)閷@個機構財務決策方面有用的經(jīng)濟信息。”
　　這種提供對我國八十年代以后的會計學有較大影響，我國會計學界兩位著名前輩潘序倫、王澹如合寫的1983年版《基本會計學》中就說：“從廣義來說，會計是一種旨在傳達一個企業(yè)的重大財務和其他經(jīng)濟信息以便其使用者據(jù)以作出明智的判斷和決策的‘經(jīng)濟信息系統(tǒng)’，即經(jīng)濟信息專門化”。
　　大家熟悉的葛家澍教授多年來都將會計認為是一種經(jīng)濟信息系統(tǒng)，他在1988年出版的《會計學導論》對會計給了下述定義：“會計是旨在提高經(jīng)濟效益、加強經(jīng)營管理和經(jīng)濟管理而在每個企業(yè)、事業(yè)、機關等單位范圍內建立的一個以提供財務信息為主的經(jīng)濟信息系統(tǒng)”。
　　所謂系統(tǒng)，指的是一些相互聯(lián)系、各有特定功能的部分，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組成的機體。說會計是一個信息系統(tǒng)，也就是說，會計是由一個不少相互聯(lián)系、各自發(fā)揮其作用的信息配合組成的機體，這個機體的目的是輸入數(shù)據(jù)，輸出信息，提高經(jīng)濟效益。
　　這也可以說是80年代對會計的了解。
　　這個定義的最大優(yōu)點在于：它是針對了會計這個概念的本身而提出的，而不是對會計工作提出的，解決的是會計“是”什么的問題，而不是“干”什么的問題，因而我覺得，比美國會計師協(xié)會50年前提出的和美國會計學會25年前提出的定義更切合今天的實際。
　　上面三種說法，都有很大的權威性，都對我們了解會計有助。對會計究應如何認識？對于第一第二兩種說法，我已表明過意見，現(xiàn)在說說我對“信息系統(tǒng)說”的看法，看法不成熟，發(fā)表的目的在于引起討論、批判，得到指正。
　　
　　二
　　
　　把會計作為信息系統(tǒng)，有兩個問題有待于進一步研究：
　　首先，對會計究應如何定性的問題。
　　按照邏輯，定義一件事情，先要掌握它的屬概念，弄清楚它“屬”什么，比如定義人，先要弄清楚：人屬動物，因而人是動物。屬概念一錯，就根本錯了。
　　會計屬什么？會計是和信息打交道的，很容易叫人以為它屬于信息?？磥?，要徹底了解會計，還得先弄清楚會計和信息的關系。
　　應該看到，信息是一切事物的普遍屬性，會計的也都是信息，卻遠不是一切信息，甚至經(jīng)濟信息、財務信息都能作為會計信息的，會計信息有會計信息的嚴格限制。
　　美國的財務會計標準委員會（FASB）1980年發(fā)表的第二號財務會計概念說明書《會計信息的質量特征》(Qualitative Characteristics of Accounting information)中指出：“會計信息要于決策有用，必須具備兩種主要質量，即切用性(relevance)和可信性。”美國會計學者查斯坦(L.G. Chasteen)等三人合寫 的《中級會計學》1984年第一版說：“使會計信息有用的主要性質是切用性和可信性，它們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們必須具備這兩種信息，方能有用?！?br/>　　這些觀點，以后并由下述兩個國際會計組織，與入它們的有關文件中。
　　1988年3月，國際會計標準委員會頒布了《編報財務報表的綱領》（Framework for the Preparation and Presentation of Financial Statement）。這個文件指出，財務報告的目的在于向使用者提供與其決策有用的企業(yè)財務狀況等方面的信息，而財務報表的信息有用性是由兩個質量特征決定的，即切用性和可信性。
　　同是1988年3月，聯(lián)合國經(jīng)社理事會跨國公司委員會所屬國際會計和報告標準政府間專家工作組，也于該月份舉行的第六次會議上提出了一份報告，題為《財務報表所依據(jù)的目的與概念》（Objectives and Concepts Underlying Financial Reporting），也將切用性和可信性作為會計信息的特征。
　　
　　這些論點集中說明了一點，盡管會計信息都是經(jīng)濟信息或財務信息，卻遠不是所有經(jīng)濟信息和財務信息都可以成為會計信息的，它們在成為會計信息以前，好多就已被切用性和可信性編織起來的篩子，篩選掉了。
　　什么叫切用性？切用性是指決策時能夠依靠它來把各種供選方案區(qū)別開來的性質，它能使決策人因為它而決定選擇某一方案而放棄另一方案。如果某種信息能提高決策人的預計能力，這種信息就具有預計價值，如果某種信息能證實或改正預計的正確或不正確處，它就有反饋價值；具有這兩種性質的信息有可能成為切用的信息，而只有信息在其失去上項價值以前就及時提供給決策人，才能有切用性。如果在需用時而得不到，得到時已對將來的行動失其作用，其切用性也就喪失。因此，只有有預計價值、反饋價值而又及時提出的信息，才能成為會計信息。不具備這些條件的，并不能進入會計領域。
　　可信性也稱可驗證性或客觀性，是一種能使決策人依靠它來決策，不必顧慮其不可靠的性質。如果對信息計量的結果能真實地重現(xiàn)所計量的經(jīng)濟現(xiàn)象，這一結果又能為同等水平的會計人員以不同或同樣的方法計量，得到同樣的結果，加以驗證，這種信息，才是可信的，才具有會計信息的條件。
　　具備了這兩個條件的信息，是否就能作為會計信息了？這還要看這些信息是否對資產、負債、權益、收入費用、純利這些會計要素有無影響。比如物價，即是在沒有通脹的情況下，也不斷有波動，物價波動自然是經(jīng)濟信息乃至財務信息，但一切資產均照成本記賬，因此，這些信息，均不是會計信息。不少成本，它們和產品、勞務之間是否有直接關系，有時并不難于辨認，但或者由于數(shù)值不重要，或者由于辨明它和產品之間的這種關系得不償失，也不作為會計信息。因此，一切和各會計要素無關的，一切不具備一定信息量，或者說沒有一定重要性的，以及一切從成本上看不值得把它們作為會計信息記賬的，都不作為信息。這也和秤物件一樣，重量上得了秤，才秤，重量上不了秤，就不必也無法秤。
　　如果這幾個條件也滿足了，是否就是會計信息了？這還要經(jīng)過最后最有決定性意義的一次篩選，即要看它們能否用貨幣計量，一切條件齊備，不能用貨幣計量的信息，充其量只能作為報表的附注，無法正式入賬。
　　請注意：按照我的認識，會計，首先是以它的能否以貨幣量度對經(jīng)濟行為加以計量這一特質來定性，來和其他事物區(qū)別的，這和秤的只能以它的能否計量重量來定性是一樣的。計量重量的，是重量的量具；計量經(jīng)濟事項的，就是經(jīng)濟事項的量具。我之所以不厭其詳?shù)刂赋觯耗芤载泿庞嬃康?，才能會計，不能以貨幣計量的，就不能會計，目的就在于說明：會計只是量具。一句話，和會計這個名詞的最切合的性質，或者說，會計的本質屬性在于貨幣計量，而不在于信息；在于信息的計量，而不在于信息本身。秤，不能因為它秤了蘿卜，就是蘿卜；會計，也不能因為它計量了信息，就成為信息。
　　按照我的認識，會計計量信息、提供信息，其本身卻不是信息。按照我的認識：會計，從其動詞意義上來說，乃是一種以貨幣作量度的計量工作，從其名詞意義上說，乃是一種計量經(jīng)濟工作的量具。正如尺，計量長度，秤計量重量，表，計量時日，熵計量信息系統(tǒng)的無序程度一樣，會計，從其傳統(tǒng)的概念上說，計量一個實體的經(jīng)濟工作的經(jīng)過和結果，它是一種量具。
　　按照邏輯上的要求，定義一件事物，在掌握它的屬概念之后，還要進一步掌握這一事物的種概念。比如說：“人是動物中有最高智慧，能作用工具的一種”。把人們屬概念和種概念結合起來，對人的定義就是“有最高智慧、能使用工具的動物”。這樣，我們對“人”這一概念的認識就完備了。會計也這樣，光說會計是量具是不夠的，會計是量具中專門以它自己一套的規(guī)定方法來計量經(jīng)濟工作的經(jīng)過和結果的一種。把會計的屬概念和種概念結合起來，會計的定義，從會計發(fā)展的初階來說，就應該是“一種以貨幣量度按規(guī)定的方法來計量一個實體的經(jīng)濟事項的經(jīng)過和結果的量具”。
　　這里，我要申明，說會計是一種量具，只是我同意的觀點，而不是我提出的觀點。
　　我上面提到的那位梅格斯的觀點是他在1977年后的觀點。他在1972年版《會計學》的會計原則章有一個標題：“會計，是一種計量方法”。并指出：“會計在基本上是一種以貨幣單位為工具的計量方法?！庇种赋觯骸笆畟€會計師，計量同一公司的凈利，其結果可能各不相同，其所以發(fā)生差異，就可能是由于他的計量方法”。梅格斯們這個“會計是個計量方法”的觀點，在他的1977年版《會計學》中，沒有堅持下來，我卻覺得是個值得注意的觀點。
　　也不只梅格斯們有這個觀點，就我見到的資料而論，美國會計師協(xié)會所屬的會計原則委員會也持這個觀點。這個委員會1970年發(fā)表的第四號說明書“企業(yè)財務報表所依據(jù)的基本概念及會計原則”的118段說：“財務會計主要是關涉經(jīng)濟資源與負擔及其變化的計量的”。又說：“許多財務會計上的問題，都來自計量問題，各種會計方法上的差別，也是計量上的差別”。
　　是不是這些觀點由于其發(fā)表較早，其正確性就不如以后發(fā)表的信息系統(tǒng)說？同樣也值得研究。
　　當然，更應當提到的是我國學者們的觀點。解放以來，我國會計學者，在教材、辭書、論文里，一般都將會計理解為經(jīng)濟管理的工具，我基本上也屬于這種看法。問題在于“工具”這一概念太廣泛了，會計在經(jīng)濟管理上起有計量作用，因此，嚴謹點說，會計就不是經(jīng)過管理中的任何什么工具，而只是量具！
　　把會計作為信息系統(tǒng)應研究的第二個問題就是：會計發(fā)展到今天的水平，其作用仍然只限于信息系統(tǒng)那樣，真實地再現(xiàn)輸入的信息么？這是一個比起第一個問題來更為重要的問題。
　　按照現(xiàn)代信息科學，信息系統(tǒng)的目的，總的說來，在于使從信源輸入的信息，能不受干擾地通過信路，在終端不走樣地再現(xiàn)出來?，F(xiàn)代會計的作用，果在于此么？
　　信息系統(tǒng)說看到了會計必須有可信性的一方面，今天的會計工作也無不保證會計的可信性，今天通行的會計標準、審計標準、會計職業(yè)道德標準，無一不是為了這一目的而提出的，也無一不要求會計真實地再現(xiàn)客觀情況，沒有真實的反映，就沒有真實的信息，這都符合信息科學的要求，從而，使通過會計系統(tǒng)輸出的信息，能從過去的不可信，而逐步可信；而提高到目前的具有較大可信性，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但是，會計是否只滿足于提供可信的信息就行了？從今天的實際看，并不如此。
　　今天的會計，除提供可信的信息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要求，這就是：能動地使這個可信地反映出來的客觀真實，符合人們的主觀愿望。會計今天所要求的，主要不在于從信源上輸入的比如2+3，能在通過信路之后，可以在終端正確不移地反映出“5”，而在于倒過來，請注意，是倒過來，如果希望在終端得到人們所希求的這個“5”，會計能從信源起，通過信路，一路控制過來，使其輸入的是2+3，或能耦合成“5”的其他任何信息，如希求的利潤為5，售價為18，成本即不能超過13，成本為14，售價即不能低于19……等等。這也就是說，今天的會計，乃是一個利用信息來控制預定目標，以保證預定目標的實現(xiàn)的控制系統(tǒng)。今天，控制的作用在會計中已十分突出，美國的主管會計人員已不再稱為總會計師，副總會計師，而改稱總控制師（Controller）、副總控制師（Associate Controller）。美國的會計學教材，也增加了專門討論目標的建立與控制的部分，把會計認為是一個信息系統(tǒng)，不符合今天的實際，不代表會計今天所已達到的水平。
　　有人認為，要將信息系統(tǒng)和控制系統(tǒng)加以區(qū)別是困難的，一個控制過程，離不開信息的反饋作用。因此，一個控制過程，也就是一個信息過程，而控制系統(tǒng)，也就是信息系統(tǒng)，把會計認為是一個信息系統(tǒng)和認為是一個控制系統(tǒng)，是一樣的。
　　
　　按照我的認識，不是一碼事。
　　第一，信息系統(tǒng)要解決的是：主體對客體的不定性的認識問題，比如企業(yè)責任人（主體）不知本企業(yè)的利潤(客體)是多少，信息系統(tǒng)則真實地告訴他，利潤是多少，從而幫助他認識自己的利潤，而控制系統(tǒng)要解決的卻是主體對客體的保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