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縣城一百多公里的大運村，位于黃山東麓。村莊四面皆山，除了有三十多戶人家在比較平坦的大運外，其余一百多戶皆散落在四周的半山腰上。農(nóng)村人在山里，就像隨便抓一把菜籽撒了就能在那里長出菜來一樣，輕賤得很，吃得苦，受得累。用當(dāng)?shù)氐囊痪湓捳f，就是能吃能做能睡。山對面住的有些人家，這家能看見那家背著茶簍上山采茶了，那家也可看見這家拿著鋤頭上山挖筍了。講話只要大聲點也聽得見，經(jīng)常這邊人望著那邊人說吃了，那邊人回這邊人說吃了，真可謂雞犬之聲相聞。但要相互見面，卻要走二三十里的山路，起碼要半天的時間。山里出茶葉，出竹筍，出木材，出石頭，資源豐富。但由于離城里遠(yuǎn)，交通不便，賣不出好價錢。要想發(fā)財還得走出大山，去外地打工或做雕琢硯臺的生意。

這里出產(chǎn)一種優(yōu)質(zhì)石頭，質(zhì)地細(xì)膩柔潤，紋路清晰而有星暈，很適合雕琢硯臺。石頭在山上不值錢，但如果雕成硯臺，要是碰得好的話幾千上百也有人要。當(dāng)然雕硯臺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這是一門手藝活。要具備雕琢硯臺的基本功，然后根據(jù)石頭的質(zhì)地和形狀紋理特點看能雕琢成什么，再經(jīng)過不斷地摸索和總結(jié)經(jīng)驗，硯臺才會成形。否則雕出的東西不倫不類沒人要，既浪費材料又浪費心力，吃力不討好。

西河街雕琢硯臺的有三分之二是大運村人，這里一天到晚非常熱鬧，雕琢硯臺的錐、斫、洗等工具與石頭的碰撞聲響成一片。這些人靠拜師學(xué)藝或親戚攜帶，朋友相帶，一傳二，二傳四，遂在西河街形成了氣勢，再加上旅游業(yè)的蓬勃發(fā)展，更給他們注入了生機?！笆札S”、“大運一硯”、“石敢言”、“千古一硯”等店鋪招牌各式各樣，遍布整條西河街。一般導(dǎo)游都要輾轉(zhuǎn)將游客帶來西河街買硯臺，一塊硯臺少則幾十，多則幾千上萬。有人就?？孔龀幣_生意發(fā)了財。吳名就是西河街幾十家雕琢硯臺賣硯臺人中的一個，“石言齋”的主人。

吳名家住大運村石壁山上，那里交通十分不便，出門就是山，出門做事也是爬山越嶺的，是真正的山里佬。但那里的石頭卻是大運最好的。小時候吳名背著書包上學(xué)就經(jīng)常看見有人拿了圖紙在石頭坑前指指畫畫，一開始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后來曉得是用來雕琢硯臺的。那時是計劃經(jīng)濟，沒人知道石頭能變錢。大家依舊過著生產(chǎn)隊里掙工分飽一餐餓一頓的生活，就像今人說的抱著金磚受窮。吳名經(jīng)常在石頭邊一蹲就是半天，有時竟延誤了上學(xué)的時間。那些人看這個孩子這樣癡迷硯石，就很隨意地和他介紹一些選擇雕琢硯石的知識。有事沒事小吳名也常在家里揀一些開采過的石垱里的硯石回家雕琢，雖然沒有工具，雕琢出的硯臺很粗糙，卻也像模像樣的。他總是雕完即丟，從來不當(dāng)回事的鬧著玩。不曾想?yún)s讓吳名成了改革開放以后第一個走出大運山的人。吳名初中畢業(yè)后在西河街租了間房子從事雕琢硯臺賣硯臺的買賣。他所在的地方叫西河街一號，取店名“石言齋”，意即平常的石頭也是會說話的，別看吳名水平不高，取出的店名卻蠻有詩意的。他從工商局領(lǐng)了營業(yè)執(zhí)照，一干就是十多年，成了當(dāng)?shù)赜忻膸煾?，帶出的徒弟已有十多人了，都是清一色的大運村人。徒弟一個個都成了西河街上雕琢硯臺的行家里手，有的硯臺都賣到了日本、美國、法國、意大利和阿根廷等十多個國家。

在西河街上吳名卻是一個怪人，論雕琢硯臺的資歷手藝，可以說無人可與他比，論錢他也應(yīng)該不成問題，但他卻至今仍是孤身一人。是吳名長得丑，不是。小伙子一米七的個頭，雖說不算高卻也不算矮，五官端正，不癡不笨。那又是什么叫吳名至今仍是孤身呢?人們就不明白了。有好事者甚至帶了女孩子上門要介紹給吳名，女孩子人也長得不錯，但都被吳名紅著臉一一地謝絕了。人就都說吳名是犯了孤獨相。其實，吳名是有心結(jié)。

吳美艷和吳名是初中同學(xué)，家就在吳名家對面的山上叫對壁山。那時他們都在三十里外的路口中學(xué)讀書，一個班里坐前后位。班上的男女同學(xué)是不講話的，大多都在課桌上劃了分界線的。如果有男同學(xué)和女同學(xué)講話，其他的同學(xué)就會起哄說他們是一對。因此吳名和美艷在學(xué)校里都不怎么說話。他們禮拜天下午進(jìn)學(xué)校，期間住校，到禮拜五下午回家。每次回家要么是吳名走在前面，但走了一段路后他就會停下來等美艷。要么是美艷走在前面，走了一段路后她也會停下等吳名。因為他們到家的時候往往天已經(jīng)黑透了，兩人有些害怕走夜路，于是相約了一起走。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會說一些同學(xué)之間或老師之間學(xué)校里的事情，一路上有說有笑的，三十里的山路也不覺得遠(yuǎn)。每次去學(xué)校的時候，如果誰先出門，就會對著對面山上吼一句走啰，并不叫對方的名字。另一方馬上就會相跟了出門，在山下的半坡廟前，正好會面。當(dāng)快要走到學(xué)校的時候，兩人又會不自覺地拉開距離，總是吳名走在前面，美艷落在后面進(jìn)學(xué)校。

他們兩人的學(xué)習(xí)成績差不多，吳名比美艷稍微要好一點。他們的語文老師很幽默，上課總喜歡提問題。開始叫一名女生起來回答，要是這名女生答不出來的話，又會叫一名男生起來答。有時叫吳名起來答了，吳名要是答不出，就叫美艷起來答。美艷要是會答的話她會很響亮地答出來，然后理直氣壯地坐下。要是也答不出來的話，她會紅了臉站在那里用右腳在地上隨意地畫。班上有好事者就要起哄，“一對寶。一對寶”。語文老師很年輕，從師范學(xué)校剛畢業(yè)不久。他并不制止同學(xué)的起哄，卻笑瞇瞇地說，真是一對寶，都坐下吧，兩人就都坐下，臉上卻紅得踉關(guān)公似的。有時老師先叫吳名起來回答問題了，接下來卻沒有叫美艷回答，是叫了另一位女同學(xué)，美艷就覺得心里有些失落落的，就希望那位女同學(xué)答不出問題；要是女同學(xué)答出問題了，美艷就會不高興地扭過頭去看一眼吳名。意思是吳名應(yīng)該答出問題來的，怎么就不會了呢。在這樣一種微妙的感覺中，他們度過了三年初中生活。由于山里人家的生活都比較困難，孩子一般讀到初中就回家?guī)椭改缸鍪铝?。他們兩人也不例外?；氐郊乙院?，他們偶而也會回憶初中的生活。有事沒事都喜歡朝對面望望，想看看那個人在干什么。美艷有時看見吳名坐在家門口手里拿了東西在叮當(dāng)叮當(dāng)?shù)夭恢檬裁矗匆妳敲鲜窃谀抢锴么?，再看看四處沒人，就忍不住要問：吳名在敲什么啊?吳名就高了聲說硯臺。敲打硯臺干什么?賣錢呢。吳名在敲打硯臺賣錢。知道了心里就覺得舒坦一些，晚上就會做一個吳名敲打硯臺的美美的夢。

吳名后來進(jìn)城在西河街租了店面開了硯臺店，也就很少回家了。偶而回家也是去山垱里采石頭，用來雕琢硯臺。采硯石不同于采其他的石頭，采其他石頭可以放炮，采硯石卻不能放炮，完全靠人工鑿出來，這樣采出的石頭才不致破壞紋路而且成塊好料。美艷看不見吳名有好長一段時間了，就估算著吳名是不在家了。她的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做事總走神。

一天，美艷的家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人西裝筆挺，梳著大背頭，腳穿牛皮鞋，皮鞋擦得锃亮亮的，一臉嬉笑。是同村吳茍家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叫來順。在吳茍媽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提了禮品來到美艷家。聽吳茍媽向美艷父母一個勁地夸來順，說小伙子在城里開了一個茶莊，生意一直很不錯。美中不足的是如今快四十歲了還是孤身一人，要是美艷跟了他就可以到城里去享福了，老吳和老吳嬸也就可以跟著享福了。吳茍媽說得美艷的父母眉開眼笑的，美艷實在聽不下去就一個人關(guān)在房子里生悶氣，在心里罵著吳名，這個死鬼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就一點音訊也沒有。外面人還以為美艷是怕羞呢，仍在一個勁地說得唾味亂飛，聲震屋宇。

美艷想顧不得那么多了，她決定要到對面去問一聲，看吳名到底死到哪里去了。她下山上山第一次跑到吳名家，和吳名的家里人說是吳名的同學(xué)，找吳名有點事。吳名的家人說吳名在城里的西河街開硯臺店。又是該死的城里。美艷于是決定去一趟城里，看來今生她是和城里有緣了。

美艷在城里轉(zhuǎn)了好多地方才問到西河街，找到吳名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飯后了。吳名正在對了一塊石頭左端右詳。美艷想我要是那塊石頭該多幸福啊!轉(zhuǎn)眼，心里又不高興了，想我竟連一塊石頭都不如。她氣鼓鼓地走到吳名的身前。吳名正在專心致志地雕琢一塊硯臺，忽地抬頭，有些吃驚，說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美艷不理他，徑直在凳子上坐下，說，乖乖，發(fā)財了也不告訴老同學(xué)一聲，讓我找得好苦。吳名停了手中的活，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灰塵，在水龍頭下洗了手說，哎呀苦死了，發(fā)什么財呀，前段時間我輕信人家被騙走了一批貨，做了貼本生意呢。怎么會這樣呢，都說雕硯臺發(fā)財呢。美艷說不要說得那么難聽嘛，我又不是來問你借錢的。吳名看了看美艷說過兩天我準(zhǔn)備要回家一趟，去采點石頭，你看石頭快用完了。你就知道石頭，這城里有個茶莊你知道么?美艷氣呼呼地說。茶莊?吳名被美艷弄糊涂了。說城里茶莊多著呢，有十幾家呢。吳茍家有個親戚，美艷低了頭說。親戚怎么了?吳名問。不告訴你。美艷紅了臉。吳名從美艷的反常舉動里好像看出了點什么，又好像沒看出什么一臉惘然的樣子。美艷抬頭看了看吳名的臉，找跟你學(xué)雕硯臺好不?吳名說哪里有女人，雕硯臺的。女人怎么啦?美艷有些不高興了。你要是存心想學(xué)我也可以教你，吳名說。真的?美艷高興了，你要是讓我跟你學(xué)雕硯臺，我家里有塊好石頭?？梢詿o私地奉獻(xiàn)給你。真的?什么石頭?一聽好石頭，吳名一下子跳起來了。好吧，看在老同學(xué)的分上，我就收下你這個徒弟吧。一言為定。一言為定。以前他們在學(xué)校里三年也沒有講今天這么多話，今天卻很高興地講了許多。美艷顯得興致很高，她說我肚子餓壞了。原來一路上光顧了找吳名，她僅是早上在家里吃了一碗飯，心里有事一急竟將肚子餓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美艷在城里住了一晚，怕家中的父母惦記就又匆匆地趕回去了。在家中美艷有事沒事總要往吳名的家那邊望幾眼，看看那個人回來沒有。她看到吳名回家過一趟，也不管家里人會怎么想，就對著對面的山喊了吳名，說吳名你別忘了你答應(yīng)的事呃。吳名聽了就說不會的，你哪天出去?美艷趕快向家中望了一眼，剛好他的父親從家中走出來，馬上噤了口。父親說在和誰說話呢，大呼小叫的。美艷說初中同學(xué)。父親朝對過望了望，走出一段路又回過頭來對美艷說，你已經(jīng)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咱本分人家，你可千萬別學(xué)那小子，聽說在城里雕硯臺，鈔票沒賺到卻欠了一屁股的債。煩死了，美艷對父親說。吳名看美艷不做聲了，也就背了石頭進(jìn)城了。

美艷決定進(jìn)城。她在一個早上早早地起了床。只是家里的那塊石頭很重，有一百多斤呢，可既然答應(yīng)了吳名就要講話算話。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石頭放進(jìn)背簍里。為了不讓家人知道，她匆匆地背了石頭就往山下去了。美艷在城里呆了兩天，吳名帶著美艷在雕琢硯臺的間隙去城街上轉(zhuǎn)了一圈，逛了城里的一些商店，看了城里的一些景致。美艷對吳名說，城里是好，要是有錢就更好了。是啊，等我有了錢一定給你買許多好東西，戒指啊，金手鐲啊，還有——得了吧，別做美夢了。美艷忽而想起了開茶莊的來順，她的心里不高興了。吳名卻在心里下了決心，要好好干，不能虧待了美艷。

兩天后美艷又回到了大運村，父母兩人在房間里嘀嘀咕咕地不知說著什么。忽而父親高了聲說，美艷你過來一下。美艷心虛地走到父母的身邊，母親卻慈愛地一把拉過美艷的手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說，跟媽說這兩天到什么地方去了?美艷本想說城里的，嘴里卻蹦出大姨家三個字。父親說，美艷你也老大不小了，吳國中家的女兒跟你同年的吧，孩子都有一歲了，你也該找個人收收心了，讀了幾天書就把心給讀野了，敢東跑西跑了?？茨悖榔G媽不滿地對父親說，你就不能好好地對她說么。好好地說，雕硯臺的吳生說明明看見美艷和吳名在一起，你聽她怎么說大姨家，我打你個大姨家。母親趕忙阻攔了父親。對美艷說，美艷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知道嗎，你離開家一秒鐘父母都會操心的，更何況離家兩天，你這樣做對得起給你吃給你穿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父母嗎?再說來順也是一個不錯的人嘛，上次你也看到了，雖說年紀(jì)大了點，但人家開著一個茶莊，絕對不會虧待你的。那吳名算個什么東西，整天對個石頭嘀嘀嗒嗒地，敲能敲出名堂來?聽說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你去給人家抵債啊，也不知羞恥。老實跟你說吧，吳茍媽來催過幾次了，年重你就和來順把事情辦了，省得夜長夢多惹出許多是非來，再說咱家和吳茍家是世交，咱可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被人家戳脊梁骨。父母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下來，美艷感到地動山搖，她感覺自己好無奈，腦中除了吳名一片空白。

美艷決定再次進(jìn)城去。她早早地起了床吃過早飯就如脫韁的野馬沖下山去。但她還未跑到半坡廟，父母就在后面大喊大叫地追來了。父親跑在前面，手上拿了根挑柴用的尼龍索是要來捆她回去。父親邊跑邊喊，你跑，你跑，我看你能跑到天邊去。母親則跟在后面跑得氣喘吁吁的，一跑到美艷的身前就一屁股坐在美艷面前的地上不起來。

美艷被父母關(guān)在家里。關(guān)了幾天，父母想老這樣關(guān)著也不是個辦法。就決定叫吳茍的媽那個好事婆來勸勸美艷。她能說會道的。說不定或許就能將美艷說得回心轉(zhuǎn)意了。吳茍媽是個熱心人，人未到聲音先到了，哎喲我說美艷，你是哪根筋搭錯了，要米簍不跳跳糠簍啊。來順就是年紀(jì)大點，哪樣不好，我是和你家世交才讓你進(jìn)城去享福的。來順有錢，不是沒有女人跟他，在他的后面女人有一大串呢，可來順說了，其他人他相不中，就喜歡你。好事婆伸出手來拉美艷，顯親熱，被美艷拂了。美艷想自己勢單力孤，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就佯裝了馴服的樣子。好事婆雙手一拍，唉——這就對了，以后我去城里可別忘了叫我喝碗茶讓個座。說過了吳茍媽又在父母的耳邊嘀咕了幾句，美艷的父母就千恩萬謝地把好事婆送走了。

美艷白天和父母一起上山去挖茶棵地，時間還好打發(fā)。一到晚上，美艷的腦子里就放電影樣的一會吳名，一會來順的，兩個人輪番來打架。一會兒吳名贏了她高興，一會兒來順贏了她發(fā)急，攪得她根本無法入睡。她想出去走走，可門卻被父母鎖死了。她在房子里面對墻壁欲哭無淚。她真想一頭在墻上撞死算了。目光就那樣長時間地在房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突然，她看見了在房間櫥子的頂端放著兩瓶用來殺茶棵蟲用的樂果，她就似找到了救星樣地奔過去。拿起樂果看上面的字淚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山莊的早晨死一般地寂靜，美艷的父母來叫美艷起床，叫了幾聲未見應(yīng)答，就開了房門，一股樂果的氣味撲面而來。父親喊一聲不好，就直撲美艷的床前，房間里就起了母親的哭聲。

美艷終是未能搶救過來，吳名是在美艷死后的第二天從大運村同在西河街雕硯臺的吳生那里得知美艷的死訊的，他是美艷的表親戚。吳名一下子跌坐在那里。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說好的要來跟我學(xué)雕硯臺的，我也答應(yīng)了收她為徒弟的。雖說她上次跟我說了來順，但她不可能走那條路的。他決定回一趟山里。山里的路卻顯得特別地漫長，吳名仿佛走了一輩子。

從山里回來吳名就病倒了。他抱著美艷背來的那塊石頭在“石言齋”里一連睡了幾個月沒有起來。有隔壁同村人來勸，要吳名想開點，說人死如燈滅不能復(fù)生，目光要朝前看。吳名睡到第六個月的一天突然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抱了美艷背來的那塊石頭，用鑿和塹一陣唰唰唰地猛雕，雕琢了三天三夜，一個酷似美艷的硯臺雕成了。吳名將她輕輕地抱了放在室內(nèi)一個顯眼的地方，吳名不論在室內(nèi)干什么都可以隨時看見美艷。他一面干活一面對了美艷說著悄悄話。怪了，吳名雕硯臺的水平突然有了突飛猛進(jìn)的進(jìn)步。吳名的聲名和生意也越發(fā)地好，同行的人感到有些奇怪。一次一支日本的旅游團隊在導(dǎo)游的帶領(lǐng)下來到西河街買硯臺。一個日本富商看中了那塊美艷硯臺，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美硯，美硯。他說要買那塊硯臺，問吳名多少錢。吳名說不賣。那人沒聽清楚，以為吳名是嫌價格低了不賣，他一再地抬高價格，吳名仍說不賣。這人和吳名較上勁了，無論多少價格吳名都說不賣。日本富商望了望吳名，又望了望那塊美硯，問導(dǎo)游這人是不是有神經(jīng)病。吳名一聽火了，“滾——”，吳名大喝一聲，“哐”地關(guān)了店門。這次西河街上許多人都做了日本游客不少的生意，唯獨吳名一件生意也沒有做成。還把導(dǎo)游和游客給得罪了。

吳名得罪了日本游客和導(dǎo)游，在西河街上卻名聲大振，人人都曉得了吳名有一塊價值連城的硯臺。硯臺協(xié)會和硯臺研究所準(zhǔn)備聯(lián)合舉辦硯臺展覽，需要有一批貨真價實的硯臺撐臺子。他們找到吳名，沒想到吳名卻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臨行前吳名將美硯認(rèn)真地做了清潔處理，然后在美硯的面前燃了香，靜靜地在硯臺前守候了一個夜晚。這夜里吳名將和美艷在一起的歲月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吳名在心里說：美硯，明天你就要啟程到一個大城市去參加展覽了，外面的世界很繁雜，也很無奈，但你的美是屬于大家的。我只是希望你展覽完以后，還會回到我的身邊。

那塊美硯在展覽的城市出盡了風(fēng)頭，報紙、電視臺競相報道了美硯的消息。但一個更為驚人的消息卻在小城里傳播開了：美硯參加展覽回到小城以后，吳名決定拍賣那塊美硯，所得款項全部用于開發(fā)大運村的建設(shè)，他成立了大運開發(fā)旅游公司，親任董事長和總經(jīng)理，他要徹底改變家鄉(xiāng)的貧窮落后面貌。

這是吳名的愿望，也是美艷多年未實現(xiàn)的心愿?？h委、縣政府和各界人士都被吳名的壯舉所感動，紛紛采取各種方式予以全力支持，如今通往大運村半坡廟的公路已經(jīng)開通，在不久的將來一個全新的大運村將展現(xiàn)在世人的面前。

責(zé)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