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季

22歲的狙擊天才

1950年1O月25日，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參戰(zhàn)，經過第一階段八個月的運動戰(zhàn)，沉重地打擊了以美國為首的聯(lián)合國軍，共殲敵23萬余人，其中美軍11.5萬余人。面臨軍事和政治上的巨大壓力，美國從1951年五六月間開始暫停全面進攻，轉入戰(zhàn)略防御，通過各種途徑向中國表示愿意舉行停戰(zhàn)談判。

1952年10月14日凌晨，聯(lián)合國軍突然以集束火力對五圣山前沿597.9和537.7高地發(fā)動猛烈攻擊，上甘嶺戰(zhàn)役爆發(fā)。在面積僅37平方公里的兩個高地上，交戰(zhàn)雙方投入了重兵反復爭奪，這場空前慘烈的戰(zhàn)役整整持續(xù)了43個晝夜。上甘嶺戰(zhàn)役結束不久，志愿軍第24軍接替15軍開赴前線。一個名叫張?zhí)曳嫉男卤?，跟隨這支部隊第一次來到了陣地的最前沿——597.9高地。22歲的張?zhí)曳济靼?，這里是真正的戰(zhàn)場了。

張?zhí)曳妓诘木虐嗍羌訌姲?，負責堅守上甘嶺597.9高地前沿，對面就是敵人的一個營指揮所。為痛擊敵人，上級決定開展冷槍冷炮滅敵運動，挑選技術過硬的射手建立狙擊組。張?zhí)曳加柧毧炭?，射擊本領提高很快，獲準加入了狙擊組。1953年1月29日，張?zhí)曳嫉谝淮卧诰褤襞_發(fā)現(xiàn)敵人后，便立即瞄準開槍，連發(fā)12顆子彈未傷一敵，卻引來敵人一發(fā)冷炮差點把他炸傷。第二天清晨，張?zhí)曳荚缭绲嘏吭诹司褤襞_上。對面陣地上靜悄悄的，張?zhí)曳夹闹胁幻庥行┙辜保谝惶斓氖Ю拇_讓他心中慌亂。他努力穩(wěn)著心神，耐心地等待著。過了很久，目標終于出現(xiàn)了，從正南無名高地出來三個敵人。張?zhí)曳家幌伦优d奮起來，他瞄準了第一個敵人，“啪”的就是一槍，可是第一個敵人沒打著，跑掉了。而第二個敵人卻正好趕上這顆子彈，倒下了。第一個敵人和第二個敵人的距離，正是狙擊的時間差，張?zhí)曳家幌伦诱业搅饲耙惶焓д`的原因。

朝鮮戰(zhàn)場多山的地形讓提前量的估算極為復雜，狙擊手必須考慮到山地的坡度、對手的高度，還得結合目標的運動方向和速度，然后確定瞄準點，才能命中目標。所有這一切必須經過多次的磨合訓練，才能達到槍人合一、百發(fā)百中的境界。此后張?zhí)曳坚槍@一要領，晚上也練，白天也練。白天找目標打，練不同環(huán)境下準確尋找瞄準點；晚上照著油燈練，油燈是死的，主要是練臂力。憑著悟性和苦練，張?zhí)曳忌袼俚剡m應了自己的角色。2月10日，他一共擊發(fā)9次，射殺敵軍7名，成績超過了所有老狙擊手。

朝鮮戰(zhàn)場大顯神威

一天黃昏時分，班長呂生堂生火做飯時犧牲了。

敵軍的炮火覆蓋極為準確，這一定是那些炮兵觀察員精準報告目標方位，指揮炮兵攻擊的結果。張?zhí)曳家庾R到，他必須盡快解決掉這些時刻存在的威脅。黎明時分，張?zhí)曳嫉巧?號狙擊臺。1號狙擊臺所在位置有一塊巨大的青石，張?zhí)曳荚谇嗍膬蓚雀鞣帕艘恢Р津T槍，這樣就可以在同一塊陣地變換角度射擊，而大青石可以當作掩體。那個觀察員出來了，和以往一樣，他依然在反復地試探確認沒有危險后，登上了一個制高點。等他第四次出來的時候，張?zhí)曳疾豢蜌饬?，子彈“嗖”地一下飛出去，閃光彈從對方的胸口穿了過去。觀察員驚喜地喊，老張，打著了。張?zhí)曳紱]有動，因為他經過前一天的觀察，感覺對面的炮兵觀察員絕對不止一個。果然，目標再次出現(xiàn)了。但敵人很是狡猾，圍著碉堡前后不停地轉，也許在有意吸引狙擊手暴露位置，張?zhí)曳紱]有貿然射擊。如果是直線走或橫線走，只要算好提前量就可以擊中，但是敵人繞著碉堡轉，是弧形運動，很不好瞄準。狙擊手要做到一槍斃命，絕不射沒有把握的子彈，張?zhí)曳荚趯ふ抑罴训纳鋼艚嵌?。突然，他靈機一動：碉堡不是圓的嘛，讓他轉就是了，我就瞄準一個點，只要他在這個地方一出頭，就干掉他。這樣就需要狙擊手掌握對方走路的速度和身高。張?zhí)曳紝市切Ｕ巳?，遲遲沒有擊發(fā)。那個敵人也許覺得自己很聰明，不會被打著了，轉得更有勁，先是正著轉，后來又反過來轉。好像是在做游戲。張?zhí)曳嫉淖訌椊K于出膛了，那個炮兵觀察員一個跟頭栽了下去。一天之內，張?zhí)曳歼B續(xù)得手，三名炮兵觀察員被盡數(shù)消滅，這無異于毀掉了敵軍炮兵的眼睛。

1953年4月，交戰(zhàn)雙方終于在一直懸而未決的戰(zhàn)俘問題上達成新的協(xié)議，并決定彼此交換部分戰(zhàn)俘，這一舉措成為推動停戰(zhàn)談判的重要基礎。然而在停戰(zhàn)協(xié)議沒有最終簽訂之前，戰(zhàn)場上的士兵還只能是兵戈相見。

春寒料峭，張?zhí)曳紳摲?號射擊位置，對面主陣地上很少有人會輕易暴露目標。在正南和西南高地之間的山谷中，有一條已經枯水的小河，河上有一座小橋，經常有往返的士兵從橋上穿過。張?zhí)曳忌斐鍪种?，大致目測了一下，距離約有800米。

一個黑點進入張?zhí)曳嫉囊暰€，張?zhí)曳甲屑氂^察黑點運動的規(guī)律。很快發(fā)現(xiàn)，那個黑點不僅僅縱向移動，而且同時橫向左右搖擺，又是個狡猾的家伙。800米的距離，彈丸飛到那兒已經開始下沉了，高度不好控制。而且，花步每秒鐘走幾步，加上速度變換和人的上下起伏，目標就更難確定了。可這怎么能難倒張?zhí)曳?。他想，你走花步，那我就等著打你的花步，反正你有停的點，只要瞄準你停的那個地方，手快槍快，就不怕打不著你。張?zhí)曳忌钗艘豢跉?，第一槍就給他撂倒了。這一天，張?zhí)曳歼B續(xù)在800米的距離兩次擊發(fā)成功，創(chuàng)造了志愿軍中普通步槍最遠射殺紀錄。張?zhí)曳荚谥驹杠娭歇氄荐楊^，然而真正的肯定還是來自于對面陣地。對手無時無刻都在想方設法除掉這個勁敵。

1953年5月的一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張?zhí)曳家辉缇蜕狭岁嚨?。他剛沿著交通溝?號狙擊臺，就有一串子彈貼著頭皮飛過?！敖裉烀珙^不對，看來有人在等著我”，他感到了一種異樣的氣氛。張?zhí)曳际捌鸾煌侠锏钠其摽貌綐寣⑺敵隽私煌??？苫瘟税胩?，卻沒有任何動靜，很顯然對手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射手。“總算遇到了對手”，張?zhí)曳及档馈Ｋ蝗卉f起，幾個箭步穿過一小段空地，剛要進狙擊臺，對面的機槍又是一個點射，子彈緊迫他的腳跟，打得地面塵土飛揚。他雙手一伸，身子一斜，像被擊中似地摔進了狙擊臺左邊的掩體里。

這個假動作顯然蒙騙了對手，對手暫時停止了射擊。張?zhí)曳悸匠鲱^，開始搜索對面的陣地，發(fā)現(xiàn)有兩挺機槍正向其它方向射擊，他沒有出槍，因為他明白，這或許是誘餌，而真正的對手肯定躲在其它地方搜尋他的位置。

張?zhí)曳寄托乃阉髦?，終于發(fā)現(xiàn)了對手的位置。他立即出槍，然而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一剎那，對手也發(fā)現(xiàn)了他，腦袋一偏，脫離了他的子彈，緊接著對手的機槍也吐出了火舌!張?zhí)曳荚僖淮伪粔褐频窖隗w內。這一次，對手也顯然意識到了張?zhí)曳嫉膮柡Γ瑱C槍始終對準了狙擊臺，

幾秒鐘一個點射，他一露頭，立即就會引來一個長射。張?zhí)曳紱]有著急，坐在掩體后面，靜靜地觀察對手的彈著點。過了很長時間，他突然發(fā)現(xiàn)對手似乎把注意力集中在狙擊臺左側，電就是他所在的這個位置，而對右側點射的次數(shù)不多，并且中間常常會有一個間隙。張?zhí)曳荚谏炒谧o下慢慢爬到右側，輕輕把槍伸了出去，但是他沒有開槍，因為他需要判定這是對手的疏漏還是圈套。觀察10分鐘后，張?zhí)曳及l(fā)現(xiàn)機槍的彈著點并沒有變化，這說明對手沒有發(fā)現(xiàn)他已變換位置。時機到了!當對手剛剛對狙擊臺右側打了一個點射，把視線和槍口轉向左側時，他猛地站起身，槍托抵肩，即刻擊發(fā)。幾乎與此同時，對手也發(fā)現(xiàn)了他，立即轉動槍口扣動了扳機。

高手對決，勝負只在瞬問。他的子彈比對手快了零點幾秒。當他的子彈穿過對手的頭顱時，對手的子彈也貼著他的頭皮飛了過去。

接受軍長的檢閱

24軍的狙擊戰(zhàn)很快打出了名氣。一個多月后，第214團報上來，說第八連有個戰(zhàn)士張?zhí)曳?，?47發(fā)子彈打死了71個敵人。軍長皮定均不大相信這個數(shù)字。他從床下拿出一雙皮暖靴，那是志愿軍總部發(fā)給高級干部的裝備。“你把它帶上，去八連看看那個張?zhí)曳?，一來看他消?個敵人，要是真的，就把靴子送給他，要是假的——拿回來，處分他的連長營長團長。”他對作戰(zhàn)參謀交代道。

參謀找到張?zhí)曳?，怕他緊張，沒有說是軍長派來檢查的，只說想看看他的狙擊戰(zhàn)術。其實張?zhí)曳疾⒉辉诤鯀⒅\的來意，他覺得有人看著打更刺激。

次日拂曉，張?zhí)曳及褏⒅\安置在一個隱蔽位置，讓他別動，因為敵人的狙擊手肯定也盯著這兒呢。張?zhí)曳继嶂恢B珠上了狙擊臺。東方發(fā)白，朦朧中，對面300米處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張?zhí)曳记那牡卣f聲我打啦。一聲槍響，那家伙像柴禾堆一樣倒下了。參謀看著表，15分鐘，那家伙沒動。好，算擊斃!片刻，一個哨兵轉進了視野，180米左右。又一聲槍響，一發(fā)曳光彈拉著弧線撞到了那個哨兵的胸部。幾乎同時，一串機槍子彈落在了張?zhí)曳嫉纳鋼襞_上。敵人也盯上他了。參謀是個行家，知道現(xiàn)在張?zhí)曳紤B(tài)勢不利。他沒看見人家，人家卻看見了他。這時天大亮了，張?zhí)曳加貌綐岉斨豁斾摽胝T敵人上當。老把戲，敵人早看透了，沒搭茬兒。張?zhí)曳紱Q定冒一下險，猛地躥過一片空地，跳進另一個掩體。一串子彈攆了過來，他雙手一揚，身子一翻，作被命中狀。這下看清楚了，一挺機槍架在兩塊大石頭縫中，后面晃著一個腦袋。張?zhí)曳记那南騾⒅\報出目標位置，然后一聲槍響，對面的槍也同時響了。結果是張?zhí)曳技几咭换I，消滅了對方。參謀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

不久，張?zhí)曳紨罃吵^了3位數(shù)。皮定均按捺不住了，想親自去看看自己的這個兵。

“不行，你不能去!”第214團團長惲前程把他攔住了?！笆裁?你指揮我，還是我指揮你?”皮軍長把眼一瞪。

“你指揮我，你指揮我!可也有人指揮你呀!志司有規(guī)定，高級首長到前邊去，要總部批準。要不，咱先請示一下?”惲前程嘿嘿一臉詭笑。

“算了，我不去了，你把他叫來吧!“皮軍長也有沒轍的時候。張?zhí)曳急持请p漂亮的靴子來見皮定均，里邊叮叮當當舌L響。

“你怎么把它背回來了?”

“你更需要他。”張?zhí)曳級焊鶅壕蜕岵坏么?/p>

“里面是什么?”

“彈殼，打死一個敵人，就放一個彈殼進去?！?/p>

“有多少?”

“211個。”

“嗯，你打死了211個敵人，可沒打出名堂。”

張?zhí)曳家汇丁?/p>

“你們團的番號是什么?”

“第214團?！?/p>

”好，你要打214個敵人，再打3個，一個也不要多，一個也不要少?！?/p>

張?zhí)曳忌岛呛且恍Γ耶斒鞘裁茨?，這個容易。

“把靴子換上。”

“軍長……”

“立馬換!”

一雙臭腳丫子塞進了漂亮的皮暖靴。心里暖暖的張?zhí)曳蓟氐搅岁嚨?。不?個小時，3個美國鬼子就成了他的槍下鬼。

第24軍堅守陣地5個多月，大仗雖然沒撈著打，冷槍斃敵倒有1萬多人，冷炮斃敵也有4000多人。難怪后來聯(lián)合國軍官兵給上甘嶺597，9北山陣地起了個名字——狙擊兵嶺。而志愿軍狙擊之王張?zhí)曳紡?953年1月29日開始當狙擊手到5月25日止，持續(xù)時間為3個月零26天。除去集訓、開會等活動外，實際射擊時間32天，耗彈442發(fā)，斃敵214名。5月26日正當他想大顯身手超額殺敵時，軍部通知他撤離前哨歸國，作為志愿軍青年代表團成員列席共青團全國第二次代表大會。當再次歸隊時，朝鮮停戰(zhàn)協(xié)議就簽字生效了。同年，志愿軍總部為其榮記特等功并授予他“二級狙擊英雄”榮譽稱號，朝鮮最高人民會議常務委員會授予他一級國旗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