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襲玲

那兒,有一片土地,很小。

那兒,有一只狗,很快樂。

那兒,有一些泛黃的記憶,很深。

[一]

緘默地回憶那些被黑白所覆蓋的光影流年,凌亂而斷續(xù)的片段像滿天飛花鋪天蓋地地涌來。在眼淚掉下的前一瞬,我抽身離開。

那兒,是一個小鎮(zhèn),小鎮(zhèn)很小,卻裝載了我的童年,有面容祥和的奶奶 ,有威嚴且慈祥的爺爺,有調(diào)皮活潑的我,還有它——我的小狗小花獅。

經(jīng)年不息,你夜夜夢回,我被枕巾上的涼淚所驚醒,在你離開后的天空,我像一只緬懷在回憶里的短線風箏,隨著風的方向?qū)ひ捯?。真的希?,你可以真的回到我的身邊。

[二]

你初來乍到的那個盛夏,黃白相間的絨毛,帶著濕熱的圓圓的腦袋,柔軟的耳朵,泛著光的雙眼,透出一股機靈?！澳憔徒行』í{吧。”我對你說,你使勁搖著尾巴,“汪”。那一瞬,我笑了。

并不是所有的昨天都鮮活如初,時光帶走了我的清晰,我只能回憶些早已泛黃模糊的歲月。

那些年,你跟在我身后隨我晨跑,每一次有陌生的狗朝我兇狠地叫時,你總是及時沖到我前面,兇狠地朝那狗“汪汪”地叫,有你的日子,我從不擔心自己會被狗咬,你多么像一個衛(wèi)士,守護著我的忠誠衛(wèi)士,不畏邪惡的眼神,讓我心疼。

[三]

踉踉蹌蹌步入成長的隧道,深深淺淺布著青光,流年飛逝。

學(xué)業(yè)的繁重讓我看望你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那一段路,小城通往小鎮(zhèn)的路在那一瞬間的年華里,變得冗長起來。我總是迫不及待。

我剛下車,老遠就看見你向我沖來,一躍跳進我懷里,你用你的小腦袋蹭著我,搖著尾巴。直到媽媽呵斥我說它還沒洗澡呢。我才放下你,你最不肯聽話的就是洗澡。每次你都甩我一身水,你身上的毛瞬間變得亂糟糟的,像只大刺猬,有時候拍你呵斥你“不許動”,你反而到地上打滾,調(diào)皮搗蛋!我又得重新給你洗一遍。

[四]

漏光的樹斑駁一地的光影掠過夏天的淺風,我把你帶到小城里,小住一段時日,你的小梅花腳墊在滾燙的柏油馬路上,你露出了粉紅色的小舌頭,哈著氣。我們在車里,你在車外追逐,人潮洶涌,你終究與我們走散了。

我埋怨媽媽為什么不把你抱上車,眼里泛著晶瑩的淚花,打著轉(zhuǎn)。我一跺腳負氣在沙丁魚一樣的人群里尋覓你的身影,媽媽急忙跟在我后面。

黃昏的暈眩打在我臉上,淋漓汗水折射出刺眼的光,我被媽媽領(lǐng)回家,卻看見你蜷縮在門口乖乖睡著的小身影,我叫醒你,抱起你的那剎那,哭得驚天動地。

[五]

閃電雷鳴從頭頂劃過,轟隆隆地碾過頭頂這片陰霾的天,父母不在家停電后的雨夜,我顫顫發(fā)抖,你忽然跑到我面前來,那雙烏黑凄涼的眼睛閃著水靈的光,在黑暗里發(fā)出溫暖的明亮,我抱起你的那一刻,忽然不再畏懼黑暗,因為你一直在我身旁。

那個雷雨夜,我眼角泛著潮濕,在沙發(fā)上安穩(wěn)地睡去,而你在我身旁熟睡。

那些石破天驚的聲響籠著夜的黑,我在黑暗里暗暗起誓,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離不棄。

可是,小花,所謂的永遠它究竟有多長呢?是不是只有彈指一瞬的一點點?

在我哭泣的時候,你圍著我打轉(zhuǎn),是淚水模糊了視線嗎?為何我會看見你焦急的神情?原來我悲傷,你也悲傷。

[六]

我終于理解所謂的曉破黎明黑更濃,在風暴來臨前的海面彰顯出詭異的平靜。

有你在的日子,我覺得安慰?？墒撬^幸福的時光,卻是因為來的短暫。

你還是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毫無征兆的突然。措手不及的悲傷洶涌而來。淚流滿面,號啕大哭到聲音沙啞,哭到開始暈眩,眼前發(fā)黑。我的天空蒼白無力地被盤旋于城市上空錯綜復(fù)雜的電線分割成零碎的悲傷。我舍不得,為了你的不再回來,為了你離開得那么孤單。

如果你是要去流浪,那么帶上我,好么?

人潮川流不息,絡(luò)繹不絕地從眼前劃過,有一只小狗從我身邊走過,我轉(zhuǎn)身呼喚著“小花獅”,帶著猶豫,帶著零星的憂傷。

即使我知道那不會是你,即使我知道你不再回來?？晌乙琅f愿意抱著希望叫著你的名字。

我想知道你是否還活著,過得還好嗎?

小花獅,親愛的小花獅,謝謝你曾伴隨著我走過那些日子,謝謝回憶有你。

我終究還是泣不成聲,原來有些東西越珍貴就越容易失去,我不再養(yǎng)小狗,因為害怕再次失去,無法再次承受那樣的哀傷,愛到逃離。

時光匆匆,流年晃著狗尾巴草。那些溫暖過我的時光,一直都有你。

[七]

小鎮(zhèn)下了一場雪,冰霜清冷的早晨,空氣里回蕩著鳥的叫聲。我穿著厚厚的大棉衣,穿著拖鞋,走到湖邊那片空地。山野間一片茫茫的雪,荒原雪般炫目的白,我坐在雪地里那塊沒有被覆上雪的木板上,像一個回憶的拾荒者,坐了好久好久,久到時光忘了呼吸,雪白茫茫,只剩一片安靜的玄音。

我突然記起你我相遇的那年,你搖晃著小腦袋瓜朝我笑。

風安靜的吹過山谷。

吹過那些不肯離開的,曾經(jīng)。

后記:是不是每個人的回憶里都有一只狗,陪我們走過那些最美好的時光,然后離開。抑或,生命里總會出現(xiàn)一些人,天使般陪我們走過那段苦澀的日子,然后像過客一樣消失在我們生命里,或許再也不見。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