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道光十九年,山西巡撫申啟賢到雁北一帶視察工作。路過代州(今代縣)時,當?shù)匾恍├镎图濌葦r住轎子告狀,反映驛站征收號草中的問題。
清朝的驛站近似于今天的郵局,號草就是驛站馬匹食用的草料。按清制,號草必須由政府向民間購買,收購價格是一文錢一斤,折算為現(xiàn)在的貨幣和度量單位,大概就是兩毛多錢一千克。當?shù)孛磕晔阵A草十多萬斤,財政撥款將近人民幣兩萬元。但老百姓拿不到錢不說,無償給驛站交號草時還要遇到盤剝,一是大秤不準;二是必須向收號草的驛書和其家人交納使費,不然他們就不肯收。這些人知道老百姓如果不交號草,極有可能被抓到衙門里打板了,站枷號,所以有恃無恐。
申啟賢當時生了病,心情煩躁,就下令打了那些老頭兒一頓耳光,后來擔(dān)心打出人命,要求道臺(相當于雁北地委一把手)張集馨親自處理。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張集馨弄清了事情真相,他做了兩個決定:一是不用之前的黑秤月另造官秤;二是宣布按照每斤一文的官價支付草價,不許驛書和家丁“干沒”。
張集馨處理號草事件,表面上很公平,實質(zhì)上則偏向了地方官員一邊。第一,老百姓無償交了那么多號草,沒有一分錢報酬,既然官府以前是撥了有關(guān)經(jīng)費的,現(xiàn)在理應(yīng)補發(fā)給老百姓,但張集馨沒有責(zé)令當?shù)毓賳T補發(fā)。第二,代州驛站所用號草一直采取向老百姓硬性攤派的做法,官撥的號草購買費從來沒有使用過,這些經(jīng)費用到哪里去了?也應(yīng)該深查,但張集馨也沒有去查。
張集馨為什么這樣“溫柔”呢?原因主要有兩個:其一,比起上級官員與一般老百姓的關(guān)系,上級官員與下級官員的關(guān)系要親近、密切得多,這種感情上的近距離,必然造成查處時的“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其二,清代官場流行“陋規(guī)”制度??滴鯐r,一位叫白潢的江西巡撫就向皇帝匯報過自己一年收到的“陋規(guī)”,他列舉了五項:節(jié)禮,每年大約5000兩;漕規(guī)禮,每年4000兩;關(guān)規(guī)禮,每年2400兩;鹽規(guī)禮,每年10000兩;錢糧平頭銀每年8000兩。白潢是個清官,尚且收到這么多“陋規(guī)”,其他人每年能得多少可想而知,身為一方大員的張集馨則更不用說了。俗話說“吃了人家的嘴短”,既然收過人家的“陋規(guī)”,查處案子當然要手下留情。
民眾不滿某些地方官員的所作所為而聚集訴求的群體事件,其本質(zhì)上就是民與官能量博弈的過程。如果民的力量足夠強大,地方官員不服從民意,就必須承擔(dān)丟官、坐牢等代價。如果民的力量不夠強大,一切都只能在官處理官的軌道上進行,那么,張集馨式的象征性的查處就會成為通例。地方官員沒有為自己的以權(quán)謀私付出足夠的成本,下一次,他們會更加胡作非為,群體事件也就層出不窮。
編輯/趙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