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淦,1962年生于福建沙縣,現(xiàn)居福州,某雜志主編。20世紀80年代開始寫詩,作品收入多種詩歌選本。
詩 觀:靜觀世事紛繁,以詩養(yǎng)心。不求聞名,只樂于自己的深度抵達,體驗生命的提升。
云朵,西去白鶴滑翔的翅膀
河岸上,送行的隊伍臨水而泣,西去白鶴滑翔的翅膀牽著整條河流。
風低垂著,云朵停留在空中。
西去,西去有樂土,你說。
穿透整條河流的呼喚穿透胸膛和骨頭,我只能把雷的回聲咽進風的喉嚨。
那一刻我只想再看一眼你花痕一樣的笑容,盡管歲月在你臉上只留下大地的裂紋和季節(jié)的皺褶,盡管時間借死亡之手撫平了層層疊疊的苦難和滄桑。
像種植一季莊稼你種植了自己的一生,我是你荒涼田野上留存的唯一谷粒。
風最終會把停留在空中的云朵帶走,在每一個冬天過后帶來漂浮的雨季,讓一粒種子在泥土里生根、發(fā)芽,讓我陷入綿延的思念和彌漫的孤獨。
西去,西去有樂土,你說。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亮寂靜清澈的河流,照亮西去白鶴滑翔的翅膀穿越死生迷茫的疆界。
那一刻,果實落在地上,肉體歸于塵土。當彩蝶自花草叢中翩然而飛,我確信你最后一抹眼神告訴我的秘密,我確信將在下一個輪回里與你相遇。
沿著河流抵達
風的翅膀滑行于大地之上,血在黑暗中穿越,骨頭的歌唱比巖層更低。
我們從四個方向出發(fā),道路延伸只是一種愿望瘋狂生長的幻覺,千萬年綿延不絕的追趕,似乎只有季節(jié)為流浪的靈魂描繪出家園某種模糊的疆界。
沿著河流抵達腳下這一塊土地,回首只有落葉和雨雪的回聲蕭蕭。
種子隨風飄落,尋找每一塊發(fā)芽生根的沃土?;ㄖ?果之后,新的種子飄向更遠的遠方,而所有記憶都封鎖于久遠的塵土。
整個大地燃燒,所有血燃燒,太陽以一席白晝的風衣鋪展著不斷豁裂潰陷的欲望,傷痕被夜色一層又一層地包扎起來,疼痛種植成無聲吶喊的星星。
而月亮暴露了黑夜里我們隱秘的傷口。
月光憂傷的史冊里,遺忘了仇恨和殺戮,遺忘了比仇恨和殺戮更為深重的災難。
或許只能遺忘,只有遺忘。候鳥回歸和潮汛到來的時刻,我們?nèi)栽趶U墟上重建家園,廟宇和教堂使大地之心回響著清澈的鐘聲。
沿著河流抵達腳下這一塊土地,我們已把足跡踏向另一顆星球,而我們無法穿越風的翅膀返回最初的地平線。
深藏你秘密的遺囑和祝福,我們把屋頂和燈光高高舉向天空,使所有星座成為每一扇窗口的花園。
是否這就是你曾經(jīng)的夢境和希望的家園,盡管明天我們還要離去。
只能向你回歸
在我第一聲呼喊你時我已經(jīng)衰老。
石頭的皺紋爬過我荒涼的額頭,未曾到來的歲月已經(jīng)流逝,正如我未曾生長的牙齒已經(jīng)脫落。
你的淚水滂沱,無法淹沒我最初的啼哭。
泥土揉捏出我的骨頭和肉體,每一次死亡和再生都流淌著你殷紅的血。大地撕裂疼痛,天空垂下燃燒的晚云,裹挾著憂傷莽荒的河流奔走遷徙不再回首。
然而,一顆琥珀泄露了我從一滴水里走來的秘密。
我就是那一粒在陽光漫長黑暗的隧道里爬行的蟲卵,在你無限繁殖而又精心編織的夢境里穿越。我被選擇,被無辜地選擇,一種在你意志之外的意志使我深陷恐懼與掙扎,凝固于透明空氣中的金色羽翅依然無法停止飛翔。
億萬年只是瞬間,只是你眼睫閃動的剎那。
在我第一聲呼喊你時我已經(jīng)衰老,大地在我的雙頰不可遏止地塌陷,風把我剔成一根鋒利的魚骨,深深刺在時間的喉嚨里。
因而,我只能向你回歸,向我純凈不朽的骨頭和肉體永恒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