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明

左宗棠是晚清一位十分著名的歷史人物,在治理湖南,統(tǒng)帥湘軍,尤其在籌建福州船政局、收復新疆、支持臺灣軍民抗法戰(zhàn)爭等諸多重要歷史事件,建樹頗豐,中國第一位駐外外交官、清朝駐英法公使郭嵩燾曾說:“大清朝不能沒有左宗棠”。然而很多人并不知道,這位在中國近代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初涉官場時,曾遭人暗算,被皇帝下旨查辦,若不是有人相救,差點命赴黃泉。如果當時左宗棠果真被殺,也許晚清的歷史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那么是誰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讓金口玉言的皇帝改變初衷,從斷頭臺上救出左宗棠,這里面又有什么鮮為人知的故事呢?

事情還得從左宗棠無意涉及的一場官場糾葛說起:

左宗棠考中舉人后,一心想步入仕途,但三次會試都名落孫山,無奈到湖南巡撫駱秉章的幕僚府當了一位幕僚。清朝官場有個習慣,官員們的日常事務,一般都由幕僚處理。左宗棠就職后,很快展現(xiàn)出過人的才華,每日里凡經他手的事,件件都處理的井井有條、妥妥帖帖。左宗棠的表現(xiàn),駱秉章看在眼里、喜在心頭,不久便將府中重要事項全部交由左宗棠料理。左宗棠掌握實權后,一方面大膽整頓吏治,清理官場陋習;一方面努力發(fā)展生產,增加財政稅收,兩三年的功夫,就使湖南的經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湘軍的實力大增,迅速壯大。湖南這些變化,令朝野上下眾臣矚目,大家都知道,左宗棠是首功之人,因此不少人直言:“湖南巡撫駱秉章之功就是左宗棠之功”。 于是郭嵩燾、胡林翼、曾國藩等朝廷重臣,先后向咸豐皇帝推薦左宗棠,說他是非常難得的人才。

然而令左宗棠沒想到的是,就在眾口鑠金,他步入仕途有望,準備一展抱負好好大干一場的時候,一場生命攸關的危機正悄悄向他襲來。

原來,湖廣總督官文為邀功爭寵,爭奪勢力范圍,與湖南巡撫駱秉章一向不和,倆人明爭暗斗,結怨很深,官文一直在找機會整治駱秉章,削弱湘軍勢力。一天,官文一手提拔起來的永州總兵樊燮,到巡撫衙門辦事,因在禮節(jié)上怠慢了左宗棠,被左宗棠當眾訓斥后趕出大堂。樊燮感到羞辱,對此事耿耿于懷,遂以左宗棠在駱秉章身邊做幕僚把持政務為由,把左宗棠告到了督察院。樊燮告的這一狀,一旦罪名成立,是要殺頭的,因當時清政府規(guī)定——幕僚不可把持政務,若把持政務,可以就地正法。官文知道這件事后,立即覺得打擊駱秉章的機會來了,只要想辦法除掉左宗棠,湖南、乃至湘軍的勢力必將大大削弱。于是馬上將此事報告給了朝廷,并上折參了左宗棠一本,要求皇帝嚴辦左宗棠。官文是咸豐皇帝的滿族近臣,當年咸豐將他派往江南,目的就是要牽制湖南和湘軍的重要人物。如今他呈上與湖南、湘軍有關的奏折,咸豐皇帝當然重視,很快便下旨給官文,要他查察此事,“如左宗棠果有不法情事,可即就地正法?！贝说朗ブ家幌?又由官文執(zhí)行,后果可想而知,左宗棠的生命可謂危在旦夕。

皇帝要嚴查左宗棠的事,馬上引起了一個人的關注,他就是咸豐皇帝身邊的寵臣肅順。肅順是晚清政壇一個非常特殊的人物,咸豐年間,他以協(xié)辦大學士的身份贊襄政務,管理工部、戶部,位高權重,在朝廷內一直被認為是一個盛氣凌人、飛揚跋扈之人,大家慣常對他的評價是詭計多端、心狠手辣,并因他在兄弟中排行老六,私底下稱他“鬼子六”。

不過,肅順絕不是白吃“干飯的”,他能身居如此高位,確有許多過人之處,史書記載,肅順“才氣開朗,勤于任事,治則襲申韓法家之緒余,以嚴為尚。蓋欲承帝意以求起積弊于衰靡之世也”。肅順為官期間最讓令人稱道的是,作為一名滿族高官,他能超越民族界限,敢于打破清代二百年來不信任漢人的陳規(guī),惟才是舉,大膽任用漢臣,曾國藩、胡林翼等許多漢族重臣,都是他舉薦后被任用的。

肅順當時雖與左宗棠素未謀面,但對于他的才干早有耳聞,如今得知他為了一件禮節(jié)上的爭議將面臨殺身之禍,不免覺得過于可惜,便決定設法營救左宗棠。但肅順心里明白,按照清朝規(guī)制,滿族宗室、旗人官員是不許結交外朝漢族官員的,如果自己直接向皇上陳奏,為左宗棠說情,必然引起皇上的疑心,弄不好營救不成,反而會害了左宗棠。情況緊急,思來想去,他首先把此事告訴了自己的門客高心夔,要他趕緊找自己的另一位門客王闿運和左宗棠的同鄉(xiāng)好友,翰林院編修郭嵩燾商量營救之法。高心夔、王闿運、郭嵩燾皆欣賞左宗棠的才華,聞訊后不免大驚,都為他的生命擔憂?？扇齻€人商量了半天也沒想出救人良策,最后與肅順私交最密的王闿運說:“情況緊急,咱們也別在這悶頭琢磨了,這件事我看還得讓肅中堂想辦法!”高心夔、郭嵩燾一聽,連連點頭稱是。于是王闿運迅速趕到肅順府上說明幾個人的意見。肅順聽了沉思片刻,對王闿運說:“這件事,只有找朝外漢族重臣上疏保舉左宗棠,提出與官文相左的意見,我才好救左宗棠!”“為什么?”王闿運趕緊問。肅順說:“滿漢大臣對左宗棠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皇上必然疑惑,一定會找我商量處置之策,這樣我就可見機行事,鼎力為左宗棠開脫了!”說到此肅順話鋒一轉,嚴肅地對王闿運說:“不過聯(lián)系朝外漢族官員,我不便出面,得你們去操辦!”“知道了!”王闿運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肅順面授機宜后,高心夔、王闿運、郭嵩燾立即分頭行動。不久,就聯(lián)系好了京官潘祖蔭、湖北巡撫胡林翼,他們分頭寫了保薦奏章。潘祖蔭稱左宗棠是自己的老師,胡林翼則在《敬舉賢才力圖補救疏》中稱左宗棠“才可大用”還說左宗棠被參,乃是“名滿天下,謗亦隨之?！苯Y果事情果然如肅順所料,咸豐皇帝接到保舉奏章,心中生疑:“怎么一個小小的巡撫幕僚,竟引得多位朝廷重臣關注?”,于是找來肅順,問他當如何處置。聰明的肅順沒有馬上替左宗棠說話 ,而是先回奏咸豐皇帝:“潘祖蔭、胡林翼都是國家重臣,他們所保必可信”,咸豐皇帝點頭稱是,這時肅順才說:“聽說左宗棠在湖南巡撫駱秉章幕中,出謀劃策,很是能干。駱秉章在湖南功績昭著,左宗棠身為幕僚,足見其才能。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人才難得,自當愛惜”。緊接著肅順建議咸豐皇帝,把官員們的保薦奏章抄錄給官文,請他酌情辦理。肅順的話說的很婉轉,主意出的也看似不偏不倚,咸豐皇帝聽了覺得挺有道理,便再行下旨,命官文對左宗棠一案,進一步核實后上奏。

官文接到圣旨一看,心中當即明白,皇上已經改變了初衷,并有起用左宗棠的意思,遂停止查辦,迅速具奏結案。至此左宗棠逃過一劫,清末日后也才有了他這個中興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