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濤
我在北京流浪半個月
(初三男生小聰,離家出走后在北京流浪半個多月。)
如果沒有轉學,也許我就不會離家出走。
以前在安徽老家讀書時,我是眾人眼里的陽光男孩。學習成績很不錯,用老師的話說,考個重點高中絕對不成問題。語文成績一直排名年級第一,我喜歡寫作,學校的板報每期都能看到我寫的詩歌或者散文。和同學也相處得融洽,有不少的朋友。那時的我快樂、自信,放學回家,總是腳步還沒踏進家門,歌聲就已經先飛回了家。
爸爸的一個決定卻改變了這一切。他說江蘇那邊的教育質量更好,沒有征求我的同意,就把我轉到了江蘇的一所學校。
可一切并不如爸爸想象中那般美好。
兩個省用的教材完全不同,我一時間根本適應不了新學校的教材,學習變成了一件吃力的事,成績一下滑到了全班靠后的名次,沒有知心的朋友可以傾訴,還要忍受老師同學的歧視和嘲笑。我失去了自信,也失去了快樂,在學校的時間,忽然變得漫長難熬。
在一次被老師奚落之后,我想到了離家出走,一心只想離開這兒,至于目的地,隨便上哪里都可以。
“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我要出去,我要闖蕩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爸爸媽媽,再見!”國慶節(jié)結束,上學的第一天,我留下一張紙條,帶著800塊錢生活費,開始了流浪……
在游樂園、網(wǎng)吧、旅店逗留了幾天,身上帶的錢已經不多。我想,要走就走遠點,可是,該去哪兒呢?腦子里閃過天安門的影像,對,去首都!我買了一張到北京的火車票。
到北京時,我身上的錢所剩無幾,只有20多塊。
第一個在北京的夜晚,我躺在公園的椅子上凍得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半夜里又被凍醒了。我實在堅持不住,跑去找了一家小旅館,也花光了兜里剩下的20多塊錢。躺在旅館散發(fā)著汗味和餿臭味的床上,我在離家出走后第一次想家,想媽媽給我鋪得又厚又軟的床,還有那散發(fā)著淡淡茉莉花香的干凈的被套……
在流浪的日子里,白天還好混,我四處晃悠,幫人打點小工,搬搬貨,或者照看一下小店之類的,一小時掙個5塊10塊,隨便對付一頓飯;到了晚上就難熬了,北京的10月不比南方,冷得緊,可我手里的那點錢根本就不夠住店,我只好到車站或是醫(yī)院去躲一會兒。
我在北京流浪了半個多月。這半個月里,雖然我不再需要面對學習的下滑、父母的失望,可我卻不得不獨自面對生活的艱辛和苦楚,還要提防著掉入陷阱,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
因為沒有身份證,我找不到正式的工作。一次,一個中年婦女看我想找工作,笑瞇瞇地走上前來說北京郊區(qū)的一個二星級賓館在招工,她可以介紹我去端盤子,一個月能拿1000多塊。我沒多想,只以為遇見好人了,不用再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就滿心歡喜地跟著她去了。
她領著我,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出了北京,到了河北的承德。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問她那家賓館的情況,她就瞎扯。我只好對她撒謊說,先讓我去洗個澡,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洗了,這才在半路上跑了出來。如果沒有及時察覺,或許,我已經被她賣到哪個黑廠去干活了。
天氣越來越冷了,北京已經入冬,可我身上的衣服還是秋天的,單薄得根本無法抵御越來越深的寒意。
穿著單薄而且臟污的衣服,我在繁華的王府井晃悠,想鉆進商場里享受空調的溫暖,卻被保安警覺地盯上了。他把我當成小偷,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急了,雖然囊中羞澀,可我并沒有干過什么偷雞摸狗的事啊。我對他說,我不是小偷,我是離家出走的學生……
我被送到了派出所,當民警叔叔問我家里的電話號碼時,我?guī)缀鯖]有猶豫,就告訴了他家里的電話——我一直沒有勇氣自己去撥那個在心里默念了千百次的號碼。
后來,我聽媽媽說,那時候他們已經快瘋掉了。先是天天出去找我,又聽人說在南京看到了我,他們發(fā)動了30個人,開了4輛車,在南京的大街小巷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可仍然一無所獲。接到從北京打來的那個電話,從不輕易流淚的爸爸躲在一旁,哭了足足有半個小時。
回到家,躺在家里的床上,我覺得家里的生活是那么幸福。以前聽一首老歌里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一旦真正走出父母的庇護和學校的管束,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外面的世界并不那么精彩,原來自己是那么不堪一擊……
在和爸爸媽媽商量之后,第二年我又轉回了原來的學校重讀初三。
以出走來逃避現(xiàn)實并不能讓我走出困境,甚至可能會讓我陷入更危險的境地。如果我早一些和父母說起自己的煩惱和想法,就不會浪費這一年的時間。
家長跟孩子是分擔壓力的關系,是一種互相支持而不是轉嫁壓力。小聰出走是因為轉學后面臨的學習、人際關系的壓力。如果父母能夠細心一些,幫助他面對那些困難,或許,他能夠度過這個艱難的轉折期。
為什么有的同學同樣轉了學,面對同樣的困難,卻能夠及時調整自己去適應新環(huán)境?其實,生活中我們處處都可能遭遇困境,逃避是懦弱者的選擇,學會傾訴,學會排解,學會適應,走出困境,這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
我的三次離家出走
(初三男生小力,每一次離家出走回來看到媽媽疲憊的眼睛,他總是對自己說:再也不亂跑了。)
媽媽和我在一個學校,只不過她是老師,我是學生。
媽媽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她要求自己工作出色,在學校里,她的嚴格和成績同樣出名。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樣出類拔萃,所以在家里,媽媽對我同樣嚴厲。
初二上學期的期中考試,我考得很不理想,落到班上30多名。開家長會那天,媽媽向學校請假回了家——一個成績突出的優(yōu)秀老師,卻有一個中等生的兒子,這讓她很沒面子。那天,我一踏進家門,媽媽就滿臉通紅地對我吼了起來,說我不爭氣,爸爸在外地工作,她一個人帶我是多么不容易,而我卻沒有努力學習……說著說著媽媽就大哭起來,半個多小時,我就一直背著書包站在門口,心里冰涼冰涼的。之后幾天,媽媽都沒正眼瞧我,而我的心情,沮喪透頂。
偶然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說一個中學生離家出走,其父母到報社哭訴求孩子回來。我腦子里冒出了一個想法:如果我出走了,媽媽會不會也急得哭?我收拾書包出了門,給媽媽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走了,去了我想去的地方”。
那一晚,我在小學同學家睡了一晚上。長這么大,這還是我第一次離開家。睡到半夜,我忽然醒來,想著媽媽,覺得對不起她。
曠了一下午的課令我很不安。第二天一早,我就來到了學校,老遠就看到媽媽站在學校大門旁,看到我后她一把抱住我哭了,還向我認錯。頭一天,媽媽從下午一直到凌晨都在家里和學校間找我??粗鴭寢屢荒樀你俱?,我決心以后再也不做這樣的傻事了。
可是,我卻在初三上學期,再一次離家出走。
我承認,自己并不出眾,但還算安分守紀,不迷戀網(wǎng)絡、不打架鬧事,沒事就讀讀書,寫寫散文。可這樣的我,實在夠不上媽媽心目中“優(yōu)秀”的標準。有時,我看到她在辦公室親切地撫摸其他學生的頭,細語鼓勵時,我心里就酸酸的。
去年9月,我成為了畢業(yè)生,升學壓力陡然增加,我開始喜歡寫一些宣泄壓力的散文。一天晚上,我把改了好多天的散文交給媽媽看,想得到她的鼓勵和欣賞。媽媽正在備課,她看了一眼便推到一旁,本子掉到了地上。我終于被激怒了,跟媽媽吵了起來。那一晚,媽媽平日對我說的那些刺耳的話,一遍遍在我耳邊響起,像刀一樣割著我的心。我?guī)缀鯖]有睡,又想到了離家出走。
第二天一早,我沒有和媽媽一起去學校。我拿著攢下的200元錢離開了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隨便上了一輛公交車,一直坐到終點站,又從終點站出發(fā),穿過城市的一條條大街……天黑了,我在公園門口下了車。
白日里明媚繽紛的花朵,青幽挺拔的樹木,全被夜的幕布遮住。風起了,沙沙的聲音像鬼魅的腳步聲,黑黢黢的樹影張牙舞爪地朝我撲過來。那是一個可怕的夜晚,在公園的墻根下,我抱著書包一直坐到天亮。擔心有壞人,一點兒動靜就讓我全身顫栗,冷汗直出。害怕加上蚊蟲叮咬,我難受至極,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天一亮就回家。
清晨,有人來鍛煉了。我搭早班車回了家,進門倒頭便睡。迷糊之中,我聽見媽媽的聲音,她說給我請了兩天的病假,她不想讓學校知道我離家出走,她再丟不起這人了。
這次出走,絲毫沒有緩和我和媽媽之間的矛盾。這之后,我變得有些散漫,不跟班上任何同學交流,我有意想氣氣媽媽。
下學期,4月調考結束后,我感覺一團糟。我再也不想面對糟糕成績帶來的一串后果。揣著100元錢,我再一次離家出走。想到自己這么大的人了,不能再讓媽媽擔心,我就在公用電話亭,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說是想出去散心,沒等媽媽回話,我就掛了。之后,我到火車站附近的一家簡易小旅店睡了兩天,由于住的是多人一間的房子,晚上我的書包被人翻動了。
周一,我回到了學校上課。晚上,我和媽媽一起回家,一路上無語,看到她頭上的白發(fā),我心里忽然很內疚,對媽媽說了聲對不起,媽媽長嘆一口氣說:“媽媽再也經不住你折騰了!”
三次出走后,我和媽媽第一次敞開心扉對話:
“每回看到那些古靈精怪的孩子,我就覺得你再樸實不過了,有你這樣的孩子,我該滿足了。可是,我習慣了嚴格要求自己,也用這標準苛刻地衡量自己的孩子。我不愿對你表露出太多的愛,害怕你因此變得軟弱,不思進取。也許我錯了,兒子,其實你讓媽媽驕傲的時候遠比讓媽媽失望的時候更多。”
“媽媽,在我心目中,你真的是個好媽媽,我敬佩你,在學校聽到有同學說你的壞話,我都會非常不客氣地替你辯駁。我已經很努力向著你優(yōu)秀的標準靠攏,可是,這靠攏對我來說,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到的,而是一小步一小步去縮短差距。”
其實,我和媽媽的隔閡,不過是一張薄薄的紙,一點就破。只是,我們都站在那張紙后面,誤解和等待的時間太長太長。
看過手影表演么,那投射到墻壁上的龐然大物,卻只是一雙手的投影。那些我們以為無法逾越的障礙,其實我們稍作努力就可以跨越,卻因為心理作用,將它們放大,最后壓垮了自己,只好選擇了逃避。
你應該清楚,這是個并不完美的世界,我們和父母皆是凡人,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想追求一個特別完美的世界來塑造自己,是不現(xiàn)實的。既然如此,我們就只有去適應這樣的不完美,只有勇于面對困難,接受挑戰(zhàn),在解決問題后會發(fā)現(xiàn),我們離完美又進了一步。(整理:王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