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靜鈞

人類需要反思，歷史需要回顧。

【反思之一】

一次不良的民主實踐帶來的災難甚過一場中等規(guī)模的戰(zhàn)爭。

2008新年伊始，因懷疑執(zhí)政黨操縱選舉結果，非洲民主樣板國肯尼亞支持反對黨的盧奧族和支持執(zhí)政黨的基庫尤族之間爆發(fā)了有史以來最慘烈的部族沖突。截至2008年1月15日，騷亂共造成600多平民死亡，25萬人流離失所，數(shù)十萬房屋、店鋪及公共設施被毀，其損失程度遠遠超過了上世紀70年代烏干達危機爆發(fā)之際東非三國大混戰(zhàn)時肯尼亞所遭受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不當選舉頃刻間活活奪去了數(shù)百人性命，是民主之不幸抑或是人之于民主之不幸？

【反思之二】

示威“嘉年華”，不是民主的勝利，而是對民主的扭曲。

2008年2月，李明博就任韓國總統(tǒng)，走馬上任之后就匆匆趕往美國訪問，幾乎全面開放了牛肉市場。先是有以養(yǎng)殖戶為主的1萬多民眾在首爾靜坐示威，晚上舉行反對進口美國牛肉的“燭光集合”，人數(shù)慢慢聚多，學生、出租車司機等開始參與進來。到5月底，示威人數(shù)超過5萬。到6月9日，示威演變成暴力沖突，警局警車被焚燒，大街濃煙滾滾。10日，全國范圍同時展開大規(guī)模燭光集會，成了韓國有史以來波及范圍最大的抗議示威。抗議人士載歌載舞，歡聲笑語。6月底，李明博誓言鎮(zhèn)壓暴力示威，抗議結束。第二天上市的美國牛肉銷售一空，進口商大悅。這場風波令政府癱瘓3個月后，大聲抗議牛肉進口之人轉身成了進口牛肉的忠實消費者，把美國“瘋牛病”肉忘得一干二凈。假以 “民主”之名的示威成了民眾娛樂消遣的一種生活方式，這不是民主之勝利，而是對民主文化之扭曲。

【反思之三】

“民主僵持”是國家的自殘行為。

2008年8月，由十幾個民間團體組成的反政府聯(lián)盟走上泰國曼谷街頭，其猛烈程度遠遠超過2006年那場最后導致軍事政變的反他信示威。示威者舉著“民主”旗幟，穿著象征擁護王室的黃衫，不依不饒，不推翻政府不罷休。沙馬總理動用司法手段，地方法院對示威首領發(fā)出逮捕令，也動用緊急狀態(tài)法，均告無效。反倒是沙馬因在總理任職期間曾參與過烹調電視節(jié)目這些小過失，被國家憲法法院罷免了總理職務。執(zhí)政黨人民力量黨副主席、他信妹夫頌猜繼任總理，示威者依舊占領政府部門，發(fā)動一波又一波聲勢浩大的示威。示威一直持續(xù)到11月底，最后借助憲法，法院解散執(zhí)政黨把頌猜趕下臺，示威者才開始收兵。泰國沒完沒了的抗議示威習慣，嚴重損害了其國家形象，被外界稱為國家自殘行為。

【反思之四】

治國先治警，安民才興國。

2008年8月30日晚，近20萬墨西哥人舉著國旗秉燭而行舉行游行抗議。這場抗議同時在32個州舉行，范圍之大，歷史罕見，而示威民眾所訴求的，卻是要國家拿出決心和勇氣來制止這個國家泛濫而嚴峻的綁架、火并和殺人等暴力犯罪行為。墨西哥警察與販毒黑幫狼狽為奸，殘殺忠直同僚，參與販毒、綁架、殺人，無惡不作。光是8月份，共有75名警察或被謀殺或在黑幫火并中被對方集體處決。每個人都生活在恐懼中，因為每天都有可能被抓走或被打死。2008年墨西哥死于暴力犯罪的人數(shù)已經上升到4000人以上，遇難者有政府部長、市長、公司高級職員、市民，猖獗的犯罪嚇走了投資和游客，也斷送了墨西哥成為新興大國的夢想。墨西哥總統(tǒng)卡爾德龍說，墨西哥一半以上警察都不合格。治國先治警，安民才興國。

【反思之五】

次級種族主義的危害性不亞于赤裸裸的種族主義。

2008年5月11日，因不滿來自鄰近國家的移民搶走本地人的飯碗，以及本地人視外來非法移民為犯罪率居高不下的主因，南非黑人開始攻擊津巴布韋和索馬里黑人移民。先是從曼德拉故鄉(xiāng)約翰內斯堡的索韋托發(fā)生局部騷亂，第二天迅速演變成全城性暴力血腥騷亂，暴徒們舉著大刀、揮舞著棍棒，追打外來移民，城內一片火海，移民驚慌逃竄。排外騷亂蔓延到南非全國，一直到5月29日才基本平息。這場次級種族主義騷亂中共有56名移民被活活打死，數(shù)千人被打傷，數(shù)萬移民逃離南非，數(shù)十萬難民被政府緊急安置，數(shù)萬低齡移民心理受到重創(chuàng)。南非的排外騷亂，針對的是同一種族的民眾，這在非洲黑人史上是第一宗，它嚴重摧殘了人類對文明和理想的信仰，更可怕的是，這樣的次級種族主義事件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爆發(fā)，它是種族主義，但比以往赤裸裸的種族主義還要可怕。

【反思之六】

恐怖主義拷問大國夢。

2008年11月26日晚，一伙來自境外的恐怖分子，配備著AK-47攻擊型沖鋒槍、手雷、衛(wèi)星電話，在孟買戈拉瓦島發(fā)動了震驚世界的恐怖襲擊。這場恐怖襲擊標志著恐怖分子又重回到傳統(tǒng)方式，用最直截了當?shù)纳錃⑿问皆谌丝诿芗某鞘兄圃鞈K案。這場襲擊也標志著南亞已經成為世界反恐重心，新的地緣政治沖突已經形成。恐怖活動面前，脆弱的印度反恐手法暴露無遺，甚至在數(shù)天之內警方都數(shù)不清遇難者的準確數(shù)字?？植酪u擊震醒了印度大國夢，也震醒了同樣做著大國夢的其他國家?？植乐髁x是個全球性問題，不是地區(qū)性甚至也不是個別性的。任何想成為大國的國家應直面恐怖主義，提高警惕，準備戰(zhàn)斗。

【反思之七】

油價漲跌起落，跌的時候應為漲做多點準備。

2008年上半年，全球油價一路攀升，歐佩克多次宣布增產也無濟于事，到8月份石油期貨價接近150美元的高水平。高油價引發(fā)嚴重問題?？溌∫蛴蛢r上漲幅度過大引發(fā)民眾騷亂，出現(xiàn)縱火、哄搶等行為，造成十余人死亡。歐洲漁民也聯(lián)合起來，抗議高油價，并發(fā)生騷亂。然而這之后，油價狂跌，短短二三個月，油價跌至每桶40美元之下，令人瞠目結舌！低油價時代提醒對外依賴能源的國家積極調整石油戰(zhàn)略，未雨綢繆，趁機吸納，擴大能源儲備，為下一輪高油價的到來做好充足的準備。

【反思之八】

缺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缺糧。

2008年4月，糧食價格突然上躥，世界糧食庫存劇降至近30年來最低點，糧荒時代逼近全球，許多糧食出口國下令限制或禁止糧食出口，更加惡化了糧荒局面，近30個國家因糧食問題出現(xiàn)政局動蕩，海地、布基納法索、埃及和印度出現(xiàn)饑民暴力騷亂事件，這些局面把人類推到戰(zhàn)爭邊緣。國家安全中糧食安全最為重要，缺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缺糧，忽視糧食安全的重要性，必將把國家置于危險境地。

【反思之九】

過度依賴某一種模式不僅是危險的，而且是致命的。

冰島歷來以漁業(yè)為根基平衡發(fā)展，然而，當它迷上離岸金融業(yè)之后，漁民賣掉捕魚工具和船只，換成一沓金融證券，過著奢侈的生活。2008年10月，華爾街一聲金融危機，冰島應聲就垮，整個國家的資產歸零，昔日金融從業(yè)者又紛紛拿回生疏了的捕魚工具，開始過節(jié)儉的苦日子。凡事過頭了就是錯，一個國家過度地依賴某一產業(yè)、某一海外市場、某一發(fā)展模式，當產業(yè)消失、海外市場萎縮、發(fā)展模式遇到瓶頸之時，國家就注定將要遭受滅頂之災。

【反思之十】

一個地區(qū)高度自治化或是此地區(qū)資源爭奪白熾化的強烈信號。

2008年11月，差不多整個身子都圈進北極圈的格陵蘭島舉行公民公投，希望從丹麥手中爭取更大的自治權，從而向未來的獨立邁開第一步。格陵蘭之舉，就是想控制島上的礦產和石油資源。格陵蘭選民以壓倒性的比例支持自治。隨著氣候變暖，北極冰蓋消融，北極所蘊藏的豐富資源令人垂涎欲滴，格陵蘭人不論如何以“民族自決”的政治訴求來掩蓋，都掩飾不住其想在即將到來的北極資源開發(fā)中分得一杯羹的希望。這場政治演出事實上就是利益爭奪戰(zhàn)之前的煙幕彈。

【反思之十一】

“木桶定律”決定一個整體的素質。

2008年6月12日，愛爾蘭以86.24萬票比75.25萬票的投票結果否決《里斯本條約》，從而使歐洲一體化進程再次陷入困境。而愛爾蘭是唯一一個對《歐盟憲法條約》簡略本和替代本《里斯本條約》進行全民公決的國家。這就意味著，所謂已經在議會里批準通過了《條約》的其他歐洲國家，如換用全民公投方式，有可能出現(xiàn)更多的“愛爾蘭”。

最短的木板將決定木桶的容量?！澳就岸伞弊C明了日益龐大的歐盟的虛弱和沉淪，更何況美國以重金支持愛爾蘭反對派對歐憲說不。2008年末中歐針對達賴問題在意識感知上的尖銳對立，表明歐盟不愿正視自身的處境，也不愿以對方的行事規(guī)則思考對立方的主張。歐盟再一次向理想主義靠齊，但這只是遮擋“木桶定律”的權宜之計，而非對短板的修補術。

【反思之十二】

國破山河亦不在。

2008年2月17日，科索沃宣布獨立，隨后美、英、法、德、意等國承認其脫離塞爾維亞而獨立。8月8日，格魯吉亞總統(tǒng)薩卡什維利突然發(fā)兵南奧塞梯，想用武力收回已掙脫其控制多年的南奧塞梯，遭到俄羅斯的迎頭痛打，俄軍大軍直入，格軍潰不成軍。俄羅斯干脆宣布承認南奧塞梯和另一個格魯吉亞事實獨立出去多年的地區(qū)阿布哈茲的獨立。

塞爾維亞和格魯吉亞是當代新冷戰(zhàn)萌芽的試驗場，科索沃和南奧塞梯的獨立背后都有一個或數(shù)個強權的影子。強權能量的極度放大，根源在于當事國的弱小不堪。沒有解決好自身問題的本錢，妄圖利用國際法或強權干預而捍衛(wèi)主權的想法是低級的，這恐怕也是2008年給予我們的最大反思。

（摘自《南風窗》2008年第2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