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誠龍
我一直納悶,妻子每次拿錢給母親,總是一把零票,給小孩卻是一張整的。娘是最愛,女兒也是最愛,誰重誰輕,我還真分不清。如果拿這事跟妻子吵一架,弄不好會把自己弄成孤家寡人。妻子會因為我識破其心計而惱怒,女兒會覺得爸爸沒有偏愛她而怨恨,所以,雖然我覺察到了,妻子每次給我母親和女兒零花錢時,總是一個給零鈔,一個給一張整票,但為了家庭的安定團(tuán)結(jié),我沒有點破。
父親去世后,我把母親接到城里,我過上了既當(dāng)仔又當(dāng)?shù)纳?,這種生活很愜意,甚至讓我感到,一個男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到了中年還在當(dāng)仔。母親到我這里后,掃地洗衣切菜煮飯,樣樣搶著干,我們就當(dāng)甩手掌柜了,而妻子是最受益的,以往的家務(wù)活幾乎都是她干,現(xiàn)在母親代她干了,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每月給母親一些錢,是多年的規(guī)矩,父親在世時就有了,現(xiàn)在,母親雖然跟著我生活,但我與妻子說了,還照原來的給,不管是贍養(yǎng)費(fèi)也好,保姆費(fèi)也罷。
這次,我實在忍不住了。節(jié)日到了,妻子給女兒一張“老人頭”,嶄新的,甩起來嘩嘩響。妻子剛發(fā)了工資,錢包里還有一小疊新鈔,卻來跟我換零錢,準(zhǔn)備給我娘。我黑著臉:“干啥?”妻子嬉笑著:“我的新票子換你的爛票子,你還不高興?”這話沒說倒好,一說讓我火冒三丈。我抓過她的皮包,使勁往地上一摜:“你瞧不起人,是不是?難道我娘就該用爛票子?”
妻子呆住了,沒見我發(fā)過那么大的火,一下子眼淚就汩汩流出,怔怔地站在那里。我余怒未消,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摔門而去。
深夜,我?guī)е硪饣貋?,看見妻子坐在床頭,眼睛紅紅的。我背對著她,解衣睡下。妻子扳過我的身子,問:“干嗎發(fā)那么大的火?”我“哼”了一聲,說:“明知故問?!逼拮訉ξ艺f:“你知道,我為什么給女兒是整票,給媽的是零票嗎?因為,女兒愛花錢,一張五塊到她手里,好像不是錢,亂用一氣,給她一張百元票子,她就舍不得用。同樣100元,給她一把零錢,她一個星期就會花光,而給她一張整票呢,她能用十天半個月,所以,我給她的都是整票。而媽呢?她舍不得花錢,一張整票到了她手里,她總是藏著收著,不用。給她零錢呢,她舍得用一些,舍得去買瓜子、葡萄干和甘蔗,你是喜歡讓媽買些東西吃,還是想讓她把錢存起來?”
是嗎?
難怪我好幾次看到母親邊看電視邊嗑瓜子,挺受用的。母親以前從來不自己買零食,有點好東西都給我們留著。老南瓜剖開吃了,把瓜子留著,存一大瓶,等我們回來時帶上;家里養(yǎng)了幾只母雞,一個蛋也舍不得吃,留著,等我們回來時帶上?,F(xiàn)在,母親自己買零食吃了,我忽然感到特別舒心,勞累一生的母親終于開始享受自己早該享受的生活了。
我懂了,100元有時是不等于100張1元的。
我與妻子在贍養(yǎng)老人上曾有個約定,其實呢,就是一個小花招。我家呢,由妻子拿錢或者買東西;她家呢,由我買東西,其實都是一家的錢,但這么著,讓對方父母更高興。以前,我給岳父岳母買東西,專揀好的、包裝漂亮的買,挺括挺括地送去;現(xiàn)在我不了,我依然會揀好的買,但那好東西,我把包裝要么揉皺要么弄破,比如,給岳父買了一瓶酒,我常常把酒瓶撬開;買一包煙,我把封條撕破;給岳母買的新衣服,我叫妻子把它先洗一回。因為,岳父岳母對好東西格外珍惜,舍不得吃舍不得用。買了一瓶好酒,岳父說,留著走親戚用吧;買了好煙,岳父就往樓下的雜貨鋪跑,一包好煙換幾包差煙?,F(xiàn)在呢,包裝弄壞了,他不好意思送人,哈哈,只能自己喝了、抽了。這也讓我感覺到,我的心意沒打折,百分之百地送達(dá)到了父母雙親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