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漢文
1958年,我在上海市文化局黨辦工作。為向領(lǐng)導及時反映知識分子的情況,辦公室辦了一份不定期的內(nèi)部通訊《動向與問題》,由我任編輯。
一天,喬奇的夫人、電影演員孫景璐打電話給我,說“喬奇要和我一起拜訪你”。我忙對她說:“不敢當,我去拜訪你們?!?/p>
喬奇家在枕流公寓的底層靠左邊一套,房間靠里是床和衣櫥,靠窗是沙發(fā)和一只小小的寫字臺。雙方落座,喬奇就向我打招呼:“景璐給你打電話,事先沒跟我說過,我埋怨她不該驚動局里的干部。”孫景璐說:“我們找你,主要是反映我們的住房困難。”她一邊說著,一邊示意:“這是大間,還有一個小間,小孩子住。老喬與我同時有角色要背臺詞時,就互相干擾。要喬奇向單位打報告,他又愛面子、不肯寫。所以我就不跟他打招呼,給你打電話了。聽老喬說你是局里的聯(lián)絡(luò)員,待人熱情,所以我不揣冒昧,打了電話,”我對他們說,分房子的事是由其他部門管的。你們的房子的確是小了一點,我會把你們的困難向局領(lǐng)導匯報的。
回去后,我立即向黨辦主任匯報此事,按主任的要求打電話給喬奇,讓他寫申請給單位再轉(zhuǎn)文化局,我并把這次走訪了解的情況成文發(fā)在《動向與問題》上。不過,由于當時上海的住房十分緊張,因此盡管領(lǐng)導看到了這個材料并作了明確批示,但這個問題還是在過了一年多后才得以解決——有一位干部從枕流公寓遷出,他騰出來的房子分給了喬奇。
這一年,我被選為局團委書記,發(fā)動團員、青年開展了“勤學苦練,又紅又專”活動。其中一項內(nèi)容就是舉辦報告會,邀請名家談如何刻苦學習、努力鉆研,在專業(yè)上獲得優(yōu)異成績的經(jīng)驗。先后邀請的著名藝術(shù)家有周信芳、蓋叫天、李玉茹、袁雪芬、丁是娥、石筱英、劉天韻、田雙亮、黃貽鈞、周碧珍、高重實等,包括喬奇。
喬奇得到邀請后,多次向我來電了解局系統(tǒng)團員、青年的思想表現(xiàn)。我也去他的單位——上海人民藝術(shù)劇院和他作了一次長談。
由于作了精心準備,加上深厚的功底和豐富的經(jīng)驗,喬奇的講演極其成功,成為當時幾個影響很大的報告會之一。如今雖已過了半個多世紀,但當時青年們在聽他報告時所發(fā)出的笑聲、掌聲,依然在我腦海里轟響。報告中的一段話尤其令我印象深刻:“有人說,喬奇的朗誦能抓人,是因為爹娘給了他一副好嗓子,這個說法我只能同意一半。我的好嗓子是父母給的,但嗓子好并不一定能成為一個受觀眾歡迎的演員,要成為一個在藝術(shù)上有成就的演員,是要付出艱苦勞動的!”隨后,喬奇回憶了自己在成名之前長期刻苦練功的往事,繪聲繪色的敘述讓在座每一個聽眾感同身受。
此后,由于工作調(diào)動,我與喬奇的聯(lián)系便少了,“文革”時,他被“造反派”視為“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打入“牛棚”;我則被戴上“走資派”帽子,過上了挨批斗和掃廁所的日子。
1967年,我被宣布“解放”。不久,我單位組織去“人藝”參觀交流,我和幾個剛“解放”的人也去了。在那兒,我看到了幾位熟識的院團領(lǐng)導和著名演員,他們排成隊,低著頭,正聽“造反派”頭頭的訓話。我看到喬奇也在隊伍之中,一時不勝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