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超
率真任誕而風(fēng)流自賞,王羲之算得是一個例子。他率真處如東床袒腹,風(fēng)流者如《黃庭》博鵝,在魏晉名士中別具一格。然而,這么一個瀟灑清貴的右軍卻自賞到了自戀的程度,演繹出令人啼笑皆非的王氏邏輯:仕途失意,只為沒生好兒子。
這還要說到與王羲之爭強斗勝的對手王述。
王述,字懷祖,少時與王羲之齊名。王述是個急脾氣,一次吃雞蛋時,一筷子下去沒夾住,他急得抓起雞蛋就摔。雞蛋摔而不爛,在地上滴溜溜轉(zhuǎn),他踩又踩了個空,于是怒氣勃發(fā),俯身拾起塞進嘴里嚼個稀爛,“呸”地一聲吐出去才解氣。
王羲之看不起王述,認(rèn)為他只配做個尚書,熬到退休或許能夠混個仆射。關(guān)于王述跟雞蛋發(fā)脾氣,王羲之發(fā)表議論說:“即便是王安期(王述之父)那樣的高士,這點壞毛病也足以毀了他的人品,更何況是王述這種爛角色!”他還仿照孔子“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余不足觀也已”,對王述做了一票否決。
但是看不起歸看不起,王述的官位卻時時壓王羲之一頭。王羲之做會稽內(nèi)史時,王述忽然成了他的頂頭上司揚州刺史,還借公務(wù)之便挑他的毛病。王羲之憤憤不平,稱病辭官,并且在父母墳前痛哭流涕,托言“止足之分,定之于今”,立下重誓說:“自今之后,敢渝此心,貪冒茍進,是有無尊之心而不子也。子而不子,天地所不覆載,名教所不得容。信誓之誠,有如曒日!”無比堅決地退出了仕途。
怨天尤人是失意者的通病,對王羲之來說,宰相王導(dǎo)是他家伯,太尉郗鑒是他岳父,其父王曠是司馬睿的親信,南渡的首倡者,北伐的急先鋒。這么好的家世,怨天自然沒有道理,于是他“尤人”,把仕途失意歸咎于諸子,既而內(nèi)懷愧嘆,謂其諸子曰:“吾不減懷祖,而位遇懸邈,當(dāng)由汝等不及坦之故邪!”意思是說,我的才能絕不在王述之下,而官職際遇卻與他差比天地,肯定是因為你們比不上王述的兒子。
王羲之這種近乎耍賴的邏輯大概根源于其伯父王導(dǎo),王導(dǎo)就曾多次對他說子侄們不爭氣。只是自己仕途失意,如何就埋怨到了兒子的頭上?何況其子王獻之的成就,也并不弱于王述的兒子坦之。
今天看來,王羲之與王述的爭斗不過是歷史上的一個小插曲,令人發(fā)笑的是頗顯另類的“王氏邏輯”:官場失利,只因養(yǎng)兒不如人。這種“天下第一筆,不如生個好兒子”的思維,比之現(xiàn)代人的“學(xué)會數(shù)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別具一種自諷的意味。
高官顯職不過是過眼云煙,而《蘭亭集序》傳世,人人皆知王羲之乃是書圣,又有誰在乎王懷祖做了多大的官呢?
編輯高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