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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實

2009-04-13 06:58
百花洲 2009年1期
關鍵詞:布包玩意兒老伴

凸 凹

孔繁仁身板很硬朗。五十多歲的人了,每頓還能吃三張攤坨子。

攤坨子是一種農(nóng)家飯。鬧饑荒的年頭,玉米面、白薯面、高粱面、黍子面、蕎麥面,以至于玉米軸磨成的淀粉,凡是能形成粉狀的、可入口的東西,都可以成為攤坨子的原料。這是粗糧細作,是糊弄肚子的把戲。這些原料黏性差,不能抱團,便均要摻上作為黏合劑的榆皮面。所以,在那個時候,鄉(xiāng)下的榆樹多是裸體的?,F(xiàn)在日子好了,溫飽已不成問題,但他還是以吃攤坨子為主?,F(xiàn)在的攤坨子,面粉和雜合面各占一半,心情好時,和面時還要打上一個雞蛋。因為自身就有黏性,榆皮面用不上了。按說,免遭剝皮命運的榆樹應該茁健起來,卻紛紛死掉了。街道、原野、渠岸,原來榆樹茂盛的地方,竟很少見到它的影子,成了稀有樹種。不知是怎么回事。

吃攤坨子對孔繁仁來說,不是口味問題,他對人說,是餓怕了。

今天的月色極好。月牙雖然瘦得跟鐮刀一樣,但天空大晴,它自身沒有一丁點皺褶。今天磚廠老板額外給了他兩百塊獎錢,內(nèi)心美得飽滿。他摸出來一瓶酒,理直氣壯地緩喝。老伴要給他顛倆下酒菜,他擺擺手。從偌大的腌菜缸里抄了兩只辣椒和一小撮香菜根兒。腌酸菜是鄉(xiāng)下人固有的手藝,但大多數(shù)家庭都失傳了。他的家庭也失傳了一截日子。一天,他看到扒下來的白菜幫子,切下來的蘿卜纓子,摘下來的香菜根子,就那么平白無故地扔在地上,他心疼了一下,便摔門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竟扛著一口大缸。缸墩在地上的聲音很沉悶,他隨之說了一句:“腌菜?!?/p>

他捏一尾香菜根,喝一口酒,漸入佳境。頸項喝成了一只血脖子,在上邊抓一抓,又腫又癢,舒服極了。他看了一眼酒瓶子,商標上“門麯”兩個字中的“門”字,竟晃悠起來,像一掛被和風吹動的門簾。這種酒就產(chǎn)自本地,是鄉(xiāng)辦酒廠的產(chǎn)品,原料是當?shù)氐氖磷?。酒的味道有些苦,跟柿子的“澀”有關,僅賣兩塊五毛錢。現(xiàn)在,這種價位的酒,少見得很,孔繁仁有幸災樂禍一般的欣喜。卑賤的人喝卑賤的酒,兩相適宜,自足而幸福。

“多虧了有門麯啊!”他禁不得嘆了一聲。

正房里(他和老伴住偏房)傳來一陣嗲里嗲氣的笑,那么沒有節(jié)制,他淺微的快樂一下子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他皺了皺眉頭。

笑的人是他的兒媳婦宋麗娜,她剛才用他的獎錢到街上去買了兩份肯德基?;蛟S她吃出了興味,或許他的兒子孔大成正跟她騷情。騷情,是京西土話,狀男女之間,黏糊得旁若無人、不管不顧,甚至恬不知恥的樣子。

“屌!”他罵了一聲。

他的罵是有根據(jù)的。

兒子中專畢業(yè)后好幾年找不到工作,就到街上閑逛,認識了在歌廳里做小姐的宋麗娜。他總是到那個地方去,弄得孔繁仁很是膩煩。“你怎么不學好?”

“去歌廳就不學好了?你真是老土?!?/p>

“你倒有理了?”

“自然有理。”兒子反問道:“你知道去歌廳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說都什么人?”

“不是領導就是經(jīng)理,反正都是有身份的人?!?/p>

“你有什么身份?”

“正因為如此,我偏偏就去了?!?/p>

“你哪兒來的錢?”

兒子憤怒了,把手中剛點燃的一支香煙扔在地上,踏上一只腳,狠狠地捻了一下,“你不要跟我說這種問題!”

孔繁仁哆嗦了一下,囁嚅著走了。

有一天,他不能不跟這個敗家子兒說“這種問題”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放在米倉底部一個布包里的存錢明顯地少了,他感到事態(tài)嚴重。

他先喝了幾杯酒。因為沒有酒熱墊底,他張不開口。

“大成,你是不是拿了爸的錢?”他小心地試探著。

兒子臉一陰,“嗯。”

孔繁仁的眼前立刻就黑了一片,手中的酒杯竟自動地朝著兒子飛了過去。

孔大成一歪脖子,酒杯碎在了身后的墻上。他笑了一笑,站起身來,從兜里抄出一把彈簧刀,啪地彈出鋒刃。孔繁仁一驚,“怎么,你還要兇你老子?”

“不,你不配,我要兇我自己。”孔大成怪怪地笑著,在自己左手的食指上割了一刀。由于孔繁仁見了刀子,本能地生出一種高度的警覺,鋒刃割過皮肉的聲音雖然弱微,他卻捕捉到了清晰的銳利。他的心臟像長出了腳,狠狠地在他的胸腔里踹了一下?!澳悖?!”

孔大成把鮮血淋漓的指頭放進嘴里有滋有味地吮著,笑吟吟地看著對方。

孔繁仁恐慌地低下頭去,滿肚子的話一下子空了。

“怎么不說話了?如果你還出氣不勻?qū)?,我就把手指頭給你割下一節(jié)來?!?/p>

孔繁仁擺擺手,“你且留著吧,當小偷的,指頭不圓全哪兒成!”

“那好,聽你的,這節(jié)指頭就暫且給你留著?!笨状蟪稍谄ば鬃由喜淞瞬涞度猩系难E,把刀收進兜里,輕蔑地笑笑,揚長而去。

孔繁仁一下子木在那里。

“手指頭明明是你自家的,卻要給我留著,真不是個東西!”孔繁仁想罵幾聲——懦弱的人一般都是在對手不在場的時候,做淋漓之罵的,但他只咽了咽唾沫,在自己的大腿上捶了一下,陷在沉默里。

小時候比現(xiàn)在還窮。連買一支鉛筆、一塊橡皮的錢都不好弄到。他從鄰人的雞窩里“拿”了一只雞蛋,既驚且喜地朝村里的小賣部走去。他算計著,一只雞蛋可賣六分錢,兩分錢買鉛筆,兩分錢買橡皮,剩下兩分犒勞自己兩粒塊糖。這是自然而然的事。但鄰人卻追了上來。他心里一沉,很寬容地搖搖頭,“真他媽的小氣!”順勢就把雞蛋捏碎在衣兜里。然后站在那里,目光坦蕩地迎向鄰人。鄰人說,你拿我家雞蛋了。他裝作生氣的樣子,攤開雙手,反問道,你訛詐誰?鄰人把目光投向他的衣兜,他把衣兜往平了抻了抻,依舊反問道,像有顆雞蛋嗎?鄰人的眼光迷惘了,搖搖頭。他立刻就氣壯理直了,嘲弄道,你以后要管好自家的雞婆,別到處亂下蛋。

兒子長大了,在一個親情氤氳的時刻,他給兒子講過這個故事,為的是炫耀老子的智慧。今天看來,他犯了一個大錯誤——因為授人以柄,在最該莊嚴的時候,也只能承受輕蔑了。

“冤家?。 彼也坏阶龈赣H的感覺。

他開始轉(zhuǎn)移裹錢的布包。先放在墻角的一個老鼠洞里,馬上就想到老鼠的嚙啃;放到房梁上,馬上就想到兒子的個子比他還高;放到腌菜缸底下,馬上想到會霉爛——看來只能放到信用社去了。但馬上又想到,如果存折丟了怎么辦?幾次“馬上”下來,雖折騰出了一身汗,但還是找不到一處妥帖的地方。他馬上覺得,這錢真的是一種禍害,只要多多少少有一點,這人就活得不安生了。

“這日子混的,連個藏錢的地界都找不到!”他頹然地坐在那里。

老伴目睹了整個過程,這時撇了撇嘴,“就你那幾個大子兒,還值得藏?”

老伴的話,像剝開眼翳的一根針,雖然讓他隱隱地疼痛,但眼前究竟是亮了一片。對,哪兒也不藏了,依舊放在老地方吧。

一旦決定了,不僅緊懸著的心放平了,而且還兀地生出一種足可以寬慰自己的理由——這錢還真的不能換地方了,不然那小子會看不起咱,認為咱做人做得“小”。既然老子這么坦蕩,你再當小人,咱啥話也不說,你自己就矮了半截。

孔繁仁覺得戰(zhàn)勝了自己的兒子,愁苦的臉馬上就舒展開了?!袄献泳烤故抢献印!?/p>

兒子卻沒有那么自覺,依舊“摸”他的錢。他發(fā)現(xiàn)之后,不再像起初那樣不能容忍,暴跳發(fā)作,而是幽怨地看兒子一眼,“你呀?!?/p>

兒子嬉皮笑臉地說:“爸,沒辦法,我管不住自己的手?!?/p>

孔繁仁搖搖頭,什么也不說。他不是真的把心放寬了,而是不愿再看到割手指頭的鬧劇。他就這么一個兒子,還得指望他養(yǎng)老。怨只能怨自己,當初為什么不多生幾個?那樣就不怕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割手指頭了。甭說少了幾根指頭,即便是死球的了,咱也會連眼都不眨一下的。生個屁!轉(zhuǎn)眼之間,他就否定了自己——那個時光,連自家的肚皮都混不囫圇,誰還有底氣再添上幾張嘴?只有叫花子才敢這樣做,橫豎是要著吃,不過是添幾根打狗棍而已;咱可是正經(jīng)人家,拉得下臉嗎?

心中的不平無處發(fā)泄,他狠狠地朝空茫里瞪了幾眼。他覺得,自己的難堪與苦惱是空茫里的一個什么東西造成的。

孔大成毫不體恤父親的感受,一路“摸”下去。

孔繁仁心疼著,隱忍著,家庭便平靜。

孔繁仁一直不煙不酒,從這時起,也開始每晚“逗”幾口酒喝。自己再節(jié)儉,錢也會偷偷地溜走,別太苦了自己。

一天,他實在隱忍不住,便借著酒熱對兒子說:“你爸不怕你花錢,就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我琢磨著,你干嗎不用這錢拉上個關系,給自己弄份差事干干?”

以為兒子會反駁他,不想兒子想了想,拍了一下大腿,竟說:“你到底是說了一句人話。”

兒子果然給自己弄了一份差事,在道班上當了一名護路工人。每月只掙八百塊錢,還要掃馬路,弄一身灰塵。兒子很是不開心,見到老爸也不說話,好像是老爸把自己陷害了。

孔繁仁覺得應該安慰他一下,便上趕著邀兒子喝酒?!按蟪桑銘摳吲d才是?!?/p>

“憑什么?”

“因為你有了工作?!?/p>

“這算什么工作,每天吃一肚子煙塵,又累又臟?!?/p>

“這就對了。”孔繁仁怯了一下,因為他看到兒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還是兀自說下去,“什么是工作?工作就是讓人感到勞累,把人弄臟,即便是這樣,人還是離不開它。”

“簡直是歪理邪說。”兒子嘟囔了一句。

孔繁仁剛要卡殼,老伴恰巧踅過來,便得了稻草一般,順勢說下去,“你媽每天倒都是干干凈凈的,但她是閑人,在家里就沒有地位——我的臟衣裳往她腳下一扔,她就得乖乖地去洗?!?/p>

“你多牛?!崩习樾χ恿艘幌略挷鐑骸?/p>

“不是我牛,因為我是賣力氣的,臟得有理。”

孔大成在道班上干到第三個年頭,把宋麗娜娶了過來。對這樁婚事,孔繁仁是反對的。他不是從觀念出發(fā),忌諱她的小姐出身;而是遵從自己的感覺:宋麗娜是個白性子,身上哪塊皮膚都白,既然已經(jīng)白了,每天還要往上邊涂脂抹粉,這樣的人不正常。擱在家里凄惶。

他本來想用“不正經(jīng)”這樣的詞來形容,但他一輩子敦厚,一碰到這樣的字眼兒,自身就很難為情。

“這樣的人,你養(yǎng)不活她?!彼麑鹤诱f。

“她飯量很小。”

“不是飯量的問題。”

父子倆談不攏,但父親最終還是依了兒子。老伴見孔繁仁輕易就妥協(xié)了,嘟囔了一句,“你這老子當?shù)?,一點硬氣勁兒都沒有?!彼o她一個臉子,“這有什么,在鄉(xiāng)下,不都是這樣做父母的?”

孔大成想把婚事辦得闊氣一些,想把老爸藏在布包里的錢都花掉。孔繁仁這次不妥協(xié)了,“這可不成!這錢是攢給你媽的,她有肋膜炎,一累著就胸悶,我得帶她到醫(yī)院看看?!?/p>

“這病死不了人。”

“你這叫怎么說話?”

“人一輩子就結一次婚,辦得這么寒磣,不是委屈人家麗娜了嗎?”

“她既然愿意跟你,就應該能忍受這份委屈?!?/p>

孔大成只好去說服宋麗娜。宋麗娜眼圈紅了一下,但很快就職業(yè)性地克制住了,凄然一笑,“你爸他是嫌棄我?!?/p>

語調(diào)雖然委婉,孔大成卻覺得極其有分量,他心頭一熱,躲開父親,直奔倉底的那只布包。

布包坦然地放在那里,但是,旁邊多了一把刀子。

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久久地猶豫著。

他終究是農(nóng)民的后代,沒有決絕的狠心,他很傷感,嘆了一聲:“這個家,真他媽的窮!”向那個布包上呸了一口,離開了。

宋麗娜好吃,與這個家庭的口味不合,進門不久小兩口就分開過了。孔繁仁這輩人,吃喝只是為了活著,有的吃就成了;在宋麗娜那里,吃本身是享受,是絕不能湊合的。拉下臉來反對她在飯桌上挑挑揀揀,孔繁仁說不出口,覺得這樣做有失長輩的身份;什么也不說,他內(nèi)心又很難忍受——每頓涼涼熱熱要弄一大桌子,錢都花在吃上了,這哪是過日子的人?他對兒子說:“大成,爸求你了,還是分開過吧,整天跟這么精致的一個媳婦在一起吃飯,爸的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擱?!?/p>

分開過之后,孔繁仁有一種農(nóng)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覺,咬菜根、喝門麯,任性地吃自己的攤坨子,很卑賤,很自在。

既然獨挑門戶了,兩個人都出去掙錢才是,但宋麗娜什么也不做,整天“爛”(“爛”是孔繁仁的說法)在家里,涂脂抹粉,睡懶覺,看電視,嗑瓜子,吃肯德基,像個娘娘。

孔繁仁看不過,背后提醒兒子:“她年紀輕輕的,你應該讓她干點兒什么才好。”

“讓她干什么?”

“做個小買賣,倒騰點兒服裝什么的。”

“要說你去說吧,我可什么都不敢說。”

“你還是不是老爺們兒?”

“正因為是老爺們兒我才什么都不能說,她說了,像她這種女人,天生就是靠男人養(yǎng)的?!?/p>

孔繁仁說:“大成,你完了?!?/p>

孔大成說:“爸,你剛知道,我早就完了。”

孔大成雖然嬉皮笑臉沒有正形,但孔繁仁還是發(fā)現(xiàn),兒子的眼神有些不對,皴著一層類似憂傷的東西。

他不再忍心說重話,暗想,抽冷子,我得跟那玩意兒說道說道。

在他心里,對這個女人的稱呼,既不是兒媳婦,也不是麗娜,而是那玩意兒。

一天晚上臨睡前,他突然出現(xiàn)一個念頭:明天自己倒休,正是個機會,一定要跟那個玩意兒說道說道。

第二天早晨,兒子上班去了,只有老伴在屋地上擦拭倉柜。他覺得老伴勤勞得令人厭惡,“橫豎幾只破倉柜,擦什么擦,你到街上的‘燕升堂去,給我買雙布鞋回來,這年頭,想穿雙布鞋還得買?!彼麤]好氣地說。

支走了老伴,一想到可以沒有妨礙地跟那玩意兒說道說道了,竟心慌起來。他不停地在地上走溜兒,怎么也邁不出這個門去。

他聽到屋外的那扇門,一會兒開,一會兒關,煩人得很。而且還聽到院子里的水龍頭,一會兒水大,一會兒水小。好像在洗什么東西。這玩意兒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變得勤快了?

水聲消失了很久,他還在等待。

慌亂中,他看到倉柜上老伴扔下的抹布,意識到,老伴快回來了,他必須走出這個門去。

跨出門檻,他愣了。

院子的曬條上晾了一片不敢上眼的玩意兒,乳罩,內(nèi)褲,長筒絲襪,吊帶裙。這些玩意兒所帶的隱秘色彩,反射過來的光線比陽光還刺眼,他下意識地合上了眼睛。更令他難堪的是,人已經(jīng)出來了,就不能再踅回去,便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像走進蒺藜窠子,他閉著眼睛,屏住呼吸,東閃西躲(這些玩意兒可碰不得),終于走出院子。雖然長出了一口悶氣,但強烈的羞愧,還是讓他找不回自己。

當老伴那老舊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的時候,他才平靜下來,且有了一個明確的意識:這種玩意兒還是待在家里的好。

他想,這玩意兒太不懂羞恥了,擱在家里,種種不便,忍受著就是了;放出門去,招貓締狗,傷風敗俗,會壞了家風。

嗐,孔繁仁啊孔繁仁!自己上輩子做了什么孽,怎么養(yǎng)了這么不爭氣的一個兒子。

宋麗娜就這樣被“養(yǎng)”在家里。養(yǎng)來養(yǎng)去,愈加任性。雖然一大片閑工夫?qū)儆谒?,可連飯都懶得自己做一頓。她說,自己做的飯怎么都不成,沒有館子里那種令人沉醉的味道。小兩口天天下館子,而且從館子里勾肩搭背地回來,還大包小包地帶回來許多,說是預備著做夜宵。她晚上睡得很晚,直至到了子夜,把夜宵吃下,才肯睡去。

孔繁仁心里說:“都是做小姐做的。”

孔大成就那么點收入,哪里經(jīng)得起這種做派?他撐不下去了,笑著央求道:“我的心肝寶貝,咱能不能改一改過法,你看你都把我吃窮了?!?/p>

宋麗娜嫣然一笑,說:“窮是窮些,但你不能讓我感覺到窮?!?/p>

宋麗娜的笑有致命效果,孔大成把余下的話都咽進肚里,他涎著臉子跟他的父親要錢花。

孔繁仁不情愿地從布包里抻了兩張票子,“娶得起媳婦,竟養(yǎng)不起,你真讓我瞧不起你。”

孔大成嘻嘻一笑,“我是給你一份做父親的權利?!?/p>

“屌!”孔繁仁罵道。

兒子聳了聳肩,說:“罵得好。

兒子低微的姿態(tài),讓孔繁仁又氣又憐,且有一種隱隱的受用,他覺得自己的地位高了起來。

奇怪地,在這種又窮又屈辱的生活面前,孔大成居然能夠平靜地忍受。起初他還抱怨自己的工作又臟又累,現(xiàn)在他好像很怕失去這份工作,任勞任怨。

孔繁仁感到一點欣慰。這人,只要認命就好。

一天他從電視上看到,鄉(xiāng)下打工的人也應該跟雇主訂立勞動合同,而自己在磚廠里已經(jīng)十年了,還是一個不明不白的身份;一旦干不動了,跟誰去要個說法?他有些擔憂,想向孔大成討個主意。待小兩口吃飯回來,他推開了兒子的房門。

宋麗娜的裙子很短,坐在沙發(fā)上,滿眼都是她白花花的大腿。兒子就躺在她的大腿上,眼睛合著,馴順得像個吃飽了的貓一樣。這個情景讓他很尷尬,他干咳了兩聲,想退出去。兒子睜開了眼,身子也不欠一欠,擺擺手,“爸,你坐?!?/p>

他反而慌亂了,連連說著,“我沒事,我沒事。”像做賊被發(fā)覺了一樣,羞羞地退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他喉頭熱了起來。他明白了,對宋麗娜那玩意兒,兒子是真心稀罕的,稀罕得都沒了囊勁兒(腰桿兒),甘心情愿地養(yǎng)她了。

這男女之間,還有這種愛法?他問自己。

真是沒道理。他搖搖頭。

回到自己的屋里,在十五瓦的昏暗燈光里,老伴正屈著身子擦倉柜。他心里很酸,“黑燈瞎火的,你擦它干嘛,又沒有人來?!?/p>

“嘁,干干凈凈的日子是過給自己的,又不是讓人瞧?!崩习檎f。

他的心依舊地酸,酸到心尖兒上了。他覺得這干凈真是無用,干凈得他們老兩口之間很隔膜。

“明天跟我去醫(yī)院,治一治你的肋膜炎?!彼^就說。

老伴一愣,“你今兒個怎么了?”

“你沒看見孔大成那小子整天欺哄咱那兩疙瘩錢,趕緊派上用場,省得他惦記?!?/p>

“你跟兒子置什么氣?”

“他不是我兒子?!?/p>

第二天孔繁仁果然硬拽著老伴去了醫(yī)院。

倉柜里的那個布包,有理由敞開了身子;但依舊待在那里,它待習慣了。

孔大成再跟他要錢的時候,他別有意味地一笑,對兒子說:“跟我來。”他掀開倉柜,指指那個敞著身子的布包,“你看,它空了?!?/p>

孔大成知道父親在嘲弄他,但他沒有發(fā)作,因為他知道,布包里的錢是給母親看病了。鄉(xiāng)下人根性中的一點孝道,給了他一點忌諱,他不能胡說八道。心中的不平無處發(fā)泄,他狠狠地朝空茫里瞪了幾眼,并且用力地啐了一口,他覺得,自己的難堪與苦惱是空茫里的一個什么東西造成的。

孔繁仁哆嗦了一下。因為他分明感到,在生活的無奈面前,年輕的兒子和年老的自己感受是一樣的。這種相同,使他的痛苦深了一些。

孔大成只能婉轉(zhuǎn)地規(guī)勸宋麗娜,央求她改一改習慣,把日子弄得簡約一些。

簡約的日子過了一些時日,宋麗娜再也不能忍受,悄悄地出走了。

孔大成從原來那家歌廳里找到了她,用自殘了一根指頭的方式,把她“請”了回來。

面對孔繁仁幽怨的眼神,宋麗娜竟一點愧色都沒有,反而仰高了臉子直視他,且堆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笑。

這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兒子的矮,原來就是自己的矮。

他恨她,從這天起,他一句話都不跟她說了。

家庭氣氛雖然沉悶,宋麗娜職業(yè)性的笑聲卻越來越響亮,像一把刀子,任性地游弋在空氣之中,刮碎了孔繁仁的骨頭。

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不理了。

孔大成進了父親的房間。父親正嚼香菜根兒,喝門麯?!鞍郑懿荒芙o我一杯?”父親像沒聽見一樣,吱地喝了一口,把杯子重重地墩在桌上。為了打破僵局,孔大成端過父親的酒杯,喝了一口。父親抬手就把杯子中的酒潑在地上,重新滿上。

“爸,你能不能不這樣?你跟個女人置什么氣?”

孔繁仁愣了一下,把滿滿的一杯酒一口倒進肚里。

空酒杯剛被父親滿上,孔大成一把搶過來,全部倒進肚里。

母親看到這個陣勢,抄了酒瓶子,“你們爺兒倆是要爭著把自己灌醉了,好理直氣壯地現(xiàn)眼。”

“把它給我放在那兒!”孔繁仁吼道。

“就知道跟我兇?!本破孔佑智忧拥鼗氐皆帯?/p>

孔大成把瓶子抄到手上,把里邊的內(nèi)容全部控訴到自己的肚里,然后娓娓地說道:“爸,知道你心里氣,可麗娜心里也氣,一到半夜她就止不住地哭?!?/p>

“屌!我只聽見她貓叫春的聲音,從來沒聽見她還能發(fā)出人的聲音?!?/p>

孔繁仁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這么刻薄,孔大成回敬了一句,“爸,你是越來越不會說人話了?!?/p>

孔繁仁白了兒子一眼,囁嚅道:“那她還這么擺譜兒?”

“你知道她為什么這樣?”

“我哪兒知道。”

“她是因為自卑?!?/p>

“原來這家人是他媽的矮到一塊去了?!笨追比市睦飮@了一下,嘴上卻反問道:“這會是真的?”

兒子沒有回答,只是沖他笑,笑得怪怪的。

“爸,麗娜在這個家里,不求你對她多么好,只要你能給個笑臉就是了。”兒子撂下這么一句話,扭身就出了房門。

“鬧來鬧去,還都是我的不是了,嘁?!笨追比誓驹谀抢?。

不過從這天起,兒子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也不跟他伸手要錢了。

接下來的日子好像很平靜,倉柜里那個布包,又漸漸地支楞起來。孔繁仁心里踏實了許多。他覺得這才是日子——再窮的家庭,也是應該有幾文存款的。

但這段時間里,出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孔大成的臉上,總是隔三差五就有幾道抓痕。

“大成,你的臉是怎么回事兒?”他終于隱忍不住,問道。

孔大成白了他一眼,“你甭管?!?/p>

有一天,孔大成的手指又少了一截,也不去醫(yī)院包扎,只是讓宋麗娜用穿破了的絲襪隨便纏了一下。問其原因,孔大成很不耐煩,“你甭管?!?/p>

打聽了好幾天,孔繁仁到底是弄明白了:道班上也實行承包了,在養(yǎng)路費的收取上,承包人有一定的機動權,孔大成有機會高收低報,克扣了一部分費用。事情“穿幫”了,道班要起訴他。一旦被起訴,就意味著被判刑,被開除公職??状蟪杉绷?,找道班領導求情。道班領導不待見他,因為他平時從不跟領導走動,還滿臉陰郁,拒人千里。所以領導說:“這我可幫不上忙?!痹诮^望中,孔大成陰郁地一笑,“我表個決心吧?!彪S后就切掉了自己的一節(jié)指頭。他的動作很瀟灑很輕松,領導卻愣在那里,“你這是何必呢。”領導是個見不得血的人,心一下就軟了,答應內(nèi)部處理——作公開檢查,扣發(fā)一年的工資。

孔繁仁對兒子說:“孔大成,可真有你的,你怎么就知道你這招就管用?”

“一般都是這樣,富的怕窮的,窮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笨状蟪刹粺o得意地說,“而且,當官的都是膽小怕事的人,他看到你連自己的指頭都那么不在乎,他的指頭就更不在話下了?!?/p>

“你有多少指頭?”

“還有八個?!?/p>

“都切完了還切什么?”

“還有麗娜的十個指頭?!?/p>

“你媳婦的切完了,就是你老子的了,對不?”

“嘁,你的不值得我切?!?/p>

“你別跟我耍貧嘴,倉柜里的布包里,還有幾個錢,你拿就是了?!?/p>

“你甭跟我提布包的事,我一見到它心里就犯堵?!?/p>

兒子混到了這個地界,孔繁仁備感凄涼。再見到宋麗娜很講究地吃東西的時候,他心里很難受,覺得這玩意兒是在吃男人的命。

他把布包里的錢拿給兒子,“你先花著。”

“你少寒磣我?!眱鹤泳芙^道。

“單位一年不給你開支,你怎么過日子?”

“麗娜不是做過小姐嗎,讓她去賣?!笨状蟪尚ξ卣f。

孔繁仁抬手就給了兒子一記耳光,“孔家的男人還都在呢!”

笑容在孔大成的臉上凝固了,他疑惑地看著父親??追比实哪樣捎诩眲〉某榇?,皺紋交錯地起伏著,像一堆碎皮子,被拙劣地縫起來一樣。他的心疼了一下,“爸。”

孔繁仁哆嗦了一下,把捏皺了的錢扔在兒子面前,“我橫豎還是你爸?!绷滔逻@么一句話,他抽身而走。

從這天起,倉柜里的布包,永遠地空了。令他欣慰的是,老伴自從手術之后,身體越來越好,而且越來越?jīng)]有錢的概念。

每到月底開支的時候,除了留下與老伴最基本的開銷,他統(tǒng)統(tǒng)都給兒子送過去。兒子跟他開玩笑說:“爸,這可是你主動給的?!彼麚u搖頭,“你就省省吧?!?/p>

或許是因為感動,宋麗娜不僅很親熱地叫他爸,而且上趕著跟他找話說。他起初一臉的嚴肅,是一句話茬兒都不接的。后來他覺得這樣有點不厚道,好像讓人總是記住自己是債主一樣。既然讓人家剝削了,就應該表現(xiàn)出心甘情愿的樣子,不然這人就顯得不值錢了。所以,宋麗娜再叫他爸時,他也會“嗯”一聲,遞過來的話茬兒,只要他能接得上,他也會多說兩句。

這個家庭的親情好像濃了許多。

還有一重變化:他雖然被兒子弄得分文不剩,但在一貧如洗之中,他居然獲得了一種意外的激情——他很樂于做他的窯工了。以前總覺得自己是給窯主打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就是了;現(xiàn)在不同了,他是在給自己打工,磚廠的興衰就是自己的興衰。所以,即便是刮風下雨、頭疼腦熱,他也不歇工。

孔繁仁又捏了一尾香菜根,喝了一口酒。今天,幸虧自己定了定神兒,看出來那孔窯還有保住的希望,及時地做了一回柱子,不然窯里的那五萬多塊紅機磚就損失了?!罢l說人一老了就不中用了?”他對自己很滿意,所以即便已喝成了血脖子,也要多喝幾杯。醉就醉吧,也該雞巴醉一回了。

前幾天下了一場雨,烘干窯的窯體有些松軟。干著干著活兒,眼見著窯里的那面墻緩緩地坍下來。不知誰喊了一聲,“快跑!”幾個人就兔子一般竄了出去??追比手詻]有立即跑出來,是因為關鍵的時候,他打了一個軟腿兒。他重新站穩(wěn)了之后,索性回頭瞧了一眼。他發(fā)現(xiàn),窯體雖然往下坍,但那根立柱還沒有倒下。如果幫它撐一下,還能站住。他肯定了這種可能,毅然沖了上去,用肩膀死死地頂住了立柱,然后大聲喊:“快拿橫木來!”

這個聲音很有震懾作用,跑出的人真的按他說的辦了。加固了立柱,捆綁了橫木,窯體的坍竟然止住了。

窯主用力擁抱了他,“老孔,你他媽的就是我爹!”

現(xiàn)場就賞了他二百塊錢。且對那幾個窯工訓斥道:“你們他媽的還有沒有點良心!”

這一下子就把孔繁仁給害了,工友們都不把他當英雄看,下邊議論道:

“他是見錢眼開?!?/p>

“就是,他是窮瘋了?!?/p>

“他窮,咱們也窮。”

“咱們跟他可不一樣?!?/p>

“怎么不一樣?”

“他家有一個做過小姐的兒媳婦,一天沒錢都不成哩?!?/p>

“就是就是。”

“嘻嘻,嘻嘻……”

這些議論,孔繁仁自然都聽到了,但是他不想去申辯,他想,有些事情是越辯越黑,反倒沒意思了。他問心無愧,當時自己的確沒有想到錢的事,只是本能地想保住那孔窯。這就足夠了,它完全能妥帖自己的心。

他精神飽滿地進了家門,院井里正巧站著他的兒媳婦宋麗娜。他情不自禁地沖她笑了笑,主動打了一聲招呼,“大成還沒有回來?”

“哼,回來有什么用?!彼嘻惸日f。

內(nèi)心喜悅的孔繁仁,這時的反應出奇地敏感,從兒媳婦的語氣中,他判斷出,她眼下缺錢花了。

兜里那兩百塊錢好像動了一下,正搔到他的癢處,他嘿嘿地笑了起來。

“爸,遇到什么好事了,這么高興?”

“嘿嘿……”

“這么高興,莫非是撿到了錢?”

“真讓你猜對了,得了兩百塊獎錢。”那兩張被揉皺了的百元鈔票,竟自己從暗處跑到了手上,明晃晃地展示給女人看。

宋麗娜眼睛亮了一下,又倏地黯淡了,輕輕地搖了搖頭。

兒媳婦的表情被孔繁仁捕捉到了,順口就說了一句:“你要是有用處,就拿去?!?/p>

兒媳婦的眼睛又被點亮了,“那多不好意思。”

“拿去就是了?!彼a充道。

錢進了兒媳婦的口袋之后,他的心還是皺了一下,暗暗罵了自己一句:“真是眼皮子淺,剛有這么點兒喜事,心里就藏不住,嘁!”

宋麗娜轉(zhuǎn)眼就從街上買回來兩份肯德基,還讓了讓他,他說:“這東西,咱吃不慣?!?/p>

他咬他的菜根,喝他的門麯,謙卑地享受他喜悅的余緒。

兒子回來了。

嗲聲嗲氣的笑,就一波一波地傳了過來。

起初沒在意,但喝到酒精能替人說話的時候,他飽滿的心情憋了下去,“屌!”

他既罵的是那對騷情的人,也罵的是黯淡的自己。那不知節(jié)制的笑聲,讓他突然就看清了真正的自己:他的挺身而出,真的不是什么義舉,骨子里還是為了錢。包括他的勤勞敬業(yè),也都是一個“錢”字暗暗地支配著。

他感到自己很不名譽,很可憐。

他還發(fā)現(xiàn),對那對玩意兒(這時,寶貝兒子,也成玩意兒了),他雖然毫不保留地奉獻著,但一點兒也不愛他們。

厚厚的灰暗完全覆蓋了他??罩械拿髟乱渤闪艘话盐镔|(zhì)的鐮刀,鋒利地割著他的骨肉?!盎钪嫠麐尩臎]什么意思!”

他想到了死。

他朝空茫里巡視了一番,看到了墻上的一個電門。

他兀自笑了笑,徑直走了過去。

一道藍光閃過,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雖然癱軟著,但知覺全在,奇怪了,怎么就電不死?

他懷疑自己決心還不夠大,毅然站起身來,再次徑直走過去。

又是一道藍光閃過,他重重地倒了下去。知覺漸漸離他遠去,他還來得及幸福地叫了一聲:“痛快!”

“你真是越來越不正經(jīng)了,竟然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你就不興少喝點兒?”

他聽到了老伴的聲音。

他知道自己還活著,只不過是醉過去了一會兒而已。

他羞愧地爬了起來,躺到床上,眼淚鋪天蓋地而下。自己真是個賤人,連閻王老子都不待見了。

罷了!他想,既然死不成,就干脆沒皮沒臉地活下去。

他醉酒之后,有個習慣,就是死過去一般酣然入睡??山裉靺s怎么也睡不著,眼前總有影像晃動——一會兒是窯體緩緩地往下坍,一會兒是宋麗娜猩紅的嘴倉鼠一般啃嚙肯德基,一會兒又是孔大成躺在媳婦肥白的大腿上安詳?shù)貌恢邜u……影像晃動得他頭很疼,心緒很煩躁,感到溫柔的夜色像蓄了過量棉花的大被子,捂得他透不過氣來?!皩?!”

罵過了也不輕松,索性坐了起來。

他打開了電燈。

素日的燈光如豆,今天霎時就白了一大片,像正午的日頭,晃得老伴怨了一聲:“你抽什么風。”

“嘿嘿,我要學一會兒《老三篇》?!?/p>

“你是癔癥了?!?/p>

他懶得跟老伴辯白,徑直從倉柜里取出了那本珍藏的紅書。

年輕的時候,他是學講用的先進分子,很是風光了一陣子。記憶雖已塵封了多年,但一撫摸到那紅色的封面,灰暗而多皺的心,立刻就明亮就舒展了。

醉眼也不朦朧,每個字都清楚。

他嘴唇無聲地嚅動,老伴知道,那是他在用心讀呢。她用被子蒙上了臉,因為是個不想心思的人,很快就睡去了。鼾聲很響,孔繁仁不免有些厭惡,搖了搖頭。

雞叫了兩遍,他感動了兩遍,因為雖然日子跟以往大不相同了,然而還能聽到雞叫。但是感動之后,他生出一種困惑:《老三篇》的內(nèi)容依舊,怎么感受卻有些莫名其妙?白求恩為什么不遠萬里來到中國?是因為他與老婆的感情不和,想躲她遠些。張思德為什么到深山里去燒炭?是因為離偉人太近,手和腳不知怎么放才好。愚公為什么要移山?農(nóng)村里有句俗話,眼不見為凈。眼不見的東西就是沒有,是不會讓人動心思的。可山偏偏就在他眼前,他堵得慌。

他們其實跟自己沒什么兩樣,都是常人的煩惱鬧的。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朝自己的腳脖子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竟感覺不到疼。

嗐,這些年,聽到的,見到的,經(jīng)受的,亂些,雜些,能夠理解的少??傄詾椴焕斫獾?,就像耳旁風,刮過去就結了,沒想到也會在心里落下一些種子,還偷偷地長出一些怪草來。我孔繁仁到底也不是過去的孔繁仁了,“歪”了不少。

為什么還吃腌菜?是口味。

為什么還吃攤坨子?還是口味。

日子過得這么皺巴,與孔大成和宋麗娜有什么關系?還是該死的口味。

他把自己弄羞愧了,覺得真不該動摸電門的念頭。

都是幾口貓尿兒鬧的。他對自己說:“今后,應該活得皮實些?!?/p>

2008年8月8日—18日于北京石板宅

凸凹,本名史長義,男,1963年生,北京房山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北京文聯(lián)及作協(xié)理事、北京作協(xié)簽約作家、《散文選刊》散文排行榜評審專家、房山區(qū)文聯(lián)主席。著有長篇小說《慢慢呻吟》、《玄武》等八部,散文集《以經(jīng)典的名義》、《風聲在耳》、《書卷的靈光》等十二部,短篇小說集、報告文學集和評論集各一部。出版和發(fā)表作品五百五十余萬字,近六十篇作品被收入各種文學年鑒、選本和大中學教材,作品獲省級以上文學獎三十余項。

責任編輯楊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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