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霖山
一有求不應(yīng)
碧云峰上有座問心庵,每天翻山越嶺前來燒香許愿朝拜的善男信女絡(luò)繹不絕。據(jù)傳這庵有上百年的歷史,庵內(nèi)供奉的觀音大士有求必應(yīng),十分靈驗。故而香火旺盛,經(jīng)久不衰。時至今日庵主已是第六代傳人,法號馨慧師太。雖說年過花甲,但依然腦聰目明,身板硬朗。每天迎來送往,笑口常開,精神得很。
不過,近些日子馨慧師太似乎有了心事,沒人的時候總是眉頭緊皺,唉聲嘆氣,仿佛有解不開的疙瘩。10天前,有人給庵上匯來了一筆百萬元的巨款,匯款單上既沒匯款人姓名,也無匯款地址。開始還以為是有人寫錯了收款人的地址,幾經(jīng)查問,郵局答復(fù)沒錯。說不定是哪位大富翁發(fā)跡之前在問心庵許過愿,后來心想事成,好夢成真了,故而今日為感激神明暗中庇護之恩,特意匯來巨款重修廟宇,再塑菩薩金身。本來這是樹碑立傳,名垂千古的大好事,可這位施主為何隱姓埋名呢?難道其中有隱情?
馨慧師太雖說久居深山古庵,每天通過與南來北往的香客交談,也知道外面的復(fù)雜世界。譬如某地發(fā)生了重大車禍,某地發(fā)生了搶劫殺人案,某地貪官攜國家巨款潛逃等新聞傳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馨慧師太由此也增長了不少見識。所以這次收到匿名的百萬元匯款單后,她就很快產(chǎn)生了一個疑慮。這巨款來歷不明。也許是貪官的不義之財,也許是暴徒殺人越貨的贓款,他們深恐留下馬腳,東窗事發(fā)。所以預(yù)先轉(zhuǎn)移贓款,以期等到風(fēng)平浪靜之后再來取款,編造種種理由要求完璧歸趙…
想到此,馨慧師太不由打了幾個寒戰(zhàn)。如果事實真?zhèn)€如此,自己不就成了窩贓犯,將要受到犯罪分子的牽連?而且還褻瀆了神靈,玷污了名庵。唉,人心太險惡了!老師太仰天長嘆,雙手合掌,喃喃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可這筆巨款總得要處置啊!退還給郵局,還是報警呢?馨慧師太斟酌再三,覺得暫時不能這樣做。萬一這位施主是真心實意慷慨解囊而又不愿嘩眾取寵,一旦魯莽行事造成誤會,豈不傷害了一顆善良的心?
經(jīng)過一番慎重考慮,馨慧師太最后決定:不動聲色,以靜制動,暗中留心,靜觀事態(tài)的發(fā)展。她算計,這位施主既然拋出了這筆巨款,決不會掉以輕心,必然會密切關(guān)注。也許躲在暗處偷偷監(jiān)視自己究竟將如何動作?
從此。馨慧師太便心存戒備,經(jīng)常暗中打量上山來的香客,留意他們的一言一行,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從中發(fā)現(xiàn)出蛛絲馬跡,以便趁機套出實情。
功夫不負有心人。馨慧師太要尋找的嫌疑人終于出現(xiàn)了。
這天黃昏,夕陽西斜,鳥雀歸巢。上山朝拜的香客們陸續(xù)下山了,問心庵重歸于寂寞之中。就在這時,馨慧師太便聽得大殿里傳來一個女人輕微的嘆息聲。她便從偏房里輕輕踱步而出,探頭一瞧,只見一位少婦正跪在觀音菩薩的神座前雙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詞。默默祈禱。
盡管老師太的腳步很輕。少婦還是被驚動了。她驀然回首,臉上露出了幾絲驚慌的神色,張開櫻桃小嘴,欲言又止。
馨慧師太念了聲“阿彌陀佛!”慈祥地笑了:“女施主有何吩咐么?”
少婦凄楚一笑。抬手指著觀音神座上寫著“有求必應(yīng)”四個字的紅布橫幅顫抖地問道:“老師太,這四個字真的靈驗么?”
馨慧師太微笑作答:“心誠則靈,不信則無。那要看女施主許的什么愿了?”
少婦低頭訥訥回應(yīng):“要是有人因一念之差犯下了罪過,事后醒悟悔過,該用什么方法才能求得神明庇護,以贖罪過呢?”
馨慧師太心念一動,不露聲色地循循善誘:“女施主,那要看罪孽的深重、罪過的大小,因人而異啊!”
老師太的話音剛落,只見一團黑物從少婦身邊“呼”地飛掠而過。驚得少婦“哎呀”一聲跌坐地上,渾身大汗淋漓。待到凝神細看,才認出是一頭黑貓闖進老師太的懷里,兀自扭頭又沖著少婦咪叫了兩聲。少婦這才驚魂稍定。羞得滿臉通紅,將腦袋耷拉在胸前。老師太將黑貓扔下,雙手合掌,又念了聲“阿彌陀佛”,弦外有音地微笑:“女施主勿懼。自古道,為人莫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p>
少婦雙眉一抖,沉吟半響,終于站起身來向馨慧師太施了一禮,言詞懇切道:“老師太,實不相瞞,我的親人因一念之差犯下了貪污巨款大罪。我想替他花錢消災(zāi),退財去禍,不知能否求得菩薩保佑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馨慧師太終于心中有底了,但依然毫不放松地追問:“阿彌陀佛!但請女施主道個詳細,以便老尼向菩薩請示?!?/p>
少婦猶豫片刻,最后還是抖出了老底:“他是一位高官,與人合謀貪污了一筆數(shù)額不小的救災(zāi)巨款,近日來心里總是忐忑不安。眼皮發(fā)跳。尤其是晚上睡不著覺,盡做噩夢。心驚肉跳,仿佛有大禍臨頭,總覺得要東窗事發(fā)了!”
老師太聞言心中豁然開朗了,閉目點頭,冷冷接上了話茬:“于是他就托你給問心庵匯來了一百萬巨款,意在向神靈贖罪,保佑自己渡過難關(guān)?!?/p>
少婦連連點頭,充滿希望地問道:“問心庵歷來有求必應(yīng),菩薩顯靈,聲名遠播,必能化解這場災(zāi)難吧?”
老師太沉吟片刻,誦了聲“阿彌陀佛!”侃侃言道:“女施主且請聽老尼解釋,此庵為何取名‘問心二字?乃是警示世人進得庵來先要捫心自問,是否做了虧心事?小則能悔過,大則當(dāng)受罰。神靈并不會寬恕作惡之人!”
少婦聞言勃然變色,有些惱怒,反詰道:“如此說來,這捐贈的百萬巨款豈不打了水漂?還敬什么神?信什么佛?”
老師太并不著惱,言詞依然鏗鏘有力:“女施主息怒,恕老尼直言相告,如果罪孽深重,金錢是擺不平的。表面上你是想以做善事來贖罪,可惜善事并不等于善心。試想,如果能夠用一二件善事來抵消罪惡,那么這個善就不是真善,而是惡的幫兇,神靈怎么會答應(yīng)呢?你就是搬來一座金山銀山,也是有求不應(yīng)啊!更何況,這百萬捐贈之款本來就是贓款,用來欺騙神靈,罪莫大焉!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筆所謂的捐款不但難以消除罪惡,還會加重罪孽!”
少婦聽罷,頓時語塞,神情沮喪,無言以對,沉默半晌喟然長嘆出聲:“難道還真的應(yīng)了這句古話——惡門易開,善門難進。人一旦陷入罪惡的泥坑,連金錢都贖不回自己的罪過??杀?,可悲!”
“是啊,要不然世間又怎會流傳一句名言——有錢難買后悔藥!”老師太目光炯炯,似乎洞穿少婦的心房。
少婦打了個寒噤,顫聲道:“老師太,難道就沒有解脫之法么?”
老師太虔誠作答:“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擇其善者而從之。阿彌陀佛!”言罷,竟自轉(zhuǎn)身進入禪房去了。
少婦怏怏起身,步出庵堂。只見暮色沉沉,夜幕降臨,便急著趕路,正沿著石階拾級而下,冷不防斜刺里沖出一個高大的人影,險些將少婦撞倒。少婦毫無戒備,猛地驚呼出聲,粉臉變色。腳下一軟,竟跌坐在石階上……
二孤魂鬼影
黑黝黝的蜈蚣嶺就像一頭怪獸蹲伏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嶺上,野草萋萋,墳?zāi)钩啥选?/p>
新墳挨著舊墳,擠擠挨挨,布滿山崗。
白天,此間人跡罕至,荒涼寂寞。夜晚,磷火閃爍,野禽凄號,更顯得陰森恐怖。只有挨近清明節(jié)前,才有祭祖掃墳的人出現(xiàn)在嶺上。于是爆竹聲聲,此起彼伏,連綿不斷。墳前香火繚繞,紙灰紛飛。當(dāng)?shù)厝朔Q“茅葉叢中尋祖宗”。
此刻,時至半夜三更,山睡了,水睡了,整個世界就像死了般的寧靜。月亮埋在云層里,遲遲難以露面。只有幾顆星星,投給大地一絲熹微的光。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半山腰間的那條羊腸小道上出現(xiàn)了兩個行色匆匆的人影,正朝嶺上奔來。
山道崎嶇,又沒有照明工具,兩個人影沿途磕磕碰碰,步子踉蹌,踩得山道上的亂石嘎巴直響,不時驚起樹上和草叢里的野禽撲翅亂號,叫得人心驚膽戰(zhàn),頭皮發(fā)麻。
一陣大風(fēng)刮過,驅(qū)散了天邊的浮云,月亮終于露面。但月光朦朧微弱,半山腰間的這兩個人影更顯得有點神秘。走在頭里的是個彪形大漢,身材魁梧,精明強干。年紀三十歲上下。緊隨在他身后的便是在“問心庵”出現(xiàn)的那位少婦。
這一男一女登上崗頂后,借著朦朧的月色舉目四望,只見野草叢中,那一座座墳?zāi)咕拖褚痪呔呓┦v橫交錯地躺在這亂崗嶺上。風(fēng)吹草動,仿佛鬼影閃現(xiàn),讓人心寒膽戰(zhàn)。少婦連著打了幾個哆嗦。急忙將身子貼近彪形大漢,顫聲問道:“航虓,你將我?guī)У竭@荒山野嶺的鬼窩子干什么?”
航虓冷笑:“我的史秘書,看來我們幾個人離這黃泉路也不遠了啊!”
史秘書大吃一驚,顫聲道:“事態(tài)還沒有發(fā)展到這么嚴重的地步吧?”
航虓鼻孔里“哼”了一聲:“別凈做好夢吧!要不是我航虓手腕通天,嗅覺敏銳,及時探得消息,我們今晚就鋃鐺入獄了!”
史秘書又吃了一驚:“難道真的東窗事發(fā)了?”
航琥不吭聲了,朝前走了兩步才回過頭來冷冷回應(yīng):“別窮啰嗦了,聞局和黎主任還蹲在墳堆里等我們哩,等會面后,什么都清楚了!”
史秘書一瞧對方今晚的態(tài)度如此傲慢,不免有點怒從心頭起。你不就是民政局的一個車夫么?平日那么巴結(jié)我和聞局長,今晚吃錯了什么藥,竟敢頂撞起姑奶奶來了?正要發(fā)作,但轉(zhuǎn)念一想,眼下可不是發(fā)脾氣的時候,等會見了聞局長再說。
在墳地中央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上。獨自矗立著一座古墳。一個年逾“不惑”之齡的中年人背著雙手正繞著古墳焦急地轉(zhuǎn)圈子。他的身材偏瘦,長臉細眼,絡(luò)腮胡子,像頭毛驢。在古墳側(cè)邊的一塊石頭上還坐著位個子矮小,臉色白凈,戴著副深度近視眼鏡的年輕人,頭像雞啄米似的,一下一下朝下栽,看樣子實在太困了。
“毛驢”踱得不耐煩了,猛地朝眼鏡吼了一聲:“黎主任!黎浩!”
黎浩猛地打了個寒噤,終于驚醒過來,惶恐問道:“聞局,有什么情況?”
聞局長嘆了口氣:“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困得這樣沉?”
黎浩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囁嚅道:“聞局,車到山前必有路,急也沒用。”
聞局長便氣得吼了起來:“哼,車到山前必有路!什么路?——黃泉路!”
吼聲剛落,便聽得一陣茅葉沙沙響,聞局長頓時一驚。神情緊張起來。隨著兩個人影的閃現(xiàn)。他才如釋重負般地松了口氣:“達蘭、小航,你們終于來了!”
史秘書不知是走累了,還是驚魂稍定的緣故,一個勁地直喘氣。等到心平氣和了才發(fā)問:“老聞,事情有這么嚴重嗎?你們是不是杯弓蛇影,疑神疑鬼了?”
聞局長狠狠地瞪了史秘書兩眼。用低沉的語調(diào)說:“達蘭,如果不是小航的機警果斷,我們今晚恐怕就見不到面了。昨天市紀委決定對我進行‘雙規(guī)。幸虧小航這段日子一直與市紀委書記的司機小李保持緊密聯(lián)系。昨天下午市紀委決定對我采取‘雙規(guī)行動前。小李及時與小航通風(fēng)報信,我才得以脫身。真險啊!前后就差半個小時,就給市紀委的堵上了。小航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聞某沒齒不忘!”
史達蘭不由一怔,雙目失神地望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嘴里喃喃自語:“早知道今天這個結(jié)局,何必托什么神靈保佑庇護?讓我又是匿名匯款,又是燒香拜佛,有個啥用!而今雞飛蛋打,百萬巨款打了水漂,真應(yīng)了一句俗語:行時人不要菩薩保,菩薩不保背時人!”
聞局長便嘆了口氣:“達蘭,話不能這么說,每個人都有精神寄托。迷信這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報刊上不是經(jīng)常曝光,某某政府選地址建房特意請來風(fēng)水先生勘查,某某單位嫌風(fēng)水不好提出移星轉(zhuǎn)斗。等等。這充分說明,冥冥之中有菩薩,舉頭三尺有神明。這次雖說沒靈驗。但也許還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其實,我認為,這百萬捐款并沒有打水漂,因為大伙這次平安脫險,說不定就是神靈暗中保佑?!?/p>
史達蘭還想說什么。航虓卻搶先發(fā)話了:“閑話丟開,目前的燃眉之急是我們的退路問題。我們隨時都有身陷羅網(wǎng)的危險!說不定已經(jīng)通緝我們了,到處都布網(wǎng)設(shè)卡,我們怎么安全出走最緊迫!”
這話一出口,將眾人鎮(zhèn)住了,大家面面相覷。心有余悸。最后,還是聞局長鼓氣:“剛才航虓說的是嚴峻的現(xiàn)實問題,我們現(xiàn)在面臨的處境是——不是魚死。就是網(wǎng)破!唯一的出路就是外逃!只要越過了國境線,一切都好辦了。今晚就給大家透個底:這兩年我趁著出國考察的機會,先后將五千余萬元巨款轉(zhuǎn)移到國外的銀行了?,F(xiàn)在,命運將我們四個人緊緊綁在一起,日后要同生死,共患難。只要我們能到國外,大伙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這五千余萬元巨款將二一添作五,平均每人一份,我聞彬絕不多要!”
聞彬的這番話就像給三人打了一針嗎啡,都興奮起來。航虓首先表態(tài),誓死跟著聞局。上刀山,下火海。黎浩嘆息一聲,我才參加工作兩年,既沒成家也沒立業(yè),芒槌掉在刺蓬里——無牽無掛,只是可憐家中二老爹娘。不過我是聞局一手栽培的,自然得舍身圖報。史達蘭瞟了聞彬兩眼,嗲聲道,我早已是聞局的人了。難道還有二心么?
聞彬見三人已表態(tài),便滿意地點點頭:“行,從今晚起,我們就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生死在一塊,我已與航虓初步商定了出逃計劃:先在四川綿陽一帶繞個圈子。航虓曾經(jīng)在那兒當(dāng)過兵,地形熟悉,還結(jié)交過幾個黑道上的朋友,至今取得了聯(lián)系。在那里休養(yǎng)一段時間后,再設(shè)法向邊境靠攏。爭取偷渡。只要踏上了異國的土地,便大功告成,進人大家夢寐以求的天堂!”
這時,天邊一團烏云襲來,遮沒了那輪月亮,蜈蚣嶺又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孤墳邊的四個人影就像在聚會似的,給這墳地平添了一種神秘、恐怖氣氛。起風(fēng)了。飄落幾顆雨點。航墟便催促道:“快要下雨了,我們得趕快離開此地,按計劃行動!”
于是,航虓帶路,聞彬和史達蘭居中。黎浩斷后,一行四人開始從蜈蚣嶺的背面下山。
這條羊腸小道更加崎嶇難走,行至半山腰間,一陣暴雨果然襲來,將四人淋得像落湯雞。羊腸小道更加泥濘不堪,一步三滑。航虓在前
頭不住地提醒后面的人:“小心!小心!小……”
第三聲還沒喊完,便聽得背后猛地傳來“嘩啦”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滾落下來,先后撞翻了聞彬和史達蘭。航虓反應(yīng)極快,身手敏捷,急忙閃過一邊。只見身后的三個人就像三筒圓木,咕嚕、咕嚕地直朝嶺下滾去。夜空中傳出一陣凄厲的慘叫聲
三亡命深山
凌晨。居在深山老林間的何大爺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抓過床頭那桿雙管獵槍,厲聲喝問:“誰?”
“是我;聞彬?!遍T外傳來一個熟悉的嗓音。
“啊!是聞局長?”何大爺又驚又喜,急忙下了床。開門一瞧,不由瞠目結(jié)舌。我的老天爺,只見這位市民政局長渾身泥巴,灰頭垢臉,十分狼狽。跟在他身后的兩男一女也都是一副難堪樣子,衣衫不整,濕漉漉的,身上似乎還有傷痕,一個個瞧著何大爺,臉上露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何大爺嚇得失聲驚呼起來:“聞局長……你們……究竟……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
聞彬鎮(zhèn)靜地揮了揮手:“何大爺,沒事,沒事。我們昨天進山考察一個投資項目,出山時迷了路,又挨了雨,一路上連滾帶爬。在半山腰間摔了一跤,差點連命都丟了。最后憑著記憶,還是摸到你老住的地方來了。肚子餓極了,先給點吃的吧?!?/p>
何大爺顯得很尷尬:“聞局長,真對不起。鍋里只有幾個包谷,先將就充饑吧。”話音剛落,航虓早已揭開鍋蓋,抓過那幾個包谷分給大家,四個人便狼吞虎咽起來??型陰讉€包谷后,一陣倦意襲來,聞彬靠在桌上就打起了呼嚕。其他三個都受了感染似的。也東倒西歪地倚著墻壁響起了沉重的鼾聲。
“唉!”何大爺見狀不由心疼地嘆出一聲。他與這位市民政局長相識的時間不長。半年前,聞彬帶著司機航境進山打獵,遇到了長年居住在深山老林中的老人,老人對他們熱情款待一番。聞彬忽然善心大發(fā),不僅慷慨解囊捐贈物資,而且還送給了老人一桿雙管獵槍。以后又陸續(xù)來往了幾次,結(jié)下了這段友誼。
當(dāng)一縷陽光射進這間小屋時。聞彬首先驚醒了。揉了揉雙眼,催促何大爺弄早飯。他們吃飽喝足以后,便說有任務(wù)在身,急著要趕路。
雖說休息了幾個小時,但除了航虓外其余三人依然感到心力交瘁,疲憊不堪。昨晚從蜈蚣嶺上下來時,走在后面的黎浩腳下一滑,身子便倒了下去,砸著了史達蘭;史達蘭倒下的身子又砸著了聞彬。于是三個人便像滾木排似的從半山腰間滾到了嶺下。幸巧這坡不算陡,各人只是手足等處擦傷了一些皮,有點火辣辣的痛,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直皺眉頭。黎浩更慘,戴著的那副深度近視眼鏡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眼前模模糊糊。這會兒只能拄著一根木棍探路前行。
聞彬他們順著崎嶇山道才走出一里路光景,便聽得后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聲。航虓眼尖,認清來者是何大爺,便招呼眾人繼續(xù)趕路,自己則停下來。
何大爺肩扛獵槍,氣喘吁吁地走近了,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小航,你們走錯路了,這是通往鄰省牯嶺鄉(xiāng)蛤蟆村的一條山道!”
航虓搖了搖手:“何大爺,謝謝你趕來指路,我們正是要去這蛤蟆村聯(lián)系工作,你回去吧!”說罷,自顧扭轉(zhuǎn)身子繼續(xù)趕路去了。
何大爺呆呆地立在山道上,望著遠方漸漸融入了大山深處的四個人影。突然一陣狐疑襲上心頭——這次聞局長他們的行蹤實在太蹊蹺了啊!昨晚半夜進山,一個個形象狼狽,就像被人追趕似的。今天清早趕路,行色匆匆,鬼鬼祟祟。堂堂一個市局領(lǐng)導(dǎo),就是有緊急任務(wù)在身,也得注重自己的儀表形象啊!這么一反思,疑團便一個又一個地涌上了腦際:這四人昨晚如果是開車進山的話,那么車子就該停在山那邊的村子里,距此間不過幾里路遠,徒步上山也不至于這般勞累狼狽。更不會迷失方向啊?這會兒如果去鄰省牯嶺鄉(xiāng)蛤蟆村的話。更應(yīng)當(dāng)返回山那邊驅(qū)車前往,豈不省事多了!何必舍近就遠,跋山涉水,自討苦吃呢?
何大爺越想越覺得這事太可疑了,簡直令人匪夷所思!就在這當(dāng)兒,背后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響。“山虎!”何大爺轉(zhuǎn)身興奮地喊出了一聲,只見一條牛犢似的黑犬直奔老人。原來這就是何大爺平日相依為伴的那條獵犬。何大爺一家早已搬進縣城,因他獨戀青山,平日就靠這條獵犬兩邊聯(lián)系,傳遞物資和消息。昨天黃昏打發(fā)山虎下山后,今天它身上又馱來了一個背包。里面裝著鹽、油等日常生活用品,還有一個信封。進山后不見了主人,它便嗅著氣味跟蹤上來了。何大爺首先發(fā)現(xiàn)了背包里的信封,急忙抓過來拆開一瞧,不禁驚得瞠目結(jié)舌,原來這是市公安局剛發(fā)的一張“通緝令”,上面還有油墨香。通緝一個攜帶巨款潛逃的貪官,上面還印著一張照片。正是市民政局局長聞彬。
何大爺心里豁然一亮。什么都明白過來了,聞彬原來是個大貪官,那么他的三個部下都是他的同伙了,怪不得如此狼狽不堪,肯定是昨晚出逃的!老人家平日恨透了魚肉百姓的貪官。想不到這個市民政局長竟也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今天竟然從自己眼皮底下溜過去了。何大爺當(dāng)即抄起放在地上的獵槍。朝山虎吼了一聲:“追!”就大步如飛地朝前方攆去,獵犬緊跟著像箭似的“射”了出去。
聞彬一行四人剛剛進入一座密林中,冷不防從灌木叢中躥出一頭黑乎乎的東西,吐著血紅的舌頭,齜牙咧嘴地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將史達蘭嚇得癱軟在地上。尿了一褲子,連聲驚呼:“虎……虎……”聞彬和黎浩也驚呆得變了臉色,只有航虓鎮(zhèn)定自如,一眼認出這是何大爺?shù)墨C犬,便將手一招,親熱地呼喚著:“山虎,過來,過來!”
山虎似乎也認出了航虓,毫無戒備地靠近身來。突然,航虓身形一閃,不知啥時手中多了一把匕首,敏捷地刺中了山虎的咽喉處。山虎來不及吼一聲,便砰地倒地,四肢掙扎了一陣,鮮血染紅了身邊的草木。最后一動也不動了。
驚魂稍定的聞彬親眼目睹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后,不由發(fā)出連聲贊嘆:“小航,你是真人不露相啊!今天才領(lǐng)教了你的功夫。佩服,佩服,有你這樣的‘趙子龍保駕護航,我們此行方保無憂了!”
航虓冷冷一笑:“聞局過獎了!我們才剛剛跨出亡命天涯的第一步,路上險情還多著哩!”說罷,俯身從山虎的背包里翻了兩下。掏出了那張“通緝令”,瞧了一眼便遞給了聞彬。聞彬一瞧上面的照片,臉色刷地變了,哀嘆著:“看來前途未卜,兇多吉少啊!”
“是啊,你們已經(jīng)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了!”隨著一聲粗獷的爆喝,只見何大爺橫眉怒目天神般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手中緊握的雙管獵槍一眼不眨地對準了眼前的這群“獵物”。
“天啦!”聞彬又是_陣驚呼,茫然四顧,怎么不見了航虓,難道他捷足先逃了?
史達蘭剛剛驚魂稍定,還沒等回過神又受一驚,嚇得“啊”的一聲又昏迷過去了。
黎浩瞪著那雙迷蒙的近視眼,跌坐在地上,全身篩糠似的抖了起來。
空氣似乎凝固了。只見一道亮光閃過,隨即“砰”一聲巨響,火花閃耀,嗆人的硝煙頓時彌漫了林間。
四死里逃生
牯嶺鄉(xiāng)蛤蟆村位于三省交界處。村子距公路還有幾里路,不過有簡易砂子路通村里,村民進出也挺方便。
村內(nèi)住戶比較分散,像羊拉屎似的東一棟房,西一座屋,分布在山上山下,極不均勻。離村子最偏遠的當(dāng)數(shù)長蟲溝的馬寡婦家。孤零零的一棟老屋藏在山溝深處。離村委會有三里路遠,顯得冷冷清清,十分寂寞。
馬寡婦今年50余歲,生有一兒一女。30歲那年丈夫一病不起,撒手西歸。從此她含辛茹苦將一雙兒女帶大成人,而今他們先后外出打工掙錢去了。家里就剩下馬寡婦一人。由于耐不住寂寞,找了個年歲較大點的相好,暗中經(jīng)常有來往。
這天天快黑了,馬寡婦炒了三個菜,燙了一壺酒,正等著老相好共進晚餐。左等右等,不見露面。正等得心焦,突然門口閃過一團黑影,馬寡婦急忙拉亮電燈。我的天,進來的竟是四個陌生人,三男一女。不是別人,正是聞彬這伙亡命之徒。
還沒等馬寡婦張嘴,航虓先開了口:“大嬸,我們進山辦事迷了路,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今晚能否在此投個宿,放心,決不會虧待你老人家!”
馬寡婦頓時面露難色,支支吾吾:“這……”
航虓隨即掏出三張老人頭塞進馬寡婦的手里:“大嬸,這就是我們今晚的食宿費?!闭f完,又從腰間解下一只野雞扔在地上:“這野味也是在路邊拾的,請你老人家?guī)蛶兔Α!?/p>
馬寡婦收下這三張大鈔,當(dāng)即眉開眼笑。滿口應(yīng)承:“好吧,我這就給你們收拾去?!睆澭捌鹨半u進了廚房。
聞彬見狀,這才長長地吁了口氣,嘆道:“還真是禍兮福所依,想不到又闖過了一道險關(guān)!”
幾個小時前,當(dāng)何大爺在密林間用雙管獵槍對準他們,他們正束手無策時,冷不防一把雪亮的匕首在半空中一閃,猛地刺進了何大爺?shù)暮蟊?。何大爺身子一抖,掙扎了幾下,撲地倒下。就在倒下的前幾秒鐘,那桿裝滿了彈藥的雙管獵槍脫手,正好撞在一塊大石頭上,獵槍走火,射出了一串憤怒的火花,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響聲。聞彬三人雖然沒有中彈,一個個卻嚇得臉色蒼白,渾身發(fā)抖。隨后,只見航虓從何大爺背后抽出匕首,朝要害處又捅了幾下,嘴里恨恨咒罵:“老家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尋來。活該!”
聞彬一想起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胸口就怦怦直跳。想不到跟隨自己身邊的小車司機竟然心狠手毒,實在出乎意料。還真如那兩句詩所道:“平常不露面,偶爾露崢嶸?!?/p>
約莫一個小時后,飯菜全弄好了。尤其是那盤香噴噴的野雞端上桌后,饞得這三男一女涎水直滴。他們早已饑腸轆轆,此刻見了這山珍美味,顧不得半點斯文。四雙筷子猶如四條蛟龍出水,攪得餐盤狼藉,殘汁四濺。片刻工夫,吃了個盤底朝天。史達蘭打了個飽嗝,掏出手帕剛要擦嘴,猛然覺得腹內(nèi)刀絞般地疼痛,眼前一黑,撲地倒下,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其余三人見狀,不由大驚失色。剛喊出一聲:“不好了!”先后也像倒木排似的倒下了,癥狀一個樣。
馬寡婦在廚房里聽見外屋的異常響動,急忙跑出來一瞧,頓時駭?shù)没觑w天外,渾身抖個不停,張開嘴喊不出聲來。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啊,怎么能掉以輕心!馬寡婦冷靜下來之后,便急忙奪門而出,跌跌撞撞地朝村委會奔去。
不一會兒,村主任帶著一伙人連奔帶跑地沖進了馬寡婦的家中。隨行而來的一位鄉(xiāng)村醫(yī)生仔細檢查了躺在地上的三男一女,診斷為食物中毒,必須趕快送鄉(xiāng)醫(yī)院灌腸輸液。于是,村主任親自開來了一輛小四輪,連夜將這四個中毒的陌生人送進了鄉(xiāng)醫(yī)院,緊張施救。
馬寡婦一直嚇得臉色蒼白,嘴里不時念叨著,天上掉下個禍!聽到醫(yī)生說是食物中毒時。她才倏地想起他們進門時帶來的那只野雞。莫不是吃了這野雞中的毒?正好鍋里還留有一點準備和老相好享受的雞湯,于是急忙倒出來,請醫(yī)生一化驗,果不出所料,野雞肉里有蜈蚣毒液。馬寡婦便恍然大悟了,這野雞是被獵人擊中后倒斃在野草叢中一直沒人發(fā)現(xiàn),后來被過路的這四個陌生人撿到了,他們壓根兒沒想到,野雞流出的鮮血吸引了有著劇毒的蜈蚣,它們聞著血腥味鉆進了野雞的傷口處,在吮吸血液的同時排出了大量毒液,讓這只山雞變成了一只毒雞。
謎底揭開以后,馬寡婦長長地喘了一口氣,這下自己可以擺脫干系了!
經(jīng)過一番緊張的搶救,四名中毒者先后脫險了。航虓到底身強力壯,首先恢復(fù)知覺。睜眼一瞧,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在醫(yī)院的病床上。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還沒等他找到答案,便聽得門外有人竊竊私語:“這四名中毒的陌生人雖然脫險了,但搶救的醫(yī)療費該由誰付呢?等天亮后再問他們,不然打電話要他們的家里人匯款過來!”
航虓聽罷大吃一驚,要是這么一盤查,他們豈不會順藤摸瓜,將老底抖出來給一鍋端了?這醫(yī)院雖說救了我們的性命。可很快又會將我們送進鬼門關(guān),成了我們的葬身之地啊!
五功虧一簣
天還沒亮,一輛標著“警察”的越野吉普駛進了牯嶺鄉(xiāng)公安派出所。從車里下來的是鄰省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大隊長肖雄和刑警小馬。
三天前的那個下午,也就是市紀委準備對聞彬宣布“雙規(guī)”時,發(fā)現(xiàn)聞彬已經(jīng)潛逃,于是隨即向市公安局通報了案情,并要他們提前介入,捉拿聞彬歸案。市公安局及時發(fā)出“通緝令”,并由刑偵大隊組織精兵強將,兵分多路跟蹤追擊。肖雄和小馬次日下午接到了群眾的舉報線索,在蜈蚣嶺下找到了市民政局遺棄在嶺下的那輛“寶馬”轎車,于是找到了何大爺?shù)淖〉?,在小屋里又發(fā)現(xiàn)了四個逃亡者留下的蛛絲馬跡。然后調(diào)集警力在山上搜索了一天。黃昏時,終于在密林里發(fā)現(xiàn)了何大爺和獵犬的尸體。很快判斷出了案犯的逃亡方向。這時。天已斷黑了,追兵只好作罷,準備次日再繼續(xù)搜山。為穩(wěn)妥起見,肖雄和小馬連夜下山驅(qū)車趕赴鄰省牯嶺鄉(xiāng)公安派出所通報案情,要求協(xié)助捉拿逃亡案犯。
當(dāng)?shù)毓才沙鏊⒓床扇【o急行動,及時與各村村委會電話聯(lián)系,通報案情。消息很快反饋上來。蛤蟆村的村主任匯報說,昨晚馬寡婦家突然來了三男一女四名陌生人,誤食有毒的死野雞,被送進鄉(xiāng)醫(yī)院搶救了。
肖雄聽罷,興奮地拍案而起:“不錯,就是這四名案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于是,在當(dāng)?shù)鼐降呐浜舷?,立即?qū)車直奔鄉(xiāng)醫(yī)院,準備來個甕中捉鱉,一網(wǎng)打盡。
這時,天蒙蒙亮。鄉(xiāng)醫(yī)院勞累了半夜的幾位醫(yī)生尚在睡夢之中。肖雄他們趕到時,還沒起床。他們在四周布控后,叫起了醫(yī)院的院長。院長帶著他們直撲四名中毒者的病房。誰知推門一瞧,大吃一驚。病房里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了!
肖雄果斷地將手一揮:“就地發(fā)動群眾進行地毯式搜索。天還剛亮。諒他們沒逃多遠!”
話音剛落。那邊傳來院長的一陣驚呼:“天啊,我們的救護車怎么不見了,難道是被那伙人偷盜走了?”
肖雄的腦子便“嗡”地漲大了。如此說來,這四名案犯盜車潛逃了!他立即與小馬上了自
己的越野吉普,朝著山外的公路疾駛而去。
前面是一個三岔路口,通往三個縣市的不同方向。案犯究竟是朝哪個方向逃竄的呢?
肖雄將吉普停下,下了車,站在路邊仔細觀察思考著。根據(jù)路牌所指示的方向,一條公路通往貴州,一條公路通往四川,剩下的一條通往本省的幾個市縣。案犯劫持的救護車究竟朝哪個方向逃竄去了呢?這里沒有設(shè)收費站,自然無從查詢。好在路邊有兩家日夜小賣店,店里的小燈泡還在亮著。肖雄急忙上前,朝正站在店鋪門口的一位老人打昕:“大爺,你老是否看見有輛醫(yī)院的救護車從此間經(jīng)過?”
老人點了點頭:“要說從這三岔路口經(jīng)過的大小車輛還真不少。別的說不上,可這輛醫(yī)院的救護車倒還有點印象。兩個多小時前從那個方向開走了!”隨著老人指示的手勢,肖雄認定是貴州的方向。于是急忙道了聲“謝謝”,吉普便像離弦之箭“射”出去了。
只開出幾公里,發(fā)現(xiàn)路邊停著一輛救護車。肖雄頓時一陣狂喜,讓小馬將吉普開在救護車的前面停下來,然后自己下了車,朝救護車走過去。
救護車里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肖雄猛地拉開車門,掏出槍朝里一瞧,啊,卻是一輛空車!
肖雄遺憾地搖了搖頭,正要轉(zhuǎn)身。眼角的余光倏地發(fā)現(xiàn)車后座側(cè)翻了。下面似乎壓著一個人。于是他便舉著手槍小心翼翼地挨近,猛地將座椅掀翻,發(fā)現(xiàn)一個斷氣的男人。他大吃一驚,認定是案犯的同伙。急忙掏出手機,與市局領(lǐng)導(dǎo)取得了聯(lián)系。
兩個小時后,增援的警力及時趕到。肖雄作了簡單匯報,并推測案犯在此間棄車而逃,一定上了開往貴州方向客車,必須通知前方收費站及時協(xié)助堵卡。同時,又從救護車上抬下那個男人進行檢驗。有人認出,該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市民政局辦公室主任黎浩。法醫(yī)突然發(fā)現(xiàn)男人胸口尚有余溫,并有微弱的脈搏,于是興奮地說:“這人還沒死!”
肖雄狠狠地吐了一口氣:“總算逮住了一個活口!”可他卻沒想到,他中了案犯的調(diào)虎離山計。
六狡兔三窟
一輛通往四川方向的長途客運正風(fēng)馳電掣般的在高速公路上疾馳。車上旅客不算多,只坐了一半座位。此刻聞彬、航虓、史達蘭就在這趟班車上。
三個小時以前,他們還躺在牯嶺鄉(xiāng)醫(yī)院的病床上,航虓最早清醒過來,馬上意識到他們所處的危險處境。立即下床將同伙逐個喚醒,準備潛逃。聞彬和史達蘭當(dāng)時神志還算清醒,唯有黎浩昏迷不醒,氣息微弱。航虓唯恐受到連累,建議滅口。聞彬于心不忍,堅決阻止。就在這時,航虓發(fā)現(xiàn)了窗外的那輛救護車,興奮得幾乎喊出聲:“天不滅曹!天助我等!”于是,航虓扭開車門。三人將黎浩抬上了車,然后一直開到了三岔路口。為了以防萬一,航虓讓同伙先下車隱蔽在路旁的灌木叢中。這時,發(fā)現(xiàn)黎浩“咽氣”了。航虓于是駕駛救護車載著黎浩的“尸體”朝另一個方向駛?cè)ァq偝龊脦桌锫愤h后,發(fā)現(xiàn)有客車駛來,于是他便將救護車停在路邊,自己卻搭上這輛客車回到了三岔路口。與聞彬他們會合后,一齊踏上駛往四川方向的長途客運。這一“障眼法”為他們的逃竄贏得了時間。
此刻,航虓坐在這輛班車上還真有點趾高氣揚,他得意洋洋地朝聞彬和史達蘭炫耀道:“不是吹。有我航虓為你們保駕護航萬無一失!”
聞彬露出無限欽佩的神色,連連點頭:“不錯,不錯!要不是我聞某這幾天親眼目睹,還真不知道自己身邊藏著你這位智勇雙全、身手不凡的高手哩!”
史達蘭也隨聲附和:“百聞不如一見,小女子這番也大開眼界了!”
航虓便哈哈大笑:“不是夸口,這一路我航某過五關(guān)斬六將,化險為夷,遇難呈祥。后人若能為我撰寫自傳,當(dāng)大書特書!”
聞彬卻又嘆出一聲:“小航啊,你可是東吳招親,我們卻是滾油煎心。這三天三夜,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沒吃過一頓安心飯,擔(dān)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哪里是正常人過的日子?眼下依然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我真擔(dān)心黃粱未熟,美夢將破!”
航虓嘿嘿一笑:“聞局,你就別杞人憂天了。就像唐僧取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而今闖過了八十難,難道還闖不過最后一個坎嗎?”
史達蘭警惕地朝車上的乘客掃視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們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在閉目養(yǎng)神,誰也沒注意他們在用方言交談,于是放下心來。
這時,航琥的手機響了。接聽后頓時面露喜色,嘿嘿笑了:“瞧,我的戰(zhàn)友在前方石橋鎮(zhèn)迎接我們來了!”原來從出逃那天起。航虓隨時都與對方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
長途客運車在一個大轉(zhuǎn)盤前停下來。航虓招呼聞彬和史達蘭下了車。早有一輛桑塔納轎車停在旁邊,車門口站著一個彪形大漢,見了航虓使勁吆喝一聲:“老虎!”航虓急忙趨步上前緊緊握住對方的手晃動著:“大熊,我們又見面了!”接著便介紹自己身邊的倆人。
聞彬凝視對方,沉吟道:“我們好像見過面?”
大熊哈哈大笑:“聞局。我去年到貴局找過航虓,受到過你的熱情接待哩。真是貴人多忘事?!?/p>
史達蘭趁機湊上去:“那天在‘喜來登大酒樓,我也在場!”
大熊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史秘書過目不忘,記憶非凡?!?/p>
航虓望著開走了的長途客車。催促道:“大熊,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把我們安頓下來。再詳細交談吧!”
大熊招呼他們上了車,在一家大賓館門口停了車。一行人進了大熊預(yù)先訂好的房間。航境住單間,聞彬和史達蘭住了雙人間。床上堆著早已準備好了的換洗衣服。三人洗刷完畢后煥然一新,說不出的愜意和舒服。這時已近午間,四人便一齊進入了餐廳雅座,大熊特意為遠方來客洗塵接風(fēng)。
席間,觥籌交錯,頻頻舉杯。聞彬額手稱慶,連聲贊嘆:“大熊兄弟,聞某今日落魄于貴地,承蒙如此熱情款待,感激不盡,他日倘能東山再起,定當(dāng)厚厚重報!”
大熊笑了:“聞局言重了。自古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誰個沒有為難之處?放心,到了這四川的地盤上,沒有我大熊擺不平的地方!你們放萬心,我這里就是保險柜,保證你們毫發(fā)無損!你們只管喝個痛痛快快,中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再繼續(xù)干!”
于是,四人再次舉杯。一飲而盡。直至大伙都喝得醉醺醺的,航虓才宣布,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午宴到此結(jié)束,各自回房休息。
史達蘭喝得兩頰緋紅,顯出兩個小酒窩,更顯得千媚百態(tài),艷若桃花。這會兒有些不勝酒力,身子軟綿綿的,難以舉步了,只好倒在聞彬懷里,嗲聲道:“聞彬,我不行了,你快抱緊我!”
聞彬只好朝大熊和航虓點點頭。不無歉意道:“我們先告退了!”便抱著這二奶出了餐廳。
航虓也朝大熊打了個響榧:“熊哥,我們到外面再挑個地方?!?/p>
大熊愕然:“你不想在賓館住了?”
航虓狡黠地眨了眨雙眼,冷笑一聲:“狡兔三窟,分開來總要安全些。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出了事,也好有個照應(yīng)!”
大熊便朝航虓的肩頭送了一拳,哈哈大
笑:“航虓啊,航虓,你不僅是一只怒吼的猛虎,還像一頭陰險狠毒的惡狼!”
航虓頗為自負地回應(yīng):“要是沒這本事,能把這條大魚釣出來么?我的乖乖,好幾千萬哩,全給他洗到國外銀行去了!”
大熊壓低嗓門問道:“這錢怎樣才能弄到我們手上呢?”
航虓沉吟道:“只有先穩(wěn)住這小子,將他護送出境后,再設(shè)法套出他的銀行賬戶密碼就好辦了。當(dāng)然,這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必須用計慢慢消化這小子。操之過急,則會弄巧成拙啊!”
大熊連連搖頭:“這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航虓安慰道:“不急,不急。豬頭煮不爛,捅火再加炭。”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然后勾肩搭背步出了客廳,朝門外走去。
聞彬這一覺還真睡得香甜,也許是打娘胎里出來后睡的第一個好覺。連日來的疲勞奔波,加之剛才的酒后縱欲,使他一下子就墜入了夢鄉(xiāng)。
睡夢中。他感覺到自己正摟著二奶飄飄欲仙,仿佛穿行在云山霧海之中。那床席夢思就像搖籃似的搖啊、擺啊,愜意極了!突然,搖籃傾覆了,他和二奶都摔在地上,好痛,好痛啊!他睜眼一瞧,我的媽啊,只見天在搖,地在晃。墻上的泥巴在嘩啦啦地朝下掉。他還來不及呼喊出聲,一塊泥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頭頂上。又聽得“轟隆”一聲巨響,身子隨著下沉。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什么也不知道了。
七廢墟哀歌
聞彬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睜開雙眼一瞧,周圍全被黑暗籠罩著,死一般的寂靜,偶爾有一絲冷空氣襲來,他疑是深更半夜了。可不對啊,自己明明睡在柔軟的席夢思床上,這會兒怎么睡在冰冷的地下呢?他想坐起身子。可剛抬頭便碰在一塊硬東西上,疼得眼前金星亂冒。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伸手四處亂摸。這一摸,他終于明白過來,此間遭遇了一場大地震。自己被埋在一堆廢墟之中。幸好塌下來的水泥板互相支撐著,給他留下了一個空間,僥幸留下了一條性命,而且沒受一點傷。激動之余,聞彬連聲祈禱:“菩薩啊,菩薩,謝謝你給予小民的再生之恩。一旦獲救出去,我將興建廟宇,塑諸神金身;立長生牌位,永供香火。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續(xù)寫家譜,永志不忘!”
祈禱完畢,他才記起史達蘭來。這尤物不是讓自己摟得緊緊的,怎么現(xiàn)在不在自己身邊了呢?于是他便焦急地朝著黑暗中大聲呼喊起來:“達蘭!達蘭!”可是沒半點回音。接著他又記起航虓,便又疾呼起來:“航虓!航虓!”依然泥牛入海無聲響。
聞彬開始害怕了,陷入了一陣恐怖之中。天啊。難道真的是世界末日來臨,一切都給毀滅了?難道這蕓蕓眾生中唯有自己活下來了?如果地面上沒有活人了誰來搭救自己呢?到頭來還不是永遠困在這廢墟下面,雖然沒有被砸傷,可也會餓死、渴死。這種死法更痛苦更折磨人。想到此間,聞彬禁不住號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想起了記憶中家鄉(xiāng)的一首歌謠:“人生好比戲一場,你方下臺我上場。等到戲散鑼鼓息。不知何處是家鄉(xiāng)?!?/p>
是啊,既然生命如此短暫,自己何苦要做一個貪官呢?這回不幸活埋在地下,也許就此陰陽永隔,死了就是一堆泥!而自己挖空心思貪污的數(shù)千萬元巨款雖然“洗”進了國外的銀行,可自己永遠也得不到了,豈不為他人做了嫁衣裳?更可悲的是,自己還將千秋萬代背上罵名。辱沒祖宗。禍及后人!豈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該死啊!
還真應(yīng)了一句古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聞彬這個貪官面臨死亡的威脅,還真有點后悔了。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要是當(dāng)初自己廉潔自律,淡泊名利,何致于狼狽到今天這個地步?要是沒有司機航虓的出謀劃策和二奶史達蘭的貪得無厭,自己又怎會被一步步拉下水呢?要是平日不為這金錢美色所累,又怎會有今天的倉皇出逃,驚魂落魄,有如喪家之犬?人間沒有后悔藥,而今醒悟也遲了!
痛定思痛。聞彬越想越難過,越難過越憋不住,竟放聲大哭起來。哭累了,便住了口,昏昏沉沉地迷糊過去。就在這黑暗和靜寂之中。他在等待著死神的邀請。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陣像蚊子似的微弱呻吟聲傳進了聞彬的耳朵里,他打了個激靈,急忙大聲喊道:“你是誰?還活著么?”
“我……我……是……達……達蘭……”這回聞彬聽清楚了。條件反射般地興奮起來:“達蘭,你在哪里,沒問題吧?”
“我……身子……被……壓……壓住了……恐……恐怕……沒希望了……”對方在抽泣。
聞彬急忙大聲呼喊:“達蘭,你要挺住!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好死不如賴活著!”
“我……流了……好多……血……難以……堅持……下……下去……我……好后悔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真不……真不該啊……聞……聞彬……如果……你能……活著……出去……別忘了……將我……我的骨灰……帶回……家……家鄉(xiāng)……我們好歹……好過一場……我……對不起……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史達蘭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這番傷心話后,便悄沒聲息了。任憑聞彬聲嘶力竭地喊破喉嚨,對方再也不見回應(yīng)。
聞彬撕心裂肺地又嚎開了。如果說剛才是哭自己,這會則是哭情婦。他倆各自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原計劃是比翼雙飛,逃往國外去享受人間天堂錦衣玉食的幸福日子:可沒想到有情人難成眷屬,喜鵲未叫烏鴉叫。天堂未上人地獄,棒打鴛鴦兩離分。而今陰陽兩隔,再也難以見面。此情此景怎不叫他痛斷心腸,忍不住淚眼模糊,大放悲聲:“達蘭,你先安心走吧,在奈何橋上等著我,我很快就會追上你的!咱倆生前已同床,死后要共穴……”
他哭累了,迷迷糊糊地又昏睡過去。直至一陣饑渴的折磨才將他重新鬧醒。肚內(nèi)似鼓鳴,喉嚨在冒煙。一種求生的本能讓他伸出雙手,四處亂摸。突然,右手巴掌似乎觸摸到了一種黏稠的液體,急忙將巴掌伸到嘴邊,哇,竟然腥味熏人。他意識到這是傷死者流淌的血液。頓時一陣惡心,發(fā)出一陣干嘔??墒鞘裁匆矅I不出,反倒引起心房一陣痙攣……他終于挺不住了,只好閉緊雙眼。將沾滿血液的巴掌重新伸到嘴邊,拼命地吮吸起來。他嘗到了原始人茹毛飲血的滋味,自己也好像變成了一個野人。
電許靠了這“飲料”維持生命,聞彬熬過了兩天兩夜。第三天大清早,當(dāng)他從昏睡中清醒過來后,覺察到頭頂上方似乎有人說話。于是,他精神為之一振,大聲呼喊起來:“救人啊,我還活著,壓在廢墟下!”
上面的人似乎聽見了,很快有了回應(yīng):“別慌,解放軍來了,正在組織救援!聽聲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聞彬急忙回答:“不錯,我是外地出差的旅客,住在旅店里遭遇了這場大地震!”
上面的人又問道:“聽口音我們好像是老鄉(xiāng)啊!你是……”
聞彬頓時一陣狂喜,迫不及待地連聲回應(yīng):“你是航虓么?快來救我!”
“啊,你就是聞彬?聞局?”上面的人似乎也興奮極了。
聞彬昕到上面的人道出了他的身份,還真以為是航虓尋來了,激動得連聲調(diào)都變了:“航
虓,快動手救我啊!天不滅曹,我這一輩子都會感激你的恩情!”
果然,不一會兒,上面便傳來了鐵鍬與硬物的撞擊聲,和嘰嘰喳喳的喧鬧聲。持續(xù)了將近兩個小時,躺在黑暗中的聞彬頓覺眼前一亮,一個窟窿出現(xiàn)了。于是,他激動地呼喊起來:“我看見洞口了,我看見洞口了!”然后,雙手撐著地面,艱難地朝光亮處移動著、移動著……
終于,聞彬伸出去的那雙胳膊被上面施救的人一把抓住,他頓時產(chǎn)生了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激動得閉緊雙眼,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聞彬好不容易重新睜開眼睛,凝神一瞧站在身邊攙扶著他的兩個人,立即像迎頭挨了一棒!驚恐萬狀地發(fā)出了一聲怪嚎:“天啊!”
八冤家路窄
站在聞彬面前的這兩位救命恩人不是別人,一位是肖雄,另一位是刑警小馬。真是冤家路窄。
聞彬的精神又崩潰了,若不是肖雄和小馬一人架著他的一只胳膊,他癱在地上就動不了了。這會兒只好將腦袋埋在胸前,沮喪地哀嘆:“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
肖雄凜然一笑:“不,應(yīng)當(dāng)是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聞彬難以置信:“你們究竟是怎么跟蹤上來的?難道有神靈天助么?”
肖雄輕蔑地瞪了他一眼。哂笑道:“還是那句老話,狐貍再狡猾也斗不過老獵手!”
原來,航虓使用了“金蟬脫殼”之計,肖雄他們差點中了他們的計。這時。黎浩經(jīng)過就地搶救意外復(fù)生了。于是隨即進行了審訊。黎浩痛恨聞彬這伙人的背信棄義,將自己途中拋下,差點一命歸西;感激公安人員救死扶傷,將自己從死神手里奪回來的大恩大德,他像口袋里倒西瓜毫無保留地將聞彬的行蹤交代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聞彬他們后來的逃竄方向,黎浩雖然一無所知,但能主動提供線索,八成是逃往四川方向。因為航虓有個叫大熊的戰(zhàn)友,是石橋鎮(zhèn)人。一年前來過市民政局找航琥。航虓曾在酒樓盛宴招待,聞彬帶著他和女秘書史達蘭前往接風(fēng)陪酒。正是根據(jù)這一重大線索,肖雄他們終于找到了突破口,緊跟著車長驅(qū)石橋鎮(zhèn)??勺鰤粢矝]想到當(dāng)天下午三點鐘,他們駕駛的這輛越野吉普出現(xiàn)在石橋鎮(zhèn)上時,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竟是一片廢墟,整個石橋鎮(zhèn)變成了一堆瓦礫。僥幸活著的災(zāi)民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跑亂竄;哭號聲、呼救聲此起彼伏……滿目瘡痍,哀鴻遍野。
肖雄和小馬目睹這一凄慘情景,頓覺心驚肉跳,熱淚奪眶而出,喉嚨哽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良久,肖雄才想起向市局領(lǐng)導(dǎo)匯報情況,可是手機不管用了,地震區(qū)失去了所有的聯(lián)絡(luò)信號。
當(dāng)晚,肖雄和小馬只好呆在這輛吉普上,惶恐不安地度過了一個難熬之夜。天亮以后。陸續(xù)有解放軍官兵出現(xiàn)在災(zāi)區(qū),開始緊張的救援工作。肖雄果斷決定與小馬就此留下來,一邊參加災(zāi)區(qū)救援,一邊搜尋貪官聞彬他們的下落。爭取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就這樣,他倆在石橋鎮(zhèn)上的廢墟堆里奔波了兩天,只要聽到地底下有呼救的聲音,便在瓦礫堆里插上寫有“下面有呼救聲”的警示牌,引導(dǎo)救災(zāi)的解放軍官兵及時施救。
今天大清早,他們打聽到了石橋鎮(zhèn)大酒樓的方位,找到了它的遺址,懷著僥幸的心理在這堆瓦礫上仔細搜索著,用棍子到處敲打著,聆聽下面的動靜。還真是天助人愿,肖雄首先聽到了來自廢墟下的聲音。一番對話后,發(fā)現(xiàn)這位幸存者竟然是他們?nèi)找棺凡兜呢澒俾劚?肖雄和小馬頓時喜上眉梢,激動得渾身發(fā)抖,連日來的奔波疲勞瞬間消失了。還真應(yīng)了一句老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獲救后的聞彬面對這兩位既是對頭冤家,又是救命恩人的警察,還真是百感交集,直抽冷氣。早知是這樣的結(jié)局,倒不如像史達蘭那樣在廢墟下魂歸陰曹地府,痛痛快快地死去,一了百了,無牽無掛。而今躲過地震的災(zāi)難卻躲不過法律的嚴懲,還有親朋好友對他蔑視的目光,無情的譴責(zé)……精神上的折磨,比死的滋味還難過,還痛苦啊!
想到此,聞彬突然發(fā)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我不想活了,我要去死!”
他拼盡全力想掙脫兩名警察的約束,撞向瓦礫堆里的硬物,尋求解脫。無奈一雙胳膊被人家挾得緊緊的,難以掙脫。
肖雄威嚴地警告他:“聞彬,我們既然能將你搭救出來,自然不會讓你輕易死去!你必須主動配合我們工作,爭取寬大處理,也許還有出路!”
聞彬呻吟著,凄惶落淚:“像我這樣的人還有活路么?恐怕生不如死啊!”
“不!道路由你選擇!”肖雄接過話頭,轉(zhuǎn)而循循善誘地做聞彬的思想工作。
經(jīng)過一番苦口婆心的開導(dǎo),聞彬逐漸安靜下來,答應(yīng)配合警方行動。
“你的女秘書史達蘭呢?”肖雄開始審訊了。
“死了,就在這廢墟下面?!甭劚蜻煅手卮?,頓時又淚流滿面,肩頭抽搐。
“航虓呢?他可是你的貼身保鏢啊,總不會半途棄你而去吧?”肖雄故意用“保鏢”二字刺激對方,以期引起反應(yīng)。
果然,聞彬憤怒了,恨恨回答:“這小子不見人影了!也許躲過了一劫,也許死在這瓦礫堆里了!要不是他的一手策劃,我們怎么會跑到這鬼地方來送死!”
肖雄點點頭,意味深長地嘆道:“他也是主犯,而且負有命案在身。倘能及時緝拿歸案,對于你也是個解脫啊!”
聞彬渾身一抖,明白了這話的意思,便說:“地震前,這小子和他的那個叫大熊的戰(zhàn)友在一起!”
肖雄堅定地說:“我們一定要找到航虓,生要見人,死要見尸?!?/p>
就在肖雄和小馬在瓦礫堆上審訊聞彬時,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堵斷墻后潛伏著兩個人,正一眼不眨地窺視著他們,偷偷聽著他們的對話。他們就是航虓和大熊。那天中午他倆開車去水庫游泳,還真躲過了一劫。大地震發(fā)生后,當(dāng)他倆趕回石橋鎮(zhèn)時驚得目瞪口呆。航虓說一定要找到聞彬。要不,這些日子驚魂落魄的罪就白受了。醞釀已久的這著棋就臭了!
大熊搖頭嘆氣,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說不定這貪官在這場大地震中已粉身碎骨,成了一堆肉泥。別白日做夢了!
航虓揮手打斷了大熊的話,堅定地回答,不,我有預(yù)感,這貪官不會輕易死去。他是員福將,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在航境的堅持下,大熊只得陪著他在廢墟里搜尋聞彬。航虓不住地給他打氣,只要尋到了這個活口,準保讓大熊成為千萬富翁。大熊貪財心切,自然死心塌地,俯首聽命。
還真不出航虓所料,聞彬終于露面了,可惜落在警察手中。
航琥恨得咬牙切齒,這些雷子(警察)還真厲害。竟然這么快地跟蹤到災(zāi)區(qū)來了,而且捷足先登,手腳利索地將這貪官捕獲了。我航虓豈能讓你們白白撿到這個便宜?究竟鹿死誰手,走著瞧吧!
主意拿定,他便悄悄地與大熊“咬”起了耳朵。
九生死較量
為了尋找航虓,肖雄決定再呆上兩天。白天,三人一同外出尋找;晚上,就住宿在這輛越野吉普車上。
然而,肖雄怎么也沒想到,就在他們追蹤航虓時,航墟卻一直尾隨在他們身后,盯著他
就在這時,一樁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余震倏地襲來,山搖地動,航境嚇得臉色蒼白,像耗子似的鉆進了吉普車下面。這時,肖雄藏身的這堵殘墻也劇烈地抖動了兩下,他趕緊閃過一旁,然而動作稍遲了半拍,那堵殘墻“噗”地塌下,將他的半截身子壓在下面,疼得他冷汗直冒,怎么也掙脫不出來,只好鳴槍報警。
航境將這一切瞧在眼里,興奮地狂嚎一聲:“天助我也!”就地一滾,爬起身子便亡命逃竄,很快不見了蹤影。
肖雄心中又急又氣,咬緊牙關(guān),雙肘著地。拼命掙扎了一陣,終于將身子從碎磚渣子里掙脫出來。試著想立起身子,卻雙腿無力,爬起又倒下,倒下又爬起,如此反復(fù)數(shù)次,始終沒有成功。氣得他拼命用拳頭捶打著那雙麻木了的雙腿。終于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根竹竿,他便拖著身子爬上前去,一把抓在手中。然后緊緊撐住竹竿,慢慢地直起身子。站穩(wěn)了,試著朝前邁了一步,又一步……成功了,這才手撐竹竿像瘸子似的,一跛一拐,東搖西晃地繼續(xù)朝前攆去。雖然每邁出一步,雙腿針扎般的疼痛,頭上直冒冷汗,但他始終不停下,心中只有一個堅強的信念。堅決不能讓犯罪分子逃脫!
航虓僥幸脫身以后,急匆匆如漏網(wǎng)之魚。慌張張似喪家之犬,亡命奔逃。終于老遠發(fā)現(xiàn)了大熊背著聞彬的背影。聞彬的斷手還在滴著血,滴得大熊的背上到處都是,十分引人注目。也許實在太累了,大熊的步子逐漸慢下來。航虓便想趕緊跑上前去幫上一把,誰知就在這時,一樁意料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幾名巡邏的解放軍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了神情倉皇的大熊,便將他攔下來盤問。大熊猝不及防,嚇得滿頭大汗,支支吾吾。聞彬不住地痛苦呻吟,更引起解放軍巡邏隊的生疑,當(dāng)場將他們押往急救中心。聞彬被醫(yī)生放在擔(dān)架上抬進帳篷做手術(shù)去了,大熊則被解放軍看住繼續(xù)盤問。
尾隨而來的航虓親眼目睹這一幕后,驚得瞠目結(jié)舌,惶恐不安。眼看劫持“財神爺”成功,誰知途中又節(jié)外生枝。雞飛蛋打。便暗自哀嘆:“非我航虓無能,而是聞彬氣數(shù)已盡?!鞭D(zhuǎn)念一想,不管怎么樣,只要有零點一的希望,也要盡百分之百的努力。于是。趁機混入災(zāi)民隊伍之中。在路邊拾了塊染著血的紗布裹在自己頭上,裝著傷員擠進了急救中心的帳篷。
誰知,這時又發(fā)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急救醫(yī)生在替聞彬包扎傷口時。發(fā)現(xiàn)他的左手是被利刃砍斷的。于是及時向巡邏的解放軍作了匯報。巡邏隊已經(jīng)從大熊身上發(fā)現(xiàn)了破綻。根據(jù)這一重要線索,又加強了凌厲攻勢,大熊便扛不住了,只得老老實實地將自己參與犯罪的前后經(jīng)過作了詳細交代。巡邏隊一聽案情重大,這個受了傷的貪官非同一般人物,于是立即派出兩名巡邏戰(zhàn)士守在聞彬身邊,嚴防有人接觸。所以,當(dāng)航虓混在人群中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聞彬時,卻又近不了身。只好掉頭去尋找大熊。大熊正被巡邏隊押出帳篷,與航虓撞了個正著。四目相視,目瞪口呆。航虓意識到大熊出事了,急忙扭身掉頭便走。大熊誤會航虓見死不救,頓生立功贖罪的念頭。便用手指著航琥躲閃的背影疾聲驚呼起來:“就是他!抓、抓、抓!”
巡邏隊立即包抄上前,航虓驚得魂飛魄散,撒腿就逃。為了制造混亂,便于脫身,這頭惡虎又急中生智,從身邊掏出那支手槍朝天“砰砰”放了兩槍。附近的災(zāi)民聽到槍聲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像打亂了的螞蟻窩似的四處奔逃。巡邏隊怕誤傷群眾,不敢開槍。眼睜睜瞧著這個犯罪分子沖出了急救中心。
航琥跑出好一陣,發(fā)現(xiàn)后面沒追兵了,便躲在一堵殘墻下正想喘口氣,冷不防從背后伸出一支手槍頂住了他的后背:“不準動!”這人正是肖雄,剛才攆到此間實在跑不動了,只好坐下來稍息片刻。無意等來了漏網(wǎng)之魚。
航境驚得魂飛天外,雙腿顫抖。自知末日到了。但惡狗臨死跳三跳。他如何肯甘心俯首就擒?情急之中,猛地將身子朝后一挺,企圖將肖雄的手槍撞掉地上,然后反撲一擊。誰知肖雄早有戒備,手指緊緊摳在扳機上。航虓這么一撞擊,槍聲便響了,子彈從這惡虎的后背穿透到前胸,鮮血隨著噴涌而出……
航虓沉悶地哼了一聲,雙手捂住胸口,像一扇門板似的“啪”地倒下去了,躺在地上四肢顫抖著掙扎了好一陣子,那雙眼睛凸得像銅鈴,嘴唇蠕動著,艱難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話:“不是我航虓沒本事,而是老天爺不庇佑,我死不甘心啊!”
肖雄冷笑道:“航虓,你難道沒聽說過,自古以來天不藏奸,地不納垢。老天爺怎么會容忍丑惡橫行人間呢?善惡到頭終有報。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航境便悶哼了一聲,絕望地閉上了那雙銅鈴大眼,咽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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