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國宏
幾天前我就發(fā)現(xiàn)樓道里有一股怪怪的味,這幾天似乎更加濃重了。晚上下班回來走在樓道里,我仔細(xì)聞了聞,斷定:這股日漸濃重的味道是中藥味,樓里的住戶中肯定有人生病了,在熬中藥喝。
吃過晚飯,閑來無事,便到樓上的五叔家下棋。五叔棋藝高超,沒事時我們爺倆就殺上一盤。這段時間單位事多,好久沒和五叔對弈了。敲開五叔家的門,一股苦澀的中藥味撲面而來——哦,樓道里飄蕩的藥味原來“發(fā)源”于五叔家?!拔迨?,家里誰病了?”我進(jìn)門就問。兩周沒見,五叔顯得蒼老了許多,一頭白發(fā)十分凌亂?!澳銒鸬睦喜∮址噶?,這不,小三兒和他的女朋友正在侍候你嬸呢!”順著五叔的手指望去,五叔的三兒子小三兒正和一位年輕的女孩給病床上的五嬸擦臉、擦手。廚房的灶上,正咕嘟嘟熬著藥。
小三兒笨拙地端著一盆溫水站在床頭,女朋友半跪在床上,用手巾給五嬸輕輕地擦著臉和手。“姨,聽話啊,別亂動,馬上就擦好了?!迸⒁贿吅湍抗獯魷奈鍕鹫f著話,一邊輕手輕腳地擦著。在姑娘的勸說和安慰之下,五嬸像小孩一樣乖順地聽從未來兒媳的“擺布”。
我這邊剛擺好棋子,灶間的藥就熬好了。女孩麻利地端下藥壺,濾出一碗熬好的藥,墊上一片手巾,小心翼翼地端到病榻前。她把五嬸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扶靠在床頭,然后舀出一勺藥,放在嘴邊吹了吹,這才慢慢地喂給五嬸:“姨啊,張開嘴,喝完這藥病就好嘍,到時我陪您去公園散步啊!”
五嬸久病纏身,對藥有一種本能的排斥,她一手推開藥匙——一匙藥,全灑了,濺了女孩一前襟。五叔嚇了一跳,小三兒剛剛想過去幫把手,女孩像沒事似地又舀了一匙藥水,柔聲細(xì)語地對五嬸說:“姨最聽話了,聽話才能治好病啊!再說了,就這一匙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來——姨,張開嘴,好,姨真聽話,真是好姨!——哎,好,喝下……”女孩把一匙藥液放在嘴邊吹了吹,像哄小孩一樣給五嬸喂了進(jìn)去。
一匙,兩匙,三匙……一會兒的工夫,碗里的藥全部喂了下去。女孩擦擦額頭上沁出的汗,小心翼翼地扶五嬸躺下,撫平枕頭,掖好被角,擦去五嬸嘴角殘留的湯藥沫兒,這才歉意地沖我一笑:“叔來了!”回頭看了看床上的五嬸:“沒辦法,打針吃藥都得哄著來……”女孩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這會兒,我再也無心下棋了,女孩方才給五嬸喂藥的情形,讓我油然想起小時候我生病時,母親給我喂藥的那一幕幕……
屋里的中藥味飄來蕩去,彌散在每一個角落。我生平第一次覺得中藥味也是很香的,藥香嘛!一一不,這不是中藥的味道,而是一種溫馨、醉人的愛的味道!
(選自《牛城晚報》2009年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