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 白
海鷗
是誰在我們頭頂上空,箭一樣飛翔?是誰把白光,箭一樣穿透我們漆黑的內(nèi)心?
在離海岸線更遙遠的地方,一串又一串幻影波濤一般接踵而來,拍擊和湮沒。
就在目光追逐那道白色痕跡的時候,就在目光期望從望遠鏡中抓住白色痕跡的時候,時間的陰影終于以一只海鷗的英姿完美出現(xiàn),然后一晃而過。
——海鷗。一種沒有家的飛行動物,在大海上空升降,攜風(fēng)挾雷。
燈塔
四周簇擁著尖叫、推擊、嘲弄……或消或長的閃爍,與遙遠保持神秘的呼應(yīng)。
讓奔騰和暴烈安寧,讓剽悍和野性溫和,讓恐懼和茫然重歸平靜……
它們,站在兀石上,像眼睛,或者火把,不滅不老,點亮黑暗。
海石花
喧囂、劫難、驚心動魄、潮起潮落、悲歡離合……之下,你們比肩而立,寂靜相擁。
雪白的靈魂在浩淼深處,在黑暗中,共承厄運,滴淚成石。長成樹,開花。
抱圓守一,讓花開不敗。
老船
天的身影漸遠,而它們的身影漸近。漸漸清晰的老船靜臥港灣一隅。
陽光也來到港灣。它的光芒那么斑瀾,透過薄霧,讓萬千種顏色自云霞間瀉下,簇擁老船。
老船靜臥港灣一隅。有細細的風(fēng)拂過,溫柔得幾乎使人無法覺察,若不是霧的提醒,仿佛它們都將偷偷溜走。面對光彩,老船不為所動。老船的光彩已為歲月銹蝕,為風(fēng)浪蹉跎,它曾一步一步從港灣走向大海,又一步一步從大海走回港灣。港灣一隅,如今是老船的家。
老船老了,老船在沉思。
此時,有一只海鳥,從遠方飛來。它落在老船的殘桅上,啄啄有聲,然后銜一絲木條飛走。展翅振翼之間,已在晨曦中,已在蒼茫之上……
這里是大海
沒有驛站。沒有古道。沒有人聲鼎沸,甚至鳥的影子。蜿蜒的痕跡在身后迅速消失。
沒有記載功過的碑牌。沒有盛裝是非的牢籠。沒有人為的歷史,甚至感情的敘述。
白茫茫的、蔚藍的、灰的、紅的、黑的,無法訴說的顏色在演變、滋生或消逝。
以物事的本質(zhì)而不是升華呈現(xiàn),用天底下最巨大的咸澀和苦難覆蓋生命同時為生命守靈——這里是大海!
黃昏
天空在無意中暗灰了下來。一只迷途的羊兒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樂而忘返,它嗷嗷地叫,無措的臉和憂傷漸漸凝結(jié),漸漸模糊。
閉上雙眼,傾聽海浪起伏,傾聽星星次第亮起。
傾聽生前身后歲月,瞬間老下去!
遙想遠海
動物的啼聲敲碎夢境,森嚴而雄壯,如狂風(fēng)飛旋。
然后,是明月千里,一瀉如銀,安寧而肅穆。
遠處的海,到底是什么?離夢幻不遠,離現(xiàn)實不近,與歡樂不分,與憂傷不離。
在恍惚與清醒中撞擊,在消沉與激昂中進退,這流動的聲音,戰(zhàn)爭一般徐徐展開。
殘桅
碩大、殘舊的桅桿站立在淤泥之中。
夜色中,蘆花輕輕搖晃,傳來低沉而厚實的聲音,隱隱約約,像從歷史深處逸出的一場戰(zhàn)爭。立于低沉和厚實回響之中的殘桅,高大和孤獨,面對這沉重,它無言。
遺世的,須挺立!
(龐白:本名龐華堅,1969年出生,廣西第六屆簽約作家,北海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