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玻璃

傷(組詩)

它們

還是我熱愛的文字嗎?

被扔在最隱蔽角落

照樣帶著刺眼的刃光

讓我驚恐，顫抖

夜不能寐

我曾經熱愛它們

懷疑它們

贊美它們

但從來沒有懼怕過

它們今天在箭尖上涂滿

冷酷，破碎，灰心

塌陷，黯淡，浮云

冰棱，退縮，鶴頂紅

然后一支支

準確地射向我

頹廢的皮影人

一個人走得漫無目的

廣闊的廢墟里

到處布滿寂靜的蛛網

蛛網上的一個皮影人

可以是無賴，可以是善人

可以是崔鶯鶯，可以是屠夫

幕后的那個人揮灑自如

他們有著陌生的似曾相識的面孔

那個人隨時將他們撤出

折疊成一張紙的單薄

廢墟上空打著那么多紅燈籠

黑暗越發(fā)更黑更暗了

交出

之后你的臺燈通宵與黑夜為伍

你用著神經錯亂的手指

你的心肺和嘴巴是誠實的

也是徒勞的

它們最堅硬的部分

被柔軟的劍尖刺入

其實你一直在暗門之外

黑暗讓你看不見自己雙手捧著的

只是自己的心臟

你看到一個被無情揭開

表情的尷尬和無奈

小狗被狠狠的目光盯住

之后奪門而逃

隨著搖晃的秋季羞愧

你交出了手中的行李，鑰匙和鎖鏈

也交出了炙熱的悲傷

和微弱的呼吸

隱痛

今夜讓她把最后一滴熱淚

留給自己

以前的那些都是

薄晨中的露珠

它屬于路過的歇息的一雙腳

漩渦里不可能有它的根基

從此換成另外一個人

站在寒風中

不再把天看成天

她有比天更廣闊的荒野

她會在荒野中銷聲匿跡

秋風起了

一切都已經明朗

你坐在自己畫的牢中

窗外剩下的那只花喜雀

不出聲

秋風起了

你脫不下

自己釀制的甜蜜的外衣

你還用肯定去肯定否定

秋風起了

天越來越冷

你在空蕩蕩的網中央

沒有一點自信

皎潔的純黑

著上陡峭的白色

秋風起了

無奈的思緒

夜色很快堵上窗戶

像一塊膏藥貼住傷口

此刻的烽火臺沒有烽火

城垛趴在大地的脊梁喘息

城垛下面黑色寧靜

植物簡單地活著

無法藏匿的暗傷

又細又輕又飄

真想讓它們

徹底沸騰或安靜下來

而任何一種結果都攜帶隱痛

昨夜

一輛列車從南方沖來

天空中的烏兒都靜止不動

穿過長長的并不曲折的路線

河岸延伸到我的腳下

一些水中漂動的水草

相互拉扯直到把力氣用盡

雨點此刻正打在水面上

每一次碰撞都是一聲嘆息

我的心還在熬夜的海邊

守著那些黑暗中散開的星光

在兩片快要閉合的夾縫

我聽見世界一片寂靜

無處可藏

天把它的四條邊都垂了下來

越來越低的貼近地面

遠處的山峰打開它深色傷口

那些遲疑的事物，被風吹起又落下

泛著藍色的不為人知的幽光

漫天飛舞

緊急的事情慢了下來

開始長出皺紋

它們點著明亮的火把

到處搜尋我

一個深秋的上午

像厭倦了厭倦

一輛車從深秋的上午絕塵而去

有人不聲不響

把一本老黃歷翻了又翻

終于找到了時間的破綻

她用懷舊的雙手

有力捧住一把幸與不幸的事物

她現在躲在堅固的框架里

獨自感嘆

那些被黃昏拖長的影子

大地的深色補丁

一個人的節(jié)日

越過一個人的臉的蒼白

遠處必定有確定的事物

一些人正圍著溫暖的桌子

他們面前必定有各種田園截片

或者不同菜花的裝飾

屋子里燈光明亮

他們的胸口波濤起伏

我只聽到秋風敲擊樹木的聲音

和飄落的樹葉喘著憂傷的氣息

夜色越來越暗，不經意間

我這塊巖石被誰推到了崖頂

我對著無邊的空氣說：來!今夜

讓我們交換寂寞

當我寫到昆玉河

一群甜蜜的風

已越過河邊那些樹木，從我指尖出發(fā)

沿著河岸行進，而我在過程中

越來越深地陷入

那是個獨特的夜晚。天上只有

一顆閃爍的星星。夜晚的薄霧

足以點燃我的嘴唇。而現在

我只能在一些無用的詞語間走動

將它們當成親戚

只能透過北向的窗戶，想像那顆星星

慢慢跨過昆玉河，抵達它的彼岸

及昆玉河奔流不息的愛和憂愁

我現在除了一次次去想像

還是想像，直到忘掉自己

現在

現在，一切都飄落下來了

天空空白歸零

我終究沒有躲過這場風暴

我不能像一塊鐵

緊貼在堅固的地面

哪怕僅僅停頓一瞬也好啊

現在，我看見的和沒看見的

都被悲傷隔離

又都被悲傷重新組合

那架連接天堂和地獄的梯子

讓我忘記自己是一個人

我看見黑暗

正燃燒我覆水難收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