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薇奇·麥侖布萊特·維特

杜威并不是一見有人進(jìn)來就顛顛兒地沖過去。如果人們需要它，它在門口隨時恭候；不然的話，它們只管繞過去忙它們自己的。這就是狗和貓之閬的微妙區(qū)別，特別是像杜威這樣的貓：貓或許會需要你，但它們不會搖尾乞憐。

只需要看看那些孩子們。他們走進(jìn)圖書館時臉上的笑容，他們尋找它、呼喚它時的喜悅，他們找到它時的興奮。而在他們身后，他們的母親也在微笑。

我知道許多家庭都在受苦，知道對于許多孩子來說，生活是艱難的。那些父母從來不跟我或其他館員談?wù)撍麄兊碾y處。他們恐怕也不跟最親近的朋友談?wù)撨@些。那不是我們這里人的做法。我們一般不愿談?wù)撟约旱那闆r，不管是好、是壞，還是差強(qiáng)人意。但是你看得出來。一個男孩穿著去年冬天的舊大衣。他的媽媽不再化妝，最后連首飾也不戴了。男孩喜歡杜威，他像依戀一位真正的朋友一樣依戀杜威。他的媽媽每次看見他倆在一起，臉上都會浮現(xiàn)出微笑。

我于是策劃了一場低調(diào)的活動，慶祝杜威的第一個生日。也就是用貓糧給杜威做了一個蛋糕，再為讀者準(zhǔn)備一個普通蛋糕。我們不知道杜威到底是哪天出生的，但埃斯特里醫(yī)生估計，它被我們發(fā)現(xiàn)時是八個星期六，于是我往回數(shù)到十一月下旬，挑了十八號。我們是一月十八號發(fā)現(xiàn)杜威的，所以認(rèn)為十八號是它的幸運(yùn)日。

慶?；顒娱_始的一個星期前，我們拿出一張卡片讓大家簽名。幾天之內(nèi)，簽名就超過了一百。下一次上故事課的時候，孩子們用彩筆畫生日蛋糕。生日會的前四天，我們把圖畫用一根晾衣繩掛在柜臺后面。接著報紙上發(fā)了一篇報道，我們開始收到人們寄來的生日賀卡。我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給一只貓寄生日賀卡!

生日會到來了，孩子們興奮得上躥下跳。毫無疑問，換了另一只貓肯定會害怕，杜威卻用它慣常的冷靜應(yīng)對著一切。它沒有跟孩子們一起嬉鬧，它的眼睛只盯著它的獎品：做成一只老鼠形狀的貓糧蛋糕，上面覆蓋著一層吉安·霍里斯·克拉克愛買的那個牌子的全脂酸奶(杜威不喜歡減肥食品)。孩子們笑容滿面，笑聲不斷。我朝聚集在人群后面的大人們望去，他們大都是孩子們的家長，臉上的笑容也跟孩子們一樣燦爛。我又一次意識到杜威多么不同一般。并不是每只貓都擁有這樣一個粉絲俱樂部的。同時我還意識到了另外幾點(diǎn)：杜威正在對我們產(chǎn)生影響，它已經(jīng)作為社區(qū)的一部分被人們接受；盡管我整天跟它待在一起，我也永遠(yuǎn)不會知道它跟所有它接觸到的人建立的所有關(guān)系。杜威沒有偏心，它同樣地愛著每一個人。

杜威與某些人的關(guān)系確實(shí)不一般，我始終記憶猶新的是克里斯托。幾十年來，圖書館一直為當(dāng)?shù)刂行W(xué)的特殊教育班舉辦特殊故事課，每星期一次。杜威沒來之前，這些孩子表現(xiàn)很糟糕。這對他們來說是每星期一次的郊游，他們興奮得要命，尖叫、嚷嚷、上躥下跳。可是杜威改變了這種狀況。孩子們認(rèn)識杜威之后，就知道如果他們過于吵鬧、喜怒無常，杜威就會離開。只要杜威能待在他們身邊，要他們做什么都行。過了幾個星期，孩子們變得非常安靜，你都不敢相信他們就是原來的那群孩子。

這些孩子大多數(shù)有身體殘疾，不會好好地?fù)釔鄱磐６磐⒉辉谝?。只要孩子們相對來說還算安靜，杜威就會待在他們身邊。它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蹭著他們的腿。它還跳到他們腿上。孩子們的注意力全在杜威身上，根本顧不上別的。即便我們念的是電話號碼本，他們也一樣不會在意。

克里斯托是這群孩子里殘疾最厲害的。她是個約莫十一歲的漂亮女孩，不會說話，四肢也幾乎不能控制。她坐著輪椅，輪椅前面有一個木托盤。進(jìn)了圖書館，她總是低著腦袋，眼睛盯著那個托盤。老師幫她脫掉大衣，解開上衣，她一動不動。就好像她根本不在這兒似的。

杜威立刻就注意到了克里斯托，但他們并沒有立刻建立情誼。她似乎對它不感興趣，身邊又有那么多孩子迫不及待地想引起它的注意。后來有一次，杜威跳上了克里斯托的輪椅托盤?？死锼雇邪l(fā)出長長的尖叫。她來圖書館已經(jīng)好幾年了，我甚至不知道她能發(fā)出聲音。那聲尖叫是我聽見她發(fā)出的第一個聲音。

杜威開始每星期都來看望克里斯托。每次它都跳到她的托盤上，克里斯托高興地大聲尖叫。那是一種高亢、尖厲的叫聲，但杜成從來不會被嚇著。它知道這叫聲的意思。它能感覺到她的興奮，或者，它能看到她臉上表情的變化。克里斯托一看見杜威，便激動得滿臉通紅。她的眼睛以前總是毫無表情，現(xiàn)在卻像著了火一般。

很快，她就不光在托盤里看見杜威了。老師剛把她推進(jìn)圖書館，克里斯托就活躍起來。她一看見在門口等侯著她的杜威，便立刻開始發(fā)出聲音。不是平常那種高亢的尖叫，而是一種比較低沉的聲音。我相信她是在呼喚杜威。杜威肯定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它一聽見那個聲音，便馬上跑到她的身邊。她的輪椅停穩(wěn)后，它就跳上她的托盤，她心頭的喜悅像花兒一樣綻放。她開始尖叫，而她臉上的笑容。你簡直不相信有多么燦爛、多么明媚?？死锼雇械男θ菔鞘澜缟献蠲赖摹?/p>

有一次，我把杜威從克里斯托的托盤上抱起來，放進(jìn)她的大衣里。她甚至沒有尖叫。她驚愕地低頭望著它。她是那樣幸福。杜威也是那樣幸福。它有一個溫暖的胸膛可以依靠，它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它不肯從她的大衣里出來。它在那里面待了二十分鐘，或許還不止。別的孩子忙著借書。杜威和克里斯托一起坐在接待臺前。公共汽車在圖書館門前空轉(zhuǎn)著馬達(dá)，其他孩子都上了車，可是杜威和克里斯托仍然獨(dú)自坐在那個地方，相依相伴。那個笑容，那個時刻，價值無限。

摘自《小貓杜威》上海譯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