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瑾
那場流感并未大規(guī)模傳播開來,反而是在注射了由醫(yī)藥廠家匆匆生產(chǎn)出來的疫苗后,58名普通美國人病發(fā)身亡
一個美國大兵的突然死亡
1976年,美國建國200周年,美國人忙著發(fā)揚愛國精神,福特總統(tǒng)正力爭在大選中連任。
事情發(fā)生于1976年1月的迪克斯堡,美國陸軍在新澤西的一個訓練中心。一個士氣高漲的新兵戴維?劉易斯,開始感到頭暈、惡心、無力、發(fā)燒、肌肉疼痛:這些都只是流感的典型病癥。但是,18歲的劉易斯決定在體能訓練中出人頭地,他仍然背起50磅的背包,參加了在新澤西寒冷冬季的整夜行軍。雖然發(fā)著燒,他仍強迫自己繼續(xù)前進。幾個小時后他倒下了。
在到達基地醫(yī)院幾個小時后,劉易斯不治身死。
劉易斯年紀輕輕,身強力壯,卻成為1976-1977年流感季節(jié)死去的唯一一個美國人,這看來有些不同尋常。流感的特點是每年使成千上萬的人得病,但是亡故的往往是老人、兒童。很少見到強壯的小伙子死于流感的。這在當時就引起了部分軍隊醫(yī)生的注意:1918年流感大流行的一個特點,就是病毒有能力殺死強壯的成年人。
1月底,流感開始在軍營傳播起來,約300名新兵住院或在營區(qū)隔離。
后來的美國疾控中心對從病人身上提取的病毒進行分析后已經(jīng)弄清,作怪的流感病毒,與1918年的豬病毒一樣。
在1976年,讓福特總統(tǒng)和他的顧問們最為擔心的,正是出現(xiàn)1918-1919年破壞性極強的流感大流行,那一年冬美國死了50萬人、全世界死了2100萬人、美國10%勞動力臥床不起。這也是20世紀發(fā)生得最猛烈的一次流行病的死傷規(guī)模。那次流行病發(fā)生時,世界人口還少得多,人類行動也只限于使用緩慢的交通工具,如輪船和火車??墒?,流行病竟在不到5個月的時間內(nèi),傳遍了全球。福特政府知道,在噴氣飛機飛行、人口擁擠的今天,這種流行病的破壞性會更大。
史料記載,在1918年10月之前的不足兩年時間里,流感分三個波次席卷了全球,一次比一次更兇猛。到當年10月份,病人開始以極快速度死亡,有報道說,有些婦女在科尼島乘坐紐約地鐵時還只是稍感疲累,別無不適,但45分鐘后,車到哥倫布環(huán)島時卻發(fā)現(xiàn)她們已經(jīng)死去。
僅在紐約市一地,1918年秋就有兩萬余人死亡。流感從歐洲傳播到地球上的每一個國家。在1918年9月1日到11月1日之間,加納的每20個公民中,就有1人死亡。1918年11月和12月間,西薩摩亞的3.8萬居民幾乎全部感染流感,其中7500人死亡,約占人口的20%。
14年后的1932年,對這場流感進行研究的科學家理查德?肖普通過實驗找出了“豬流感”這個名稱,得出結論:流感大流行是由豬型的流感病毒引起的——這個結論到了60年后仍然是一種主導說法。肖普說,病毒原本來自某種其它動物,接著便感染人類,然后又從人傳給豬。在豬身上,病毒找到了安全的棲身之處,一待就是若干年。
但在1976年,這種致命的變體在豬身上待了60年后是否還穩(wěn)定——具有殺傷力,卻無人知曉。
該不該接種疫苗?
1976年2月的一個晚上,病毒學家稱發(fā)現(xiàn)了5例豬流感病人。48小時后,疾控中心的科學家證實:發(fā)現(xiàn)了豬流感。
主管美國軍隊衛(wèi)生防疫事務的菲利普?拉塞爾將軍熟讀過關于1918-1919年的流行病及其在“一戰(zhàn)”軍人中大肆傳播的歷史,他認為別無他法:美國應立即研制一種豬流感疫苗。疾控中心主任戴維?森塞也說:這不是一個可能性的問題,而是一個疾病預防的問題?!俺搜兄埔呙纾鋈魏问虑槎际遣回撠熑蔚??!?/p>
但也有很多科學家認為,在還沒弄明白病毒原理的情況下,發(fā)起全國性的接種計劃,會對科學家的聲譽造成損害。
3月13日,森塞完成了一份特別備忘錄,詳細列出了豬流感爆發(fā)的證據(jù),并請求國會撥款1.34億美元,供研制和分發(fā)疫苗使用。
備忘錄中列著下述幾點:迪克斯堡發(fā)現(xiàn)的病毒,“在抗原學上同作為1918-1919年流行病病因的流感病毒有關系,那場流行病殺死了45萬(美國)人”;每一個不滿50歲的美國人“都可能感染這種新變體”;嚴重的流感大流行“大約每隔10年發(fā)生一次”。
3月24日,一群科學家應福特總統(tǒng)的邀請,聚集白宮。福特直截了當?shù)靥釂枺骸澳銈兪欠裢庹f我國正面臨著一場豬流感流行病,因此需要進行群眾性接種?”沒有人提出異議。
當晚,福特舉行全國記者招待會:“本人請求國會在4月休會前,撥出1.35億美元,供生產(chǎn)足夠的疫苗使用,以便使美國的每一個男人、女人和兒童都能接種?!?/p>
國會別無他法,只能支持總統(tǒng)。政治家們幾乎一致?lián)?,如果他們遲疑,豈不是要對大批死于流感的人負責?
只有兩名議員強烈譴責這個計劃,稱政府的衛(wèi)生部門是驚呼“狼來了”,浪費納稅人的金錢。
看準了華盛頓對接種的支持,制藥廠家也打出了他們的王牌。他們告訴福特:對于如此匆匆忙忙生產(chǎn)的疫苗,保險公司在萬一出事時不會支付賠償。除非政府對疫苗的各種可能效果承擔責任,有些自由派的眾議員指責制藥業(yè)玩弄大騙局,卻不肯為疫苗的質(zhì)量承擔責任。
但是最初研制出來的疫苗的試用,卻并不順利。專家來了個180度大轉彎,認為疫苗對兒童根本不起作用,對年輕的成年人的效果也甚差,一些支持接種疫苗的人士也公開表示擔心。
直到1976年8月2日。這一天,數(shù)名老兵由于突患嚴重的呼吸道疾病而病倒。他們患病前曾于7月21日—24日在費城參加美國軍團大會。這個主要由二戰(zhàn)老兵組成的組織,當時包下了費城的四個飯店開會,慶祝美國建國200周年。
開會的第二天晚上,兩名軍團成員病倒,病癥包括發(fā)燒、肌肉疼痛和肺炎。不到一周,賓州衛(wèi)生廳收到的報告就如雪片一般,說是7月下旬,費城一些飯店的客人發(fā)生急性肺炎,有人死亡。最后,患病人數(shù)達到182例,29人死亡。最終收集的數(shù)字表明,約82%是美國軍團成員。8月2日,患病人數(shù)達到150例,死亡20人。神秘的費城流行病——報紙稱之為“軍團癥”,使得人們對豬流感的恐懼猛然升級。
消息像一道閃電撞擊著國會和白宮,政治家們立即行動起來,日他們害怕令人擔心的豬流感流行病果真到來。
美國政府一頭扎進疫苗事務中。但是,實驗室人員明顯感到,解開軍團癥的謎團極端困難,他們用盡各種科學方法尋找致病元兇,卻依然無處可尋,到今天為止,這些老兵的死因仍然是一團迷。。
但是今天,議員和記者描述當時政府應對“豬流感”的常用詞匯是:“徹底失敗”,“一塌糊涂”,“一場鬧劇”,“弄巧成拙”,“浪費納稅人的金錢”等。事由何在?
接種者的死亡
10月11日,《匹茲堡新聞郵報》晚間版登載了一條消息,說兩位老人在阿勒格尼縣衛(wèi)生局接種豬流感疫苗后不久死亡。各種說法不斷傳出:死者全都接種了帕克—戴維斯公司制造的疫苗,公司在兩個月前曾經(jīng)承認,藥不對路,針對另外一種錯誤的流感抗原,制造了一整批疫苗。
12月14日,美國疾病控制中心宣布:有30個人在接種豬流感疫苗一個月后出現(xiàn)綜合癥,另外還有24例病人是在接種超過30天后得病的。
在圣誕之夜,美國疾病控制中心透露,24個州共發(fā)生172例“吉蘭—巴雷綜合癥”,其中99例與流感疫苗有關,死6人。到了除夕,報告的生病人數(shù)突升到526例,其中257例接受過流感疫苗注射。
研究人員的結論是,每年,美國的無法解釋的“吉蘭-巴雷綜合癥”的正常發(fā)病率為每100萬人1例,1976年預計發(fā)病總人數(shù)為215例。在豬流感疫苗接種人數(shù)中,發(fā)病率高出10倍,每10萬人1例。
一夜之間,當事人的代表律師紛紛向美國司法部長辦公室遞交訴狀,聲稱由于注射豬流感疫苗,他們獲得了各種不同類型的疾病。最后,一共提出4181份訴狀,要求賠款共計32億美元。
以后,經(jīng)過十五六年的法律程序,美國政府解決了393例索賠案件,賠款3778.9萬美元。
以后的若干年,1976年的豬流感疫苗事件一直在被人辯論、分析、探索,以便總結教訓,指導未來的公共衛(wèi)生官員、政治家,以及科學家們的工作。
15年后,辯論依然沒有結果。問題到底出在哪里,美國的公共衛(wèi)生界仍舊無法取得一致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