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樵
我是一個墨守成規(guī)、害怕改變的男人。
結婚兩年來,我習慣了下班就回家。習慣了只要一摁門鈴就看到妻子曉晴的笑臉。不是不愛,只是當激情退去,婚姻呈現(xiàn)出內(nèi)里的平淡與瑣碎時,我以為,只有這樣的相濡以沫才是天長地久。
但是今天下班回到家時,摁了半天門鈴也沒人應聲。我很不習慣地拿出鑰匙,試了好幾個,才終于找著能打開防盜門的那一把,心里不禁有些慍怒——難道曉晴是睡著了,才沒能聽到我回來?
像只驚慌的鳥
客廳空蕩蕩,臥室也沒有人,而廚房卻是從來也沒有過的冷清整潔——以往,廚房的灶臺上不是炒著菜,就是煲著湯,總是一派熱氣騰騰的煩亂。曉晴去哪兒了,怎么連個招呼也不打?
順手拿過電話,想打手機恫一下。這才猛然想起,曉晴沒用手機已經(jīng)很久了。她原來是一家小報的記者,賺得不多,還累得要死。自從結婚后,在我的堅決反對下就沒有再上過班,只在家做做家務,閑時上上網(wǎng),瀏覽一下購物網(wǎng)站什么的。OQ和MsN是她最主要的聯(lián)系工具。而手機則因為長期不用,早就成了擺,設。不知被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也許,她只是下樓買菜。或是去物業(yè)辦交什么費用去了。我躺在沙發(fā)上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知不覺竟睡著了。一覺醒來,天色已晚,屋子里黑糊糊一片寂靜。試著叫了兩聲,沒有人應,我身上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要不然都這么晚了,曉晴怎么還收回來?
樓下是一條主干路,車流湍急,菜市場在馬路對面,沒有人行天橋,也沒有紅綠燈,每次過馬路都跟打仗一樣。去年我們樓里就有一個主婦買菜回家時被車撞了,至今還躺在病床上…“想到這里,我急忙換件衣裳下了樓。
馬路上車來車往,秩序井然,不像有事故發(fā)生過的樣子。路邊有家書報亭,我猶豫地走過去,試探著問老板:“這里下午出過事故沒?”老板自我一眼,送給我倆字:有病!
想了想,打通爸媽家的電話佯裝問好,一探虛實。老頭老太太的衛(wèi)生麻將正打得熱火朝天,根本沒空搭理我,隨口叮囑我常和曉晴一起回家吃飯就把電話掛了。又打電話去岳父母家,老兩口正看電視呢,故意把《?;丶铱纯础返囊袅糠诺煤艽?,分明對我和曉晴半個月沒登門表示不滿。
已經(jīng)快10點了,曉晴到底去哪兒了?早晨出門時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見了呢?難道我有什么地方惹了她而自己卻不知道;我從廚房走到臥室,查完了儲物間又檢查洗手間,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尋找什么。
突然,洗手池邊的一張白卡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疑心生暗鬼
那是一張驗孕卡!曉晴懷孕了!天吶,老婆懷孕了,這真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情。但這么大的事,她怎么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反而不知所蹤了呢?難道,她的失蹤和懷孕有關?
我忽然想起來,因為暫時不想要孩子,每次我們都是做足了安全措施才上床的,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是我的——她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急急忙忙躲起來的!她一定是去找孩子的真正父親商量對策去了!
一想到此,頓覺血直往腦袋上涌,我立刻想起了另一個男人——于林。
于林是曉晴以前報社的同事,比我高,比我?guī)?,而且還很有經(jīng)濟頭腦,一邊在報社上班,一邊還經(jīng)營著一家小酒吧。他在我之前曾瘋狂地追求曉晴,但因為出了名的花心濫情,曉晴最終選了我。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所以一結婚,我就讓曉晴把報社的工作辭了。此后,兩人再也沒見過面。
如今,兩年多過去了,我以為一切都已經(jīng)結束了,但是現(xiàn)在看來,他們應該一直都有聯(lián)系,而且聯(lián)系還很密切!曉晴一定是趁著我上班的時間,偷偷地在和于林幽會。可憐我還天真地以為她心里只有我一個,以為我是一個擁有著幸?;橐龅哪腥恕强扇?,孰不可忍!我必須馬上找到他們問個清楚,我決不允許這么明目張膽的欺侮與欺騙在我身上發(fā)生。
前塵舊夢
10點半,我趕到了于林的酒吧,但是服務員卻告訴我,這里早就換了老板,他說現(xiàn)在的老板叫紫鳶。聽到紫鳶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紫鳶是我的大學校友,也是曉晴的中學同學,三年前,她曾與曉晴結伴約我郊游。那次,她本來是想向我表白愛情的,但我卻在她把愛情說出口之前,表達了對陪在她身邊的曉晴的一見傾心。那以后,她就和曉晴絕了交;再后來,聽說她成了于林的女朋友。我一直都不知道,她這樣做是不是一種報復。如果是,那么她又是在報復我,曉晴,抑或她自己?
正在發(fā)愣,紫鳶已經(jīng)站在我身邊:“你?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幾年不見,紫鳶瘦了,但卻并沒有因此變得更清秀,反而比從前多了一抹濃濃的風塵之色。不知道是酒吧的緣故,還是因為她是于林的女朋友才會近墨者黑。
“你還好吧?我是來找于林的?!蔽衣晕ⅹq豫一下,開門見山地說出目的。
紫鳶張了張口,卻什么也沒有說,她帶我走到最角落的一張臺子前坐下,招手讓服務生送來半打啤酒,然后端起酒杯向我做了一個碰杯的姿勢,卻不等我拿起杯子,已經(jīng)自顧自地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她的眼睛變得濕濕的,這才專注地看著我,緩緩地說:“于林已經(jīng)在半年前死了,他的酒吧現(xiàn)在是我在做,你找他有什么事?”
于林死了?如此突兀地聽到他的死訊,我一瞬間只覺得這像個愚人節(jié)的玩笑:“你說的是真的?”
紫鳶點點頭,告訴我,于林死于半年前的一起車禍。那天白天他們剛剛拍過婚紗照。晚上就出了意外。紫鳶說:“你知道嗎,車禍發(fā)生的時候,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人并不是我。但是,我并不為這個難過,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并不愛我。就像我雖然和他在一起,愛的卻是你。于林和所有的女人逢場作戲,心里裝著的卻一直是曉晴?!?/p>
說到曉晴,紫鳶突然抓過我的手:“你說,假如我沒有把曉晴帶到你面前,是不是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是不是?”
“沒有假如!就算你沒有把曉晴帶到我面前,曉晴沒有和于林在一起,于林也還是會和別的女人鬼混,酗酒,出車禍……”
紫鳶打斷我的話:“我不管曉晴會不會和于林在一起。我只想知道,假如沒有曉晴,你會不會和我在一起?”
以前,曉晴也幾次問過我這個問題,每次我都會斬釘截鐵地說:不會!但是現(xiàn)在,當著紫鳶的面,我卻遲疑了。
紫鳶看出了我的猶豫,嘆口氣搖搖頭說:“算了,不逼你了。就像你說的,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假如,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又何必這么耿耿于懷。只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找于林什么事,是不是和曉晴有關?”
我點點頭,也學著紫鳶的樣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曉晴懷
孕了,卻不是我的,而且突然不見了人。我以為她來找于林了,卻不知道于林已經(jīng)死了??磥?,曉晴還有別的男人。”
紫鳶先是一愣,旋即笑了:“男女之間除了愛情就是偷情,這并不是什么新鮮事。雖然我不知道曉晴和什么人在一起。但是,你弄丟了的愛情,一直在我這里,你隨時都可以拿回去?!?/p>
可能是空腹喝酒的緣故,又在這樣的情景下,我有些身不由己。漸漸迷醉在紫鳶滿含哀傷的眼光里。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足夠強大,是幸福愛情的主宰,但現(xiàn)在,當脆弱襲來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所謂的幸福愛情不過是一支風中的蠟燭說熄滅就熄滅了。
我愛的人背叛了我。愛我的人卻一直還在。這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如果就這樣和紫鳶在一起,我豈不是也淪為了一個可恥的偷情者?我問紫鳶:“都說愛情與偷情水火不容,那我們在一起,算什么呢?”
“如果你覺得這是一次墮落,我會和你一樣心疼;但如果你想用這樣的方式尋找平衡,那我會真心地把這當成命運的恩賜。”
走丟的其實是我
出租車駛向賓館的路上,我腦子里始終盤旋著一個問題:我明明是出來尋找妻子的,但為什么一轉眼卻變成了對她的背叛呢?是因為自覺先被妻子背叛了嗎?背叛,到底是偷情的因,還是偷情的果?
酒醉實在是一個好借口,想不明白的事情就順其自然吧,到了該下車的地方就下車,該上床的地方就上床。我決定不再想,一切都交給紫鳶吧,在一個愛你的人身邊,思想從來都是多余的。
車子駛過暗沉的街道,后座上,紫鳶像一尾潛水的魚,安靜地偎在我身邊。風從車窗里灌進來。是午夜的寒涼。路過一家24小時營業(yè)的餐廳時,我的肚子忽然發(fā)出咕咕的響聲。紫鳶忍不住笑了,說:“就在這里停車吧,我們?nèi)コ渣c夜宵?!?/p>
但不等走進餐廳,我的手機卻響了,是家里的號碼。原來曉晴已經(jīng)回家了。
鈴聲持續(xù)在響,我卻猶豫著要不要接聽。紫鳶看著我,又習慣性地嘆了口氣。拉過我的手說:“我愛你,卻并不愿意乘人之危。你還是先回家吧,只要你知道。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會在心里留著你的位置。”
然后,她在我的手背上印下一個吻,就頭也不回地坐進了一輛車里,向著來時的方向返身離去。
在電話里,曉晴告訴我,下午小妹來了,哭訴說自己的男朋友竟和自己最好的閨密上床了,哭著哭著竟吐起來。曉晴買了驗孕卡一測。才知道小妹懷孕了。就忙陪她到醫(yī)院再檢查了一次,又找到小妹的男朋友,讓他們雙方共同決定怎么辦……“現(xiàn)在,小妹的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她男朋友認了錯,正陪著她呢,我才敢回家……”
原來,并不是我與曉晴的婚姻出了問題,而是一場誤會。
誤會終于澄清,但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卻一點也輕松不起來。雖然曉晴并沒有背叛我們的婚姻,可我清楚地知道,今夜,我與紫鳶所經(jīng)歷的一切卻并不是誤會。有些事情只要開了頭,有沒有結果都是傷害。當信任受到重創(chuàng)時,愛情必然會出現(xiàn)裂痕。
原來在這一夜,并不是我丟失了妻子,而是我在尋找妻子的時候,把自己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