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雷

凡到過福建的人都知道有個日光巖，它俗稱“晃巖”，位于鼓浪嶼中部偏南的龍頭山頂端，海拔92.68米，為鼓浪嶼最高峰。巖頂筑有圓臺，站立峰巔，憑欄遠眺，海峽風(fēng)光盡收眼底。從廈門島上鼓浪嶼渡輪碼頭下船步行十幾分鐘就可以直接到達。那是閩南矗立在海上的日光巖，它名聞遐邇，為歷朝歷代文人騷客筆墨熏染，已被詩文幻化得儒雅開放，在長風(fēng)鼓蕩、波濤映襯中秀出了一脈歷史文化的青冥俊逸。

然而，這次隨著采風(fēng)團來到德化旅游，當(dāng)我在離山頂最后數(shù)十米高的地方，沿著天梯登臨“天下第一牛”——石牛山國家森林公園的最高峰頂時，突然有了一種“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覺，好似踏入了鼓浪嶼的日光巖上：這是一個晴朗的晌午，極目望去無際無涯，視目所能及綿延幾十里外，群峰奔涌在腳下，天風(fēng)颯颯、綠濤滾滾，一派煙波浩渺；初冬的山風(fēng)頗有寒意，朝著山野襲來，清冽純凈，只是少了一絲海上成濕的潮味，令人心曠神怡；天外蕩動一陣如夢如幻的回聲，仿佛是海潮深處魚翔藻游的低吟淺唱；腳下的巖石似乎也開始晃動了起來，恍然間讓我的神思更加縹緲起來。這種驚異的相似感不止我一人，同行中的思翔兄和何況兄都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了由衷的贊嘆。他們的感同身受更加大了我的自信，于是我開始細細辨別它們的異同，尋找到了這種發(fā)現(xiàn)的樂趣，我產(chǎn)生了要寫一篇群山中的日光巖的沖動。

鼓浪嶼的日光巖雖然風(fēng)姿綽約，風(fēng)情萬種，但卻過于精致柔美。它更像是一艘彩船上的花臺，于萬頃碧波之中，時浮時沉，隱約閃爍；也像是一顆珍珠，放在翡翠盤里，靈光四射，嘆為觀止；還有一位詩人干脆就把它喻為一個睡美人，仰臥于輕紗霧帳里，柔曼多姿，嫵媚動人。而石牛山上的日光巖卻雄渾大氣多了，它是我國目前保存較好的火山口活標(biāo)本之一，經(jīng)過大自然洗禮后留下了許多千姿百態(tài)的天然石景，而山頂這塊就如憑空躍起的一匹斗牛；依欄眺望，奇峰林立，山勢崢嶸，攝魂奪魄、壯闊遼遠的自然態(tài)勢一點也不向汪洋大海示弱；登臨到頂，就是八閩最高最佳的觀日臺，且不說看日出那種從云海中噴然躍動的磅礴的感覺，就是低頭往腳底下看，你會驚奇發(fā)現(xiàn)，你登臨過的那些石壁猶如碩大的片片蓮花瓣落散在山岡，你會覺得自己也進入了神造的化境里去了；它鬼斧神工純?nèi)惶煸?，絕不是腰肢柔弱的美人胚，而是一位身披黃金甲的武將軍，峻拔偉岸，持劍而立。

我說鼓浪嶼目光巖最不能與它企及的是高度，石牛山主峰1782米，是八閩第三高峰。這個冬日的午后，我們從岱仙瀑布過來，上山的路徑就有20多公里，顯得狹窄許多，車子一會兒在山的陽面，一會兒在山的陰面盤旋行駛，光與霧配合著山體為我們營造出各式各樣的幻境。當(dāng)采風(fēng)團的中巴車行駛到了海拔1000米以上，山道愈加的曲折險峻，順著盤山路而上的是4級公路，車子只能小心翼翼地爬行。透過車窗，路的一側(cè)陡峭異常。窗外的山景依然以翠色調(diào)為主，間或有些經(jīng)霜的紅葉渲染其間，讓你眼前一亮。突然，車?yán)镉腥撕暗溃骸翱吹搅酸废善俨剂?，剛才是從下往上看，現(xiàn)在是從上往下看，更壯觀!”我隨即朝右側(cè)車窗俯瞰，一扇刀削斧劈般巨大石壁垂落下來，一道瀑布從云際順著石崖傾瀉而下，宛若天水一般，是那樣的暢快淋漓。導(dǎo)游小姐告訴我們，這就是福建省內(nèi)單級落差最大的岱仙瀑布，有184.3米，號稱“華東第一瀑”，由于山勢的不同，水流分為兩股，東為急流直下的岱仙瀑布；西側(cè)水流遇到平整的邊崖，形成一道似油從漏斗穿過狀的油漏瀑，故稱油漏瀑布。如果陽光明媚加上飛瀑濺沫，整個空間彌漫著乳白色的水霧，光線透過水霧照射下來，如仙人浣紗，水簾微微發(fā)光，煞是好看。其實剛才在崖底，那種沐浴飛瀑，看陽光在瀑幕中打成的彩虹，感受著大自然無私的洗禮已經(jīng)很讓我受用了，不想還能從上面領(lǐng)略岱仙雙瀑的勝景，精氣神全上來了，午后車內(nèi)的睡意頓消。

想想那鼓浪嶼的日光巖哪有這樣的豪邁氣象?水送山迎，拾級而上，大氣不喘、微汗不出，不經(jīng)意間就到達了它的巖頂，映入眼簾的是綠草如茵，鮮花敷粉，風(fēng)濤撩霧，小島被過于濃艷的色彩浸潤著、撫摸著、渲染著……和石牛山相比它只能稱得上是個袖珍的盆景，少了許多攀登的樂趣。但它們帶給你一路觀賞摩崖字刻的人文雅興卻是相同的。如鼓浪嶼日光巖，就有前十九路軍軍長蔡廷鍇、前北大校長蔡元培先生的七絕華章；最令我欣賞贊嘆的是我的本家蔣鼎文在“古避暑洞”背后刻著一首詩：“日光巖，石磊磊，環(huán)海梯天成玉壘，上有浩浩之天風(fēng)，下有泱泱之大海?！笔Y鼎文是蔣介石的同鄉(xiāng)，他在“解決”十九路軍發(fā)動的“閩變”以后，躊躇滿志，心情極好，才寫下這篇頗有點文采的銘文。石牛山雖處窮鄉(xiāng)僻壤，但人文遺跡也很豐富：相傳南宋紹興年間，永泰道人張自觀、仙游道人肖朗瑞和閩清道人章朗慶曾在此斗魈魅，場面異常激烈，巖石上數(shù)十處的腳印、指印以及劍插石、鐵砧石、洗劍泉、石面盆、演法臺等遺跡。而山頂上那仰天長嘯的石牛，亦為道德天尊李老君之神牛。很多巖石上留有神奇的痕跡，有的直削懸立如牌坊、如城門，有的如筆架、如臥榻、如花朵、如飛鳳等動物。這里洞群密布，大小多達100多處，洞中有洞，迂回曲折。在上山的路上還隱約可見一些“天門”、“洞天”、“第一山”、“石壺洞”等摩崖字刻，筆力道勁，入石三分，令人琢磨不已。如此真實地感受了一番石牛山的四絕——奇峰、怪石、靈水、幽洞之后，這些來自民間玄妙的傳說，給石牛山更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來到石壺寺，這里離主峰只有200多米高的路程了，黃種生和蔡天初兩位先生不勝山道盤旋顛簸而暈車，因此大家就在這里稍事休息。石壺古寺，有如一黃色的琥珀點綴山中，寺前有碧玉鑲嵌般的水潭，名為“龍池”，池內(nèi)臥著石牛，在水中似沉似浮，形態(tài)憨氣十足，逼真可愛；和池中沉睡千年的石牛一起，守候著高山奇葩午時蓮的花期——它是一種靈性的花，從谷雨到立冬前，每天的巳午未三時辰升出水面展示花姿，一到天黑就收合起花苞躲進水中，它的花語是專一與自愛，在冬景下像柔弱無力、低頭沉思的少女，讓人回味又心生憐愛；池邊一狀如仙桃般的巨石，傳說只要你撫摸它，定能給你帶來好運和吉祥；寺院上山的道邊里這一塊巨石，扇面型展開，仿佛凌空高懸的一面明鏡，鑒照古今。導(dǎo)游小姐是土生土長的德化人，不停地指指點點，一路攀登一路介紹美景。她說如早來兩個月，我們還可以隨處看見鮮紅的杜鵑花、雪白的山茶花和紅豆杉掛滿枝頭的累累的紅豆。遺憾的是暈車的兩位先生不能和我們同行了，安頓好他們后，我們一行從石壺寺開始經(jīng)過30分鐘的攀登。旅游讓我最不能忍受的是導(dǎo)游對各種形狀的石頭和動物作對應(yīng)的猜想，我只好獨自一人走在前面，第一個到達了山頂，將石牛山的主峰踩在腳下了。遠方，波瀾壯闊的戴云山脈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像是一匹脫韁奔跑中的野馬。云霧就繚繞在身邊，觸手可及，登臨極

頂，周圍環(huán)繞著是磅礴的群山，我只能說這一覽眾山矮的感覺愜意極了!

稱它為群山中的日光巖真是實至名歸，2001年元月1日凌晨6時47分，福建省第一縷新世紀(jì)曙光如期和它相約，就照耀在這里。可惜這次我們沒有機會搭個帳篷，夜宿山野，伴著山風(fēng)蟲鳴入眠，披星戴月早起等待日出帶來的驚喜。但是后來我從一個驢友博客的描寫里體會到觀賞日出的歡欣：石牛山的早晨來得很早，當(dāng)還是滿天星斗爭輝時。一群群的觀日出愛好者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來，好奇地看著我們連排的帳篷，嘰嘰喳喳地議論不休。于是我鉆出帳篷，簡單地洗漱之后，也跟著他們向山頂進發(fā)，雖然臨近日出的夜還很黑，但向上的山路由于星星的輝映而層階清晰。當(dāng)我登頂?shù)竭_石牛山頂峰，天邊的曙光還沒顯現(xiàn)，群山依連，云霧衣裳下是那沉睡的胴體，夜里的山頂景色安詳而寧靜，而山頂沁涼強勁的風(fēng)一下就吹走了我登山時的燥熱，腦海瞬間清晰了許多。這時，東方的天邊也漸漸泛白，“太陽就要出來了!”山頂?shù)捏H友們紛紛站起來，翹首東望。過了一會兒，天邊呈現(xiàn)了一抹緋紅，像艷麗的舞女的紅飄帶!這種緋紅逐步加深、擴大，然后又逐漸地變白，當(dāng)我們正感到有點失望時，太陽猛地探出了半個頭來，它透過天邊深深的霧靄呼吸了一口氣，終于露出圓圓的、深紅的臉龐，“太陽升起來了!”驢友們高興地歡呼!太陽抖開一身金光閃閃的彩衣，驅(qū)散了霧靄，也掀開了群山的睡衣，灑下一片金光，群山在陽光下舒坦地伸了伸懶腰。當(dāng)旭日當(dāng)空，群峰在望，眺望著波濤洶涌、連綿起伏的奇山異嶺，陣陣山風(fēng)從我們身邊席卷而去，猶如一支雄渾跌宕的交響樂，讓人不禁心潮澎湃，激情滿懷!

幸運的是，我看到了即將要落日的景致：當(dāng)我踩在頂巖上，在萬山之巔俯瞰著西邊，浮云開始一層一層地泛出紅暈，那些快要沉入云海的斜陽，它紅色的笑臉慢慢地浸潤，云海中有一絲絲、一縷縷的白云抽了出來，如拿柔軟的毛巾在擦拭它的臉，仿佛是為了擦拭去它勞累一天的疲憊。汗已被涼風(fēng)拂拭干了，我愈加感到了寒意，天空在我一轉(zhuǎn)身下山的功夫變得純粹透明寧靜，郁積的山巒層次更為分明，色彩濃淡不同，整個山脈的顏色在這個短暫的黃昏里完成了一次蛻變，像一直在蒸騰變幻的李可染的水墨圖畫。云霧開始向下彌漫，流連在山叢里的暮靄是云之精華，它們靜靜地籠著大山。給綠色未褪的山谷再添一層深遠迷離的氣象。

南帆說過：旅游的目的不是為了達到，而是為了離開。暫時離開那個慣常的、賴以生存的地方，那個讓我們感覺起了老繭的地方。我十分贊同他的說法，人常常就是這樣，走得越遠離自己的心靈越近，登得越高離世俗的纏繞越少，于是人在這里，便有了一種對陌生向往和對生命的抵達的渴望。這點上看，鼓浪嶼的日光巖就過于光怪陸離、喧鬧繁雜多了，那種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的感覺只會破壞了旅游的樂趣，背離了旅游的真諦。到群山中的日光巖來，才有真性情、真清靜、真天然的發(fā)現(xiàn)之旅!

潮起潮落，花開花謝，季節(jié)輪回，時光飄逝。歲月的長風(fēng)里，人生的天空中，有過這樣一次與天籟親近的經(jīng)歷，與自然交談的機會，此生足矣!鼓浪嶼的日光巖交融著的是蔚藍色海洋文化的內(nèi)涵，舒展激情開放；石牛山上的日光巖匯聚著的綠色群山文化的底蘊，沉郁深厚內(nèi)斂。它讓我的快樂幸福像山巒那樣蔓延蔥郁，讓我的生命激情草木深深、蒼翠蔥蘢、生機勃發(fā)；我當(dāng)記取這個下午，一顆詩心與自然做伴同行，探賾閩南名山，拜謁道觀名院，解讀這一方熱土鑄造出何朝宗先生長存不朽的瓷魂，把一種衍傳千年的棱棱骨氣，鮮活地貫穿古今，在潛移默化無聲無息中，激勵著一代又一代走入山門和闖出海門的瓷藝后人!

我們在本省海拔最高的度假村——石牛山度假村用完晚餐，迷離的夜空幽幽布滿了星星，山風(fēng)滌蕩著我的肺腑和塵俗的心靈。上車那一刻，我回望月色輝映下屹立在群山中的日光巖，它朗朗身姿氣宇萬千，有一片云朵被風(fēng)吹散，掠過了它的頭頂，好像這云從歲月盡頭吹來，此時，我感到有天籟的聲響和無塵的真氣，微微撩起我心底對自然對生命無限的遐想……

天真面對

對于世事洞察、人情練達等一系列成人褒義的話語來說，天真的評語多少讓人聽了有點難過，那是和幼稚不得體、不通事理、不識時務(wù)等同的一個現(xiàn)代生活中的失敗者的詞匯。我沒有考究過天真具體什么時候開始進入這么一種尷尬狀態(tài)。人們可能越難以理解了，隨著物質(zhì)的豐富和社會的進步，最重要的是人的成人化發(fā)展，天真離我們越來越遠了!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但這一現(xiàn)實在我們身邊的人事中越來越多地得以證實。

善于謀劃和嘔心瀝血是構(gòu)筑起人生的坐標(biāo)線的經(jīng)和緯，在無數(shù)的精英人士的成功之道中，沒有天真二字。

按進化論的說法，人類所必需的能力和品性自然會遺傳下去，而不利其生存的地方就會被淘汰。那么，天真便是人即將要拋棄的品性嗎?在這樣一個將天真視為混沌未鑿、個體還無力對抗社會風(fēng)險能力的黃口小兒形象，誰還敢在生活中去天真面對?對于天真，最妙的闡釋是一個孩子為“天真”造的句子，曰：“今天真熱?！边B孩子造句都罔顧了天真的本意。

天真在當(dāng)下的尷尬是現(xiàn)代人的處境的尷尬的一種解讀。天真本來是指心地單純，性情率真，不做作，不虛飾，是一種上帝賦予人的美好的天性。天真的人，無謊言被揭開后的尷尬，無面具被戳穿后的丑態(tài)，無虛與委蛇的疲憊；天真的人，無道貌岸然的可鄙，無城府在胸的可怕，無口是心非的可憎!但是，人們生存競爭的淘汰規(guī)則無情鞭笞著天真，于是人改變了原來的面目，有了心計和謀略，變得成熟老練、圓滑世故、巧言令色，為了些許的蠅頭小利、蝸角虛名而巧設(shè)機關(guān)，暗布陷阱，欺上瞞下，牟取私利。天真的你變得老成持重，變得壁壘森嚴(yán)，變得憂心忡忡。不得不處處為自己的心靈設(shè)防，為自己的面具加鎖，身不由體，言不由衷，力不從心。

現(xiàn)在人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好累啊”!這種累更多的是失去天真品性的處心積慮、費盡心機的累。

天真，從哲學(xué)上說是歸屬自然的，絕不是僅屬于人之所有，它是生命的自體，并產(chǎn)生于廣大不可知的宇宙世界里。在動物種群中你可以觀察到，越是悠然的環(huán)境里，天真的情趣布滿了山川和叢林，動物世界展現(xiàn)出一幅“詩意地棲居”的自然和諧的景象，是那么打動著你；然而，一旦出現(xiàn)獵物或者強敵的氣味，它們的目光就急速凝聚起來，身上的鬃毛會緊張地聳立起來，全身的肌肉也會繃緊隆起，每個成員瞬間轉(zhuǎn)為了戰(zhàn)士。它愈有原因，便愈失去了它的本質(zhì)。但動物種群和人不同的地方是，當(dāng)生存的威脅過去以后，它天性中的那份“真”即刻恢復(fù)，“真”由“天出”，如余光中先生說的那樣“破空而來，絕塵而去”，它得乎天性，非關(guān)技巧。也正因為它是一種契合了自然的生態(tài)循環(huán)法則，所以動物通透一切原因，而成為使生命自體得以天然呈現(xiàn)者。

那么在人類的族群中有哪些人可以天真面對著我們?環(huán)顧左右，我們會發(fā)現(xiàn)越是原始的部落里的少數(shù)民族他們所保持的純真的元素會更多些，無論是和你跳鍋莊舞還是請你喝酥油茶，迎向你的臉上呈現(xiàn)出來的微笑就是他內(nèi)心的微笑，一點不做作，不矯情。再者可能就是些詩人和藝術(shù)家了，他的個人的流露出來的話語的色彩總是和世俗的集體主義的話語相游離，他們崇尚單純和天然，“愛和恨都不掩飾”，和既往的價值觀念相抵牾，敏感地咀嚼著心靈中的小小悲歡，而不去理會現(xiàn)有的習(xí)俗、傳統(tǒng)和權(quán)威。普希金、萊蒙托夫、雪萊、拜倫、徐志摩、蔡其矯……他們從本質(zhì)上講都是“孩子”，是不愿長大的孩子，是詩神繆斯衛(wèi)護的孩子。詩人蔡其矯在他80歲高齡時還會寫愛情詩，不但如此，還將他一生中愛過的故事火一般地抖在世人的面前，他可以“為了一次快樂的親吻，不惜跌的粉身碎骨”。

天真是人性純度的一種標(biāo)志，是對生命最初的追溯和皈依。就如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里你一定會想往著深林和河流一般；在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歲月中你心馳神往的一定是還有一顆從天真不受禮俗拘束保其處子的原心。南宋詞人趙長卿很得天真趣味，他在一首詞里寫：“無非無是。好個閑居士。衣食不求人，又識得三文兩字。不貪不偽，一味樂天真，三徑里。四時花，隨分堪游戲。學(xué)些沓拖，也似沒意志。詩酒度流年，熟諳得、無爭三昧。風(fēng)波岐路，成敗霎時間，你富貴。你榮華，我自關(guān)門睡?！边@是一種天真享受，但也并非每人都能修來。有位美女總編和我談起當(dāng)代中國男人時，用了兩個字評價：“無趣!”她說身邊的男人有三好：一好喝酒，二好發(fā)無聊短信，三熱衷于搞關(guān)系，概莫能外。忙得都沒有時間站在自家的陽臺上看看周圍的花草，仰望頭上的星空了。

對于成人來說，返璞歸真是這階段最向往的追求，這時思想的深邃和沉重已經(jīng)被超然的取世態(tài)度代替，越是老道的大師越是不會為難讀者，就如曾經(jīng)是謎一樣的博爾赫斯也說，到了老年，他只喜歡寫些樸實的故事。所謂真人，就很近天真的原生態(tài)的人吧?!莊子《漁父》中說的：“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貴真，不拘于俗?！濒斞冈?jīng)摘譯過島崎藤村《從淺草中來》中的一句話：“我希望長存單純之心；并且要深味這復(fù)雜的人世間?！闭怯辛诉@顆單純之心，魯迅看透了人世之后他的心不會冷下來，還是那么溫?zé)岷兔舾?。他的那些雜文往往有一股溫?zé)嵬高^紙背，抵達讀者的心靈。蕭紅曾回憶說：“魯迅先生的笑聲是朗朗的，是從心里的歡喜，若有人說了什么可笑的話，魯迅先生笑得連煙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得咳嗽起來。”有位網(wǎng)友說他每天面對無數(shù)笑容——由臉部肌肉配合活動的技巧所創(chuàng)造的笑容，突然讀到這段文字時，不由得不怦然心動，悠然神往。能夠這樣開懷大笑的人，一定有顆天真的心靈。能夠看到這樣天真笑容，是件多么快樂的事情!

天真面對是一種心靈的姿態(tài)，多一些天真世界就會少一些偽裝，多一些天真人心就會少一些險惡。天真是一片綠地，天真是一種修為，天真是一處希望——天真深蘊著人類正義和良知。天真的可貴在于她的至純至真，天真的美麗在于她的無矯無飾!

天真其實就是天人合一的情狀，天真的人無論有多大總還是會回到生命的起點來。天真其實就是去偽存真、樸實無華，于是我又想起另一個孩子是這樣造句的：“今天真好!”

責(zé)任編輯賈秀莉